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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沉疴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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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辰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回到小时候,顾北扉握着他的手,教他写扉字,指尖划在手心,痒痒的,逗得他咯咯直笑。
他将顾北扉修长的手指展开,“这个扉不够霸气,你是我老大,用这个!”
小短手在他手心划来划去很多下也没能写成字。
“明天我去查字典,总之你以后就用这个匪,土匪头子的匪,这样才配做我大哥!”路辰道。
顾北扉哭笑不得,救他一命还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
“好了,以后你就是我匪子哥了!”
顾北扉:“?”
那天之后,路辰真的带他那帮小弟认顾北扉做大哥,甚至认真查了字典,将他作业本上的扉字全改成匪,而顾北扉也莫名其妙成了他们的匪子哥。
夜深了,黑暗中一片静悄无声,连窗外的风雪声都变得很小,路辰记得那天的最后,他还在揪他哥睫毛,“哥哥,你的睫毛为什么这么长?”
“快睡觉。”
顾北扉抓着他的手放进被窝里。
“哥......”
两片嘴唇微微张开,路辰几乎是无意识地吐出这个音节。
再醒来时,被日光迷了眼睛,他将手背放在眼睛上,慢慢适应指缝里渗进来的光。
轻轻一动扯到筋骨,背部的韧带肌肉酸胀得他几乎要发狂,路辰“嘶”了一声,抬起打着石膏的左臂,转身看见脑门上缠着纱布的某人躺在自己身后。
“操!”他骂了一句,真是糟透了,为什么所有事都朝着他预想的反方向走。
前一天淋雨打架斗殴,路辰头疼得要裂开,身上大大小小满是伤痕,痛觉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他皱着眉头轻按太阳穴,下手可真狠啊顾北扉,虽然他也没留情。
网吧老板听说门口有人打架闹事报了警,他们被警务人员拉开送去了医院。
夜晚窗外暴雨逐渐转为淅淅沥沥的小雨,雨声断断续续,在耳边沙沙作响,一室安静。
医院急诊部一间房内,长椅两端坐着两个互不对付,气焰仍在的男人,各自静默着看向一边。
青年浑身湿透,白衬衫西服裤紧实地贴在肌肤上,却因为身材好没有想象中的狼狈,他弓背坐着,薄而结实的肌肉透过衬衫若隐若现,多了几分禁欲的意味。
身旁那位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泥泞沾了满身,外套脱下来搭在肩上,他坐姿随意,领口大敞,一只脚还踩在椅子上,脸上戾气浓厚,谁看了都要退避三分。
护士小姐姐从帘里出来,看了两人一眼,“你俩,谁先?”
“他先。”顾北扉说。
路辰转头看他,顾北扉被雨水浸润过的黑发软哒哒地贴在额上,被白皙的皮肤一衬,显得乖顺又年轻,若是套上校服,看起来也和他差不多大,只是脑袋上淌下来的血糊了眼睛,有点恐怖。
“赶紧滚,我不想给你收尸!”路辰啐了一口目视前方。
顾北扉愣了一下,起身跟护士姐姐进去了。
他的小臂骨折了,顾北扉的额头缝了三针,后半夜在警察局解释了一宿,关于他俩是没有血缘的兄弟,后来回家了,路辰记得他是在沙发上睡着的。
手背把眼睛压麻了,路辰叹了口气转过身,昏花的视野慢慢变得清晰,面前是顾北扉近在咫尺的脸。
顾北扉的睡相很乖,路辰觉得用这个字形容他很贴切,像一只乖顺的大猫,睡姿规规矩矩,连头发都没有压翘几根,黑发柔软地贴在额角的纱布上,路辰想伸手抚一下。
小时候顾北扉也是这样,安安静静,温温柔柔,路辰一度想改造他,给他剃寸头,顾北扉从来没有同意过,于是他自己剃了个骚气的板寸,到现在头发都是短而利索的。
路辰往前挪了一下,几乎鼻子碰鼻子跟他哥贴在一起,他用一种近乎渴望的眼神描摹着这个人的样貌。
这张脸明明已经那么熟悉,却怎么也看不够,只是看着他,烦躁难耐的心情就跟着平复下来,与此同时心脏开始疯狂鼓动。
视线划过对方轮廓立体的眉骨,高挺的鼻梁,深而密的眼睫打下一小团的阴影,再到线条分明的嘴唇......薄而紧抿,看起来有些干燥,透着淡淡的粉。
这里,有女人亲过。
路辰勾着顾北扉的下巴,让他的脸抬起来一些正对着自己,胸腔里的心脏跟着浮浮沉沉,生怕呼吸惊扰了他,他将指腹按在顾北扉的下唇,缓缓摩挲。
这是他哥,没有人比他们更了解彼此,小时候他们一块洗澡一块睡觉,吃一碗饭用同一双筷子。
可一些更为亲密的事,他只会和别人做。
只是简简单单的亲吻,路辰没有体验过,自己的嘴唇贴在这里是什么感觉,只是想想就会觉得血脉偾张。
可顾北扉不会跟他这样,他只会亲女人。
他和女人接吻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激情,欲望,会想上她吗,会想把她拥在怀里一辈子好好珍惜吗?
那他呢,他怎么办。
一阵难言的心酸涌上心头,路辰静静地窝在顾北扉肩头。
他一想到未来某一天,他会把顾北扉让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他们会在一起生活,用余生去相爱,他就要抓狂,他的心脏要裂开了。
好疼啊......
手还勾在对方嘴角,顾北扉的眼睛就这样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直直地对上他眉头紧锁的模样。
“你在干嘛?”顾北扉说。
路辰拇指往上碰到他脸上的淤青,按了一下,“谋杀你。”
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他。
他将眼睛闭上,手掌贴在自己的左胸口,心脏快跳出来了。
身后那人好像又睡着了,静默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再开口时喊了他的小名:“辰辰......”
路辰犹豫了一下,还是应他:“嗯。”
他察觉到身后一阵细微的,蹭过床单的声音,顾北扉离他近了些,几乎贴在他后背,气呼在他的颈侧。
路辰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却留着一个安全距离,一点也没有碰到。
“解气了吗?”顾北扉问。
他说得没头没脑,路辰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昨天打架的事,随即冷哼一声,“说得好像你没动手一样。”
两个人各自沉默了一会儿,路辰手指捻起来,轻轻搓着面前的枕巾,佯装不在意地问:“打完怎么说?”
“打完和好。”顾北扉说。
“......我要是不想呢?”路辰说。
顾北扉不说话了。
他大概觉得自己又在闹吧,路辰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纠结,应该在脑海里天人大战,反复琢磨着怎样措辞才恰当。
“辰辰......”顾北扉有些艰难地开口,“回家住吧,你说的那些,我会考虑,可能是我的方式有问题,管你管多了,让你觉得厌烦,以后我会注意好度,我没养过小孩,不知道你心里......”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当成你养的小孩,顾北扉,我就比你小四岁!”
可惜措辞了半天还是一脚踩进路辰的雷区,顾北扉叹了口气,又说错话了。
路辰将被子猛地一掀下床出去了。
离了三个月的家,无论餐桌还是书架上的布置都称不上规整,餐具没有摆放得整整齐齐,茶几上甚至放着一些来不及扔的杂物,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他们从小镇到市里,住过不少房子,无论房子大小,好坏,顾北扉总会把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
所以他不在家的这三个月,顾北扉一个人也会觉得孤单吗?
顾北扉给他煎了蛋,二人坐在餐桌前沉默地吃早饭,路辰想到或许他不是一个人,突然笑了一下。
“怎么了?”顾北扉看他突然发笑。
“那女的呢?”路辰问他。
“嗯?”顾北扉说,“什么女的,没礼貌,下次见她要喊姐。”
路辰咧嘴嗤笑了一声,“哦,所以那女的呢?”
顾北扉看着他。
路辰笑了,举手投降,“好好,姐,不对,是嫂~子~嫂嫂呢?”
“在学校。”顾北扉懒得理他。
“呦!三个月都没换新嫂子?不是你的作风啊?”路辰似乎觉得很新奇,他笑起来,筷子敲在桌面上啪啪响。
“好好吃饭。”顾北扉呵斥道。
“你......带她回来住了吗?”路辰脸上笑容未收,手上却不自觉地抠着桌面上细小的裂纹,没有看顾北扉。
“没有。”顾北扉说。
路辰往外呼了很长一口气,“为什么?”
顾北扉似乎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对路辰说:“辰辰,你要是不想她来我们家,可以跟我说,没必要离家出走。”
好像一下被人戳穿了心思,路辰有些窘迫,有这么明显吗?
他明明在那天放学回家撞见他俩在厨房,还老老实实地喊了嫂子,吃完一顿饭才消失。
于是他硬着头皮狡辩:“谁说我离家出走是因为她了,你可以带她回家,我没说不可以。”
顾北扉:“真的?”
路辰:“?”
顾北扉:“放心,不会发出声音的。”
路辰:“......”
路辰不知道顾北扉这突如其来的开车是因为什么,逼他承认他不喜欢别人来他们家住?如果顾北扉想看他爆炸,那么他成功了。
“我操|你大爷顾北扉!”筷子一扔,椅子后撤,路辰直接开骂,“我他妈还是个小孩呢!这正上学呢!你说什么浑话?!”
“你不是说你十八岁,成年了吗?”顾北扉有点想笑。
“操!”路辰憋着一口气,起身回屋,“行,你带我也带!”
“辰辰,哥开玩笑呢!”顾北扉说,“你现阶段还是以学习为重,以后上大学女朋友多去了。”
“我他妈像你?女朋友换得比鞋垫还快!滥情男!”路辰说完,门“嘭”地一声关上。
“哥开玩笑......”顾北扉在门外喊。
“开你妈的罗圈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这样的放古代就是个淫|魔诗人,傻逼!渣男!”
路辰隔着门板咆哮,顾北扉站在门口乐,等他骂累了自然不出声了。
后背贴在门板上平复呼吸,路辰明明知道他哥什么都好,就是用情不专,还是无可救药地往里陷。
从前,路辰以为顾北扉是一朵纯洁无害的小白花,后来才知道,那是剧毒植物为了隐藏自己而制造的虚假表象。
顾北扉是这世上最毒的花,每次只要一见他笑,或无奈或戏谑,浅浅的笑容勾在那张一向淡漠的脸上,路辰就想把全世界都给他,想把心脏掏出来为他献祭。
不知什么时候品过一口他的花瓣,不觉间毒入骨,终年沉疴再难医。
但顾北扉不知道,还在无所谓地开玩笑。
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