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四月天》清深不寿

5、对相谋

　　我一共有十个时辰的时间。飞到附近要半个时辰，那地方不小，催动灵气恐被发现，找到人也要两三个时辰。找到了拉拉扯扯说个不清可不行，追追打打玩捉迷藏更是不行，硬碰硬打起来，我又不知那女人深浅，又不知她有多少帮手；我方得上神相助，灵力驾驭还有些滞涩。这夺人之事，需得沉稳谋划方是。
　　这桐柏山层峦叠嶂，森林密布，瀑泉众多，景象万千。深山之内还有万古以来无人打搅的密境，许多亘古至今的原始林木繁衍生息。更有不少山峰高愈千丈，山势陡峭。近日天候微凉，虽已过了晌午，山间的云雾一时淡薄飘渺，一时云蒸雾翥。在山中行着走着，雨丝拂面，仰头看去，行云恍如万马奔腾一般。可惜今日不得骄阳当空，不然那峰顶犹如孤岛，脚下一派云海，蔚为壮观，“大复横云”乃是桐柏八大景之一。
　　对于花中仙灵而言，这山中似乎有一种空气中都灵气氤氲的感觉，我曾有耳闻，传言说方圆千里，中原地界之上再无如此适合我等百花生长的地方了。因曾有诗曰，见山而体道，闻水似悟心。
　　方才拎了一名还未化人形的小花，问清了这群山主峰唤作太白顶，峰上有一片巨大而荒废的宫殿群，正正占据着地下灵脉最为兴盛的一股洪流。无人知晓这殿群是何时兴建，更无人知晓是何人所筑。最神奇的，这土木殿堂大凡过个几十年无人修葺便必然腐朽衰败，为花木所侵，这群殿却少说也已有几百年屹立不倒。
　　这天上百花宫主人的行宫，不在这里，又该在哪里呢？
　　自远远望见山顶上有建筑物的屋脊，我自衣衫上拉了两根丝线下来，在小臂靠近手肘处系住，屏住脉搏中的灵力搏动。
　　我轻身一腾，丈许的高墙便凌空越过，双脚轻落，鸦雀无声。
　　这座宫城，屋高柱粗，精工细筑，那雕梁上欲飞的凤凰，翎飘羽展，栩栩如生，好似活生生落在那里，不防便凝入时光之中一般，那画栋上的飞天，虽斑驳失色，却依然灵动婉转，丰腴的肩膀上璎珞累累，白嫩的手臂上佩戴着镶满宝石的臂环和镯子，水蛇腰肢柔软地弯曲，仿佛在云雾中穿行而过。
　　一城宫，院落建筑无数。单单是重檐歇山顶的主殿便有中、东、西、南、北五座，屋脊端上四樽鸱尾高高扬起，摇曳生姿，在空中勾勒出曼妙的线条，背上还镶有宝剑剑柄，虽然风雨摧残，仍可见大颗的琉璃宝珠镶嵌在上，明亮如初。
　　我虽然心中诧异这百年宫殿何以完好至此，却没时间再加细看。
　　这殿群有个怪异之处，那最高的居中主殿之前，竟不是甬道广场，而是方圆十丈，高也有十余丈的一座汉白玉的坛井，上面全雕着九龙盘珠，云雾缭绕，光华闪闪，竟连手指粗细的龙须也没有任何破损。坛井中间看不到，又近前不能，我只得待得以后再探究便是。
　　我正要离去，只见人影飞动，回头再看，只见千秋与那苹花香的女人双双跃到那井沿之上。
　　那女人指着井中说了几句，千秋只是摇头。这二人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似乎遇上了什么阻碍，嗟叹不已，并不愉快。千秋只是皱着眉头倔强地顶撞着，说讲不清，竟是扭头拔腿便走；那女人连忙追赶在后，又拉着千秋的手，将他拉了回来，喋喋相劝。
　　我不打算冲上去硬碰硬。只掉转头摸到后殿，用了半个时辰，东边摸摸西边看看，查出来除了西面几间厢房阁楼有居住痕迹，其他地方都毫无惊动的迹象，看来这行宫还只是在筹备的阶段。那几间厢房中心位置有一座小楼，匾额漆迹剥落，刻印也风朽了不少，上提写了二个字，第一个字上半边是今，第二个字右半边是月。
　　楼中似是集结之地，地面光洁，家具有桌椅书案，皆是半新。
　　厢房中有一间新收拾出来的，还没有住过人。我嗅嗅味道，熏了香，是我闻了好几百年的露凝痕。我上下求索，在那屋里摸了个遍，不见千秋住过的痕迹。看来他也只是初次来此。
　　这时暮色四合，该是花族修养的时刻，屋子里都没人，怎么还不回来？
　　我正要散金蝶去找，忽然远远地话语声脚步声传来，我连忙轻身跃上屋顶。
　　不一会儿，那二人到了屋内，果然听到那女人的声音道：“那道封印如果不解，大事便莫谈了。你灵性是有的，修为也深厚，若再加上……”
　　她声音停顿半晌，似乎千秋做了什么十分不满的表示，换了个勉强好言相劝的语气，又继续道，“不论如何，你只试试，总归有益无害；若再执拗，我少不得再寻别的办法。你好自为之就是。”
　　忽然千秋的声音：“上仙留步。”
　　“上仙如何可保，若我食下这一颗灵丹，即可解开那道封印？若封印打开，如何可保行宫建成，我不单是牡丹花神，更是百花之首，这行宫上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则若打不开，我可不能白白劳力。”
　　哇，千秋啊，我小看了你，你胃口不小啊！
　　“哈哈，千秋，我道你担心什么，这有何难！”那女子似个哄坏脾气小孩儿的阿姨，“晓芙这颗灵丹，乃是九重天太上老君肉白骨，养修元，可享长生不老的灵丹。你吃了它，还怕废那一点点力气解不开那封印么？还怕将来百花宫中那些一步一步爬上来的小小花灵与你抗衡么？只怕到时候连晓芙也要叫你一声上仙呢！话又说回来，为今只是晓芙的修为于它并不相合，不然岂会便宜了你？”
　　我听这一番精彩的忽悠，正惊叹不已，却没注意千秋只是沉默，并未回答。
　　待我觉得不对，倒吊在窗棂之处向里看时，只见千秋一只手已然伸向那晓芙手中拈的一颗元丹！！
　　“慢！千秋！！”我扑过去，左手一把抓住千秋手腕，右手挥鞭抽向那晓芙。晓芙全不当回事，抬手便要弹开，她哪知我打去只是虚力，鞭只在她臂上一顶，借她的力，拉住千秋二人倒飞出去一丈有余。
　　“你！你怎么在这！？”千秋一把将手甩脱，惊讶地冲着我大叫起来。还未等他第二句出口，我一个大耳光已抽将过去，啪一声脆响，千秋俊脸上肿起一座红红的五指山。
　　“你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修仙论道，谈禅辩机不成！”
　　千秋还未及回答，那晓芙将手里丹药一收，倒举重若轻地曳了罗裙，皮笑肉不笑跑过来插嘴：“本神奉上主百花仙子之名，要在这山中修建行宫。来日复点万紫千红之仙灵，千秋公子毓秀丰神，俊朗明逸；虽是造化上有些坎坷，但终究是可造之材。上主早已言明有成全之意，大可全他拳拳渴求之心。小灵你此刻本应历劫蓬莱才是。你错了时辰，又何必坏千秋的好事呢？”
　　千秋听了这话，并不恼我，只是皱眉努嘴地偷眼瞧我，似是担心我去不得蓬莱了；又似在坏笑，你去不了啦？正好啊正好！一笑出来半边脸就疼，又冤又气瞪我一眼，一双桃花眼委屈得流光四射。
　　我回头不理他，倒提手中朝晓芙作一揖道：“方才唐突，敢问这位美人高号？”
　　说我坏他好事？你想挑拨离间也要先搞懂人家在想啥呀！看看你这效果，要不是我那一巴掌，这千秋就差忍不住眉花眼笑乐喷出来了。
　　晓芙见离间计变成贴糖色，气得连皮也笑不出来：“我，我乃是九重天百花都城百花宫苹花花神，东郭晓芙是也。”说完颌首轻抬，眉梢斜挑，一双眼睛向下一睇，意思是叫我行礼。
　　我笑笑，憋着促狭的心思憋得我脸胆疼：“小仙未曾见过百花宫人，可否请美人赏光，将额上百花结印给小仙开个眼呐？”
　　千秋从未听我自称小仙，诧异地看我，又听我不唤她上仙，已知道我意指为何，他当真被骗的深，竟在我背后猛扯我衣角。
　　晓芙已气得脸色变了，但她扮得是个仙尊的角儿，看戏的那一位又在我身后眼巴巴望着；实不便大怒，只得扯平了娥眉，绷紧了嘴角，端架子道：“不巧了，本仙下凡乃是上仙收了花印去的，此时不便给你看，改日咱们在九重天再会，你自然可得见。倒是千……”
　　“那美人你下降九重天，可有令牌为凭呢？”
　　我噎住她要往千秋身上拐的话，接着敲打七寸；那接引的黑衣男子给我的令牌，拿得我手心里还热乎呢。骗我一个试试！千秋直往上窜，也要说话，被我在肋岔子里捅了一指头，在后面又疼又不敢喊，快把我的袖子扯下来了。
　　“行宫之事尚未定准，令牌晚些便得，你又算……你又急得什么呢？”
　　她咬住就要出口的一句骂人话，面上已现恼羞成怒之色，只是依然端着一副居高临下的架势，不肯破功，竟还扭得出一句婉转的问话来。
　　我见她急躁，偏偏慢性子，咬着牙根儿自嗓子眼儿里头哼出来一个长悠悠，千回百转的“唔————”字，还意味深长地围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打量，翘着下巴十分为难地点了点头。
　　她立时暴跳：“你这刁丫头！什么意思！”
　　一边叫着，一边化掌为刀破空劈下。

作者有话说

　　27日到2日只能更一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