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四月天》清深不寿

4、初晤面

　　心神既乱，我心中抖得一塌糊涂，连飞云也腾驾不住，方起了几尺，便活活摔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
　　我竟不觉得疼，只是脑中一片空白，爬起来直朝着一个方向奔跑。横冲直撞了一阵，一脚拌住草根，狠狠摔在地上。
　　我来不及去应召上蓬莱了。
　　千年等待，千年煎熬，一朝化作虚无。
　　说是说，可以等待十年后，但我既悖召一次，哪来得那样运气再召我一次？
　　我心中一片凄茫，周身一丝气力也无，只坐在地上喘息。脑子里头嗡嗡直响，眼前一片红绿，心中混乱，又是气，又是愤，又是懊恼，又是不甘。想哭，却只觉得憋闷得很。四下相顾，竟寻不见方才从何方向而来。
　　就那么坐在那里，歇了好一阵子，心中渐渐沉静清明；应召既是来不及了，我拼什么也要把千秋的事情弄明白。这些家伙这般毒计害我，无论如何，决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正要站起身来再作打算，左手边树丛中忽然有草木断裂的声音传来，由远及近，一步一步靠近而来……
　　我将手中钢鞭握紧，这个时候来惹我？我管你是哪个倒霉催的豺狼虎豹，你给我过来试试！！
　　左边的声音正在接近，突然一步慢似一步，慢着…慢着……就停下了………………
　　我更火了！
　　这时右边林木之中又传来急速靠近的声音。
　　你大爷的！！姑奶奶没空跟你玩！
　　我提鞭一纵，向那声音来处跃去，快到近前，见得一人影，转腕提鞭，兜头盖脸打将下去！
　　钢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炫彩弧光，耳中预备着听一声惨叫。
　　一鞭下去，竟似砸在棉花上一般全不着力，待眼前看清，只见一个黑发黑眸黑袍的男子，好像遮太阳一般轻轻抬手，手中是我的钢鞭；身上紫气淡淡弥散，在阳光中映出七彩光泽；周身一股凛然不可冒犯的威严。他稳稳握着钢鞭，轻轻放下，将我放在地上。
　　我这才发现，我竟是忘了松手，一直挂在手中的鞭柄一头。
　　那男子瞧了我一眼，面上全无表情，伸手入袍中，取出一本籍册翻开看看，沉稳道，“你就是素千围吗？”
　　我眨眨眼，点头道：“是。”
　　他一根手指虚点在我额头上。我只觉得额上一热，他是在看我的花灵印？这这，这人……莫非……难不成……？？
　　他点点头道：“我在你本命花处等了一阵不见你来。就过来找找。”
　　那话说得，竟似这九重天上接引使者四处找一个小小花灵，是一件极稀松平常的事情！
　　说完他又自怀中取出一支通体赤色流光的朱笔，看定我的眼睛：“洛阳城西肴山泰华，锦带金围千年芍药花灵，素氏千围，今应九重天百花都城百花宫百花上神尊讳清许贵诏，上蓬莱历劫。”
　　一瞬，我脑中闪过那个骗我的小妖，闪过那个误导我的男子，闪过那个女人欺骗千秋的语气，我犹豫再三，再三，终于问出一句：“敢问可有凭据？”
　　他定睛瞧我，一双黑眸深处熠熠闪亮，似有欣然之意，手中出现一块七彩琉璃令牌，上刻玄书百花上神的名讳，镶赤金边，挂翠色天丝穗子，宝光四射，递在我手里。手心中一股暖意，如甘泉奔涌直达心间，瞬间疲劳尽除，神清气爽。
　　我终于毫无疑惑，毫无抵抗，跪拜在地。
　　他收回令牌，犹疑了一下似要说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只是举起手中笔勾去。
　　我忽然一激灵，反应过来，已经伸出了手，合身扑过去抓住他的衣襟：“上使且慢！！”
　　他惊异地微微低头，瞳孔略动，似在问，什么？
　　“小灵……小灵造次！容小灵禀报下情，小灵未到本命花处应召，全因小灵的朋友如今被人所骗，可能误入妖道，小灵虽然法力低微，却断不能置之不理！小灵…………”话未出口，心中便疼痛起来，这个选择，如断肠割腕，“小灵求上使……求上使，废小灵百年修为，给小灵一些时间！”
　　一句话说完，眼泪夺眶而出，啪啪落在地上，胸中积满愤恨几乎呜咽，咬牙屏住，低头，磕下去。
　　“废百年修为，你凭何力去救人？”
　　“我……”我哑口无言，废百年修为，等于凡人大病一场，能站起身便是强健的了，更别说打斗施法。
　　“而且，一次诏你，下次，不知何时。”
　　我一个字也回答不出。
　　他沉吟半晌，问我：“你一定要救他？”
　　我飞快地点头再点头，我想说，相伴千年，不能离弃，开口却只有哽咽，我只得又将额头贴在地上，遮掩我因痛哭而扭曲的脸。
　　他沉默了好久，我不敢抬头。他应或不应，我都难以承当。
　　然而他终于开口，道：“应召历劫，乃是万幸之事……”
　　我只觉得周身都在发抖，手指抓着泥土，千秋千秋，我该如何走？
　　“你给我一件身体发肤之物，上附一魂一魄。”
　　什么？我抬头看他，满面斑驳泪痕。
　　“我从这里到蓬莱，也有十个时辰。我教你一个引追诀法。十个时辰之内，你救得他性命，便可瞬时随到我处。”
　　他伸手，以目示意，要扶我起来。我愣怔了一下，反应过来才握住他的手。
　　“只是，若十个时辰你追不过来，便永失这一魂一魄。”永失一魂一魄，便是魂飞魄散。
　　话音未落，我已并指如刀，青丝垂落，只余齐肩。我发愣，只因为不敢相信，他给了我另一个选择，既然有，为何不试？
　　他将系好的发丝收入袍袖内，细细把那追引之法讲给我听。讲完，并不走，目光炯炯地迟疑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问我：“方才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面红耳赤，结巴道：“是……是……我追错了路生气，我以为……你是，是指错路的那个……”
　　他不笑，也不恼，并二指在我眼前划出一道直线，直指向北。我顺他手指看去，只见林木皆化作透明，远处一片青色小山，与刚才那一座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雾气，倒有一股妖气灰朦朦拢在上空。
　　我把那地方记住，执起钢鞭，向他长揖一礼。他似乎不爱言语，便大恩不言谢吧。
　　方一抬头，他忽然将手掌拂在我头顶上，一股滚烫洪流灌顶而入，奔腾全身。
　　这是九重天上神仙精纯的灵力修为，通灌周身，我身上金光闪烁，双手手腕大脉处两道白金光芒蜿蜒成一道盛开的芍药纹路，灵动曼妙，似开似合。
　　待得那芍药明灭，在我肌肤上若隐若现，他已经转身离去。一绺乌黑长发，一枚毫无雕饰的墨玉环扣，一袭黑衣。

作者有话说

　　好吧，我屈服了。只要有，我尽量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