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季时，跌落》瓷驭

4、舔舐伤口

　　寂静的楼梯间传来痛心疾首的声音：“他凭什么！”

　　是姜沅。我和尹羽对视着。

　　“姜沅，我的事不用你管。”谷青的声音还是这么温润，只是似乎比平日虚弱了许多。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二十岁第一次教我写英语作文里描述的你三十岁的生活吗？！谷青你…”

　　“就凭他是我丈夫！”

　　姜沅久久愣住。

　　我隔着楼梯缝隙窥视到，她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揉碎般的眼神，最终还是砸向了地面。

　　她跑下楼，没有管我和尹羽。我让交完费回来，对刚刚的事一无所知的郝好去追姜沅了。这或许会让她不那么别扭。

　　如果谷青是姜沅曾经的那个英语家教的话。那我丝毫不怀疑，姜沅会因此暴走。因为在谷青教导她之前，她的英语烂到地里去了，一开始甚至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背不全。

　　以至于后来姜沅的英语突飞猛进甚至拿了单科第一，李女士都想把她请过来给我当家教。只是后来，据说那个大学生就不做家教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最令我担心的是尹羽的志愿。拜她不识字的母亲所赐，溍海大学被她填成了溍海职业学院。两字之差，让原本天之骄子，双一流大学重点专业录取分数第一名的尹羽，沦落去了职校的护理专业。

　　不是说职业的护理专业不好，这甚至是那所职校的王牌专业。只是，那根本配不上尹羽的努力。我如是忿忿不平想道。

　　“复读吧。”尹羽讶异地看着我。

　　“尹羽，复读一年吧，我陪你一起复读。”

　　这次她讶异的眼神转为看神经病的眼神，“你疯了？为了考上溍大你都快掉一层皮了，你怎么敢说这话的？”

　　我知道。我知道高三这一年来，为了能配上尹羽，为了能和她考上同一所大学，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可是我没有办法看尹羽独自一人在漩涡里挣扎，我害怕，我彷徨。我感觉我离不开她，我也不想她离开我。哪怕只有一年。

　　“如果不复读呢……”她的声音很小。但是距离那巴掌已经过了一周了，我的耳朵早就好了大半。

　　这次轮到我说她疯了。可我似乎能察觉到原因，所以我说不出口。我只问：“为什么？”

　　她垂下曾骄矜的目光，“我……我舍不得你，而且这也是公办大专…”

　　“说服力度不够，还有呢？”我想问到我心里想的答案。

　　“还有……我怕，我怕这一年变故太大了，如果，中途你不喜欢我了呢？我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咬牙紧紧抱住她，“你别怕，我永远不可能喜欢上除你之外的其他人了。”

　　我感受到尹羽的背在颤抖，说出她真正不愿复读的原因：

　　“市里最好的复读学校，一年费用三万多，但是你成绩很好，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免你学费的。如果你不愿意再依靠你妈妈给你生活费，我之前攒的零花钱旅游经费，都可以给你花。”

　　尹羽脸上全是泪痕，泣不成声却依旧摇头。我捧住她晃动的脑袋，“尹羽，我求求你了。”

　　她呆愣地看着我。

　　“我只想给你两个选择。要么我陪你复读，要么我帮助你去复读学校。我不能接受你因为这点钱而放弃自己本该大放异彩的人生！我会一直喜欢你，我会一直爱你，哪怕我今天死了，我脑子最后想的也还会是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不是……你不要这么说！”

　　“所以拜托，我求求你，接受我的爱好吗？”

　　我把我能用的、能说的全都做了。如果尹羽再不答应我，我几乎想将她绑去复读学校了。

　　父亲的好友在教育局工作，我考上溍大还没有向他们提过任何要求。只要我以平常心跟他们说几句，他们也一定会因为尹羽的乌龙事迹动容。

　　那天，我和尹羽在大雨中抗衡了许久。最终还是她担心我的身体妥协了。她选择了第二个方案，自己复读。只有一个要求就是，用我的钱全部要打借条。

　　我知道，她是一个很有骨气的人。所以我很少在她面前去做，任何可能伤害她自尊的事。但幸好，她虽然敏感，却并不脆弱。

　　我一直在想，如果是她出生在我的家庭，那她理所应当的谁也瞧不上。李女士和季总，应该也会更加骄傲。

　　尹羽去复读学校是我们仨送去的，别人都是父母、家长，就我们在人群里格外显眼。王牌冲刺班的班主任带我们去了尹羽的宿舍，六人间，空间虽然不大，但也算不错了。

　　尹羽挑好了床位，郝好就径直走去阳台接水擦桌子，姜沅给她整理柜子，我和尹羽在准备铺床。八月末还是很热，壁扇在嘈杂的环境中连风力也显得微乎其微了。

　　忽然我听到尹羽说了一句话。以为是幻听了，我问：“你说什么了吗？”

　　她抓着我的手腕，“我说，这一年你在溍海好好的，不用回来看我。等我拿到通知书之后，我们再见面。”

　　“这是你早就想好的吗？”我的喉咙很酸涩，声音一下子就变哑了。尹羽总是能轻易地掌控我的情绪。

　　“对不起北禾，你别哭。”这次换她捧着我的脸，“我不想让自己分心，也不想辜负你的爱，更不想我耽误你的学业。你…”

　　“尹羽你好狠的心，我才应该要担心你会喜欢上别人！”我明白她的顾虑，和说这些话的出发点。可我依旧控诉她的绝情与理智。

　　在姜沅和郝好尽力想掩盖住自己存在感的空间里，我还是妥协了，“那我们要用手机联系，你如果连这也不答应的话那我…”

　　“我答应你。”尹羽像哄小孩一般轻抚我靠在她肩膀的脑袋，“但是只有每周末或者偶尔放学后能用手机，你要学会忍耐，我也是。”

　　我们在校门口告别了，郝好和姜沅都让她照顾好自己，而我只说让她记得想我。因此得到了她们俩的白眼。这又有什么关系，至少尹羽笑着点头了，她说她会的。

　　她眸子里的爱意如春水潋滟。我久久地凝望着她。我想……我真的会很想她，十分、非常、不可控地想她。

　　去溍海前的最后一天，姜沅问我，如果我和尹羽其中真的有一个人喜欢上了别人，那另一个人会选择祝福吗。

　　“放他娘的屁。”

　　“不可能！”我激动到跑到姜沅家敲开了她家的门。她父母经常出差，所以家里基本只有她一个人，偶尔有保姆过来给她做做饭。

　　我也差不多，于是十分不见外地走了进去，“你家阿姨在做饭？那我蹭一顿吧，我爸妈也出差去了，说实话你家阿姨做的饭我还挺想念的。”

　　姜沅还没说话，厨房就走出来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谷青？？我愣在沙发上，看了看姜沅又看向谷青，连忙站了起来打招呼：

　　“老师，你……你怎么在这？”

　　姜沅低着头依旧不说话。谷青将手里的碟子放在桌上，解开围裙：“既然季乘你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

　　“你吃完再回去吧，做了这么久。”姜沅想留住她，我忽然觉得该走的人是我。

　　谷青摇头，“姜沅，说谎一点也不好。我以前就教过你。”

　　姜沅咬着嘴唇，在谷青与她擦身而过时快速地想要牵她的手，被谷青以更快的速度避开了。

　　这两人，气氛怎么会这么微妙……

　　九月开学，我和姜沅郝好坐上了同一趟列车。在中途某一站刚到站时，郝好神秘兮兮地笑道：“同志们，给你们介绍一下。”

　　我和姜沅一齐抬头，郝好从过道闪挪到座位上，后面站着的是一个推着行李箱的酷帅女生。她留着一头长长的狼尾，耳骨上的耳钉给她平添几分帅气。骨节分明的手上戴着和郝好的同款戒指，随后晃了晃向我们打着招呼。

　　“你们好你们好，我是沈钰。郝好的……”

　　尽管平日里我们几人中就属郝好脸皮最厚，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接被人说是女友，她的脸皮还没这么能烧。于是拉着沈钰连忙坐了下来。

　　我和姜沅也热情地向她打着招呼。一路上下棋、打扑克、开黑，玩的不亦乐乎。

　　“季乘你玩游戏这么厉害？”

　　被新朋友夸还是有点不太好意思，我笑了笑谦虚地说着还好。

　　“这哪是还好啊，你巅峰两千分了，这两个月打上去的？”

　　托之前高考冲刺和防沉迷的福，加上尹羽对这类游戏并不感兴趣，所以没怎么玩。现在十八岁一过，自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

　　郝好拍了拍沈钰的肩，她立马心领神会地关掉手机，“不玩了，她困了，我们也休息一下吧。”

　　随后她们都闭上了眼睛，有线耳机一人戴了一个，靠在彼此身上。姜沅早就睡着了，头随着列车行进东倒西歪。我坐近了些让她靠在我肩上，也戴上耳机给尹羽写小作文。

　　每天有什么事我就会和她说，就好像她也一直和我们同行，一起欢笑，一起去往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