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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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糖的这一觉睡得很香，懒懒的好像把全身的骨头都睡得不见了。
直到连苏糖自己都觉得他有必要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终于醒了。
小男孩的手里攥着一根手指，修长漂亮，向上是一双匀称的手……虽然这只手现在印了一下子被摺。
小男孩儿一点点儿抬头，迷迷糊糊眨了眨眼睛，然后咧嘴一笑，“爹！”
苏冉半倚在床头笑眯眯看着他，一只手臂被苏糖牢牢抱在怀里。
青年轻轻挑眉，脸上挂着抹笑，从苏糖怀里收回自己的手臂，似笑非笑地瞄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口水印。
苏糖红了脸，然后再次缠上苏冉的胳膊。
年轻的父亲呲牙一笑，捏了捏儿子的鼻子。
“小懒虫，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苏冉伸手，双手穿过小孩儿的腋下抱他站了起来，给苏糖穿衣服。
这双无论是杀人放火还是写字做菜都很灵巧的手，现在驾轻就熟地为小男孩儿梳理好头发，扣好棉袄上的盘扣，弯下腰，给小孩儿穿好脚上的小靴子。
红底的小棉袄，上面用金银丝线绣出腾跃的大鲤鱼，虎头帽子虎头鞋，再加上苏糖粉雕玉琢一张小脸，活脱脱小童子似的。
苏冉上下打量一番，满意的一把抱起苏糖，“我儿子真漂亮！”
苏糖嘿嘿冲着他爹笑得一排小白牙。
父子两个走出门，迎面那个叫阿洛的老板懒洋洋地趴在柜台账簿上冲他们挑眉轻笑。
“哟……爷俩儿终于起了？”
苏冉笑笑，一手抱着苏糖，另一手从阿洛身上摸走了一把碎银子，“办年货去……今儿晚上可就三十了。”
阿洛单手支颐，听得苏冉的话，眯起的眼睛睁大了些，“怎么……要留在我这儿过年？你……算了……”
他话未说出口便改口了，打了个呵欠，开口道：“成啊……还热闹点儿，阿冉你可要亲自下厨么？”
苏冉点点头。
阿洛眼睛一亮，“好！我吩咐厨房准备。”
苏冉苦笑一下，抱着苏糖出了门。
黄石镇是个热闹的镇子，这条街更是这个镇子最热闹的一条街道。
年三十的日子，周围的人脸上堆满了笑意，满是节日的喜庆。
街上人还不少，但是过了晌午只怕连小摊贩们都要收摊回家过年了。
苏糖个子小，纵使被苏冉抱在怀里在一片人头攒动中也看不到什么。
苏冉见苏糖只是一个劲儿地伸长脖子，心里好笑，忽然把小孩儿抱起来。
“呀……”
苏糖小小声的惊呼了一声，便发现自己的视线变高了，却是苏冉把他架在了脖子上。
苏糖吓了一跳，下意识一把抱住了苏冉的头。
苏冉轻轻笑着，扶住苏糖的两条小腿，轻轻拍了拍，“放心，摔不了你的……想要什么，指给我看。”
小男孩儿稍稍惊吓之后变得有几分兴奋。
苏冉虽然一贯是把他娇惯到不行，但是让苏糖骑脖子倒也是头一次。
苏糖两只热热的小手只顾着抱着苏冉，却一下子担心揪了他的头发，一下子担心扯了他的耳朵……两只手不知往哪里放，忽听他爹轻笑了一声，低声道：“只要不蒙了眼睛抓哪都成，小糖，坐稳了赶紧看看要买什么。”
苏糖觉着他爹好像头顶上长了眼睛似的，他只要偷偷瞄什么东西多那么两眼，苏冉便会走过去，把东西买了。
一路下去苏冉手中提提挂挂怀里也抱了满怀，苏冉想了想，跟贩菜的小商贩买了辆独轮车，又三三两两买了红纸炮仗灯笼糖块之类的东西，爷俩儿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
司空摘星正和阿洛坐在门口的桌边上喝酒。
店面早就已经挂上了打烊的牌子，屋里没客人，伙计们也打发了各回各家。
大过年的只亮着一盏油灯，豆大火光，看着都冷清凄凉。
苏冉不觉皱了眉，走上前去。另两位抬头看到他的样子，竟然都愣了下，然后大笑出声。
眉清目秀一位贵公子，脖子上骑个小娃娃，手里推着独轮车，肩膀上还挂着两吊鞭炮。
苏冉也不恼，把脖子上骑着的那三十六斤四两三钱的宝贝小心翼翼放下来，然后一条活鱼摔在两人桌子上。
“还想不想吃年夜饭了？”
于是偷王之王在刮鱼鳞，掌柜的在默默的给猪爪拔毛。
苏冉抄起菜刀虾仁猪肉小白菜剁了馅，手上运上几分内劲，缠魂手和面，三下两下便把面和好了。
阿洛拍腿笑道：“学以致用……武林诸位都当以你为榜样！”
苏冉眯着眼睛微笑，“过奖过奖……掌柜的你用烈焰掌拔猪毛拔得也颇为熟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损着，苏糖趁着苏冉没注意踮起脚尖从盆里摸了那团和好的面，躲在角落里捏了一排小兔子。
苏冉转身回去一掀盖子，发现面不见了，抬首四顾，看着苏糖面前一字排开的一堆面兔子，禁不住苦笑。转头对司空摘星道：“小糖跟了你几个月本事见长啊！”
司空摘星一笑，表情甚是得意。
苏冉浅笑摇头，走到苏糖身后。
小孩儿听见声音急忙回头，讪讪的冲着苏冉一笑。
青年半蹲下身子，看了看那排兔子，揉了揉苏糖的头发，冲着他笑了笑。
苏糖放下心来，举起一只兔子冲他爹炫耀。
苏冉接过来放在掌心，面团捏成的奇形怪状的兔子，朱砂点了眼睛，还印了一下子小黑手印。
苏冉脸色不善，轻轻拧了拧苏糖的鼻子，“给我洗手去！”
小孩儿恋恋不舍离开，临走不忘嘱咐一声，“爹……别把我的小兔子丢了……”
苏冉无奈，点头应了他。
虽然只有四个人，年夜饭该有的却一样也没少。
热气腾腾火锅摆在中央，其余的菜凑齐了十样摆了一圈，取了个十全十美团圆之意。
苏冉摆好碗碟看了看，苦笑一下，竟觉得颇有几分讽刺之意。
青年叹口气，甩甩头把那些事情暂且抛在脑后。
招呼了众人围着小桌坐了一周，开始吃年夜饭。
苏冉没让苏糖捏的兔子下锅，苏糖眨巴着眼睛委委屈屈看着苏冉。
青年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端出了一盘子晶莹透亮的兔子。
苏糖眼睛一亮，凑上去仔细打量。
那兔子都是年糕捏出来的形状，红枣切碎了点的眼睛，核桃切片嵌了耳朵，晶莹剔透，看起来着实可爱。
苏糖“咕咚”咽了口口水，眼巴巴看着一盘子兔子，想吃又有些舍不得。
苏冉笑眯眯捏起一只，直接塞到苏糖口里。
苏糖下意识一口咬下去，糯糯凉凉的糯米糕，里面的馅料是五仁的，香甜爽口。
小孩儿顾不得看那兔子了，舔舔嘴唇就去抓下一只，被苏冉拦住。
青年用筷子敲了敲酒杯，“先吃饭！”
苏糖乖乖的爬上了椅子，苏冉把他抱在怀里，一口一口给小孩儿喂饭。
小孩子吃不了多少东西，一会儿便吃饱了，苏糖扯了扯苏冉衣角示意要下去，苏冉笑笑，抱紧苏糖没放手。
夹了一筷子鱼，细细剔了鱼刺，给苏糖喂下去。
“年年有余，这可是必须得吃的。”
司空摘星道：“对……这鱼还有我一份功劳，小鬼一定得吃一口。”
阿洛一扬眉，“这猪蹄还是我拔的毛呢！”
于是苏糖为难的看着堆在他碗里的猪蹄和大块的鱼肉。
苏冉一笑，拍拍他肩膀，“行啦，玩去吧！”
苏糖欢天喜地跳下椅子跑向了院子。
房间的门被推开了，暖融融的屋子里卷进一股冷风，夹了几片雪花飞进来。
“下雪了！”
小男孩儿惊喜的尖叫一声，声音里面喜的成分明显远大于惊。
苏冉被风吹的一缩脖子，皱了皱眉，起身给苏糖戴好帽子手套，又再围了条兔子毛的皮领子，这才放心让孩子出去。
门口挂着红灯笼，远处灯光点点，，映得飘雪在夜色中泛着金红的光。
苏冉皱眉，雪花沾到睫毛上一片冷意，青年微微瑟缩，转身给火炉里又添了几根柴，看着火焰烧得旺旺的，这才坐回到座位上。
阿洛一笑，“你还是这么怕冷。”
苏冉紧了紧领口给自己倒了杯酒，“因为我试过差点被冻死的滋味，那以后我就恨不得用十层棉袄把自己包起来。”
阿洛一笑，“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雪下得比现在还要大，那时候你身上却只有一层薄夹袄。”
司空摘星一直在看着他们两个说话，忽然眨了眨眼睛开口道：“你们两个很熟悉？”
苏冉笑着抿酒，却是阿洛开口回答道：“已经认识了好几年。”
苏冉一笑，看了一眼正在院落中堆雪人的苏糖，“我若是不认识他又怎会让你放心将苏糖放在这？”
司空摘星盯着他，“别人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我却是知道的。”
苏冉歪歪头，浅笑道：“这里不就是个饭馆客栈？”
司空摘星摇摇头，“这里是饭馆也是客栈……但是不管这里的掌柜、账房还是店小二，可都是穿着青色衣服的。”
他这话说出来，便抬眼打量着苏冉和阿洛的神情。
两个人竟然神色还是很平静，苏冉甚至还探头瞅了一眼放在炉子上面的沙钟，看了看时辰。
司空摘星挑眉，“我说的不对？”
苏冉笑笑，站起身开始包饺子，现在已是二更四点，子时正还要吃饺子。
“我早便说过，如果我要做什么事第一个要灭口的人就是你司空摘星，陆小凤虽然麻烦，但是你知道的东西却比他要多得太多。”
苏冉一手擀皮一手包馅，笑得斯斯文文的，说的话可是让人听起来后脊梁冒凉气。
司空摘星盗得千家，步踏万户，他知道的秘辛自然是比陆小凤要多的。
“你说得对极了，这里是青衣楼，青衣第一百零八楼。”
阿洛挑眉，懒洋洋说道，一双凤眼看着司空摘星。
司空摘星盯着他，一抬下巴，“我不信。”
苏冉笑道：“承认了你还不信，不承认你又瞎猜，青衣楼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我又做什么要去骗你？”
司空摘星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忽地笑了笑。
苏冉问道：“你又笑什么？”
司空摘星道：“我只是笑自己，这里是青衣楼还是红衣楼，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喝酒吃肉等着吃饺子就好了。”
他说完这话，果真动筷子夹了满满一碗的红烧小排，埋头啃了起来，看上去吃的倒是香得很。
苏冉笑笑不说话，往锅里一排排的下饺子。
司空摘星面上沉稳的很，心里却忍不住犯嘀咕。
他并不是生性多疑，但是苏冉的一张嘴，说出来的话能信三分都算是多的。
他这么大大方方一承认，原本怀疑苏冉和青衣楼有关系，现在倒是不能确定了。
司空摘星瞄着苏冉，青年大大方方任他看，眼睛只盯着锅里的饺子。
眼看一个个饺子，两头尖尖中间鼓，小元宝似的在水面上飘起来，苏冉那筷子捅了捅，看样子是已经熟了，转身拿笊篱一搂一挑，沥干了饺子汤，二十个小饺子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淋了一瓢凉水，再往金丝铁线的盘子里一放，动作一气呵成，漂亮得紧。
苏冉把剩下的饺子捞起来装盘，然后探头冲着门外招呼一声，让苏糖回来吃饺子。
苏糖揣着一鞋子的雪扑通通的跑过来，小脸儿冻得红扑扑的，苏冉一抓他的小手竟然比自己的手都冷，急忙倒了一杯热汤给苏糖抱着暖手。
给苏糖脱掉冻透了的鞋子棉袄，用放在炉边烤的热乎乎的毯子把小孩儿一包，苏冉皱着眉看着苏糖团在毯子里瑟瑟发抖，青年横了他一眼，微有些责怪，更多的却是心疼，苏糖扬起脸看着苏冉一脸软绵绵地笑。
爹和儿子互相瞪了半天眼睛，当爹的无奈的揉了揉眉心，“行了行了……吃饺子去！”
苏糖咧嘴一笑，披着毯子呼呼啦啦跳上了椅子。
苏冉一拍他脑门，“别闹，乖乖吃完饺子，让你司空叔叔带你去放烟花。”
苏糖一声欢呼，乐颠颠看了司空摘星一眼，司空摘星撇撇嘴没理他，苏糖只当他答应了，然后一头奔向了饺子。
胡乱塞了三五个便急匆匆拉了司空摘星往外跑。
苏冉拦住他问道：“吃了几个饺子？”
“五个！”
苏糖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比给他爹看。
苏冉一筷子又叨了一只虾仁馅儿的小饺子给苏糖塞进嘴里，“六六大顺！”
小孩儿两腮鼓鼓囊囊，一边大力点着头一边把饺子吞了下去，手里还拉着司空摘星的衣角。
司空摘星叹口气，“小祖宗……”弯腰把苏糖用毯子包好了抱在怀里，走出门。
苏冉坐回到靠着火炉的座位上，外面的雪映着灯火似乎都在泛着光，院子里霹雳声响，转眼间爆开的火光照亮天际。
“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
苏冉低声念道，目光却追随着望着天空的苏糖，嘴角淡淡挂着笑。
阿洛起身站在门口，“我都没想过还能跟你一起过一次年。”
苏冉笑了笑，“只要你我都还活着就没什么不能的。”
阿洛倚着门框，嘴里叼着根筷子，说话有些含糊，看着苏冉的眼神却毫不含糊，“你苏冉可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阿洛扬了扬下巴，指了指那边小心翼翼点烟火的司空摘星，“还带着这么位大人物。”
苏冉略沉吟了一会儿，笑而不答。
阿洛自觉没趣，仰头看了会儿烟花，目光逐渐转向了苏糖。
“苏冉，这就是当年那小鬼？”
苏冉一笑，脸上满是自得，倒是有几分孩子气，“怎么样……我把他养大了吧！你当年还说我会把小孩子养死！”
阿洛翻个白眼，“是是是……真了不起，当年连孩子从哪儿生出来都不知道的小鬼能养大另一只小鬼，倒真是不容易了！”
苏冉轻哼一声，抱臂在胸不去理他。
阿洛笑了笑，“孩子他妈呢？”
苏冉身子微微僵了僵，低头不语。
身边淡淡一声叹息，“阮青律死了吧……”
青年默默垂着头。
阿洛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猜到了。”
苏冉抬眼看他，目光沉寂，“几年不见，你已经变成半仙了？”
阿洛笑道：“苏冉，你对那孩子太好了……况且以你的性子你不会放阮青律独自一个，在年三十这样的日子。”
苏冉面色沉静，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说道：“怎么……我对苏糖好还有了错？那是我儿子。”
阿洛冷笑，“你是怎样的人我会不知道么……你对苏糖这么好，心里是存了几分愧疚吧。”
苏冉定睛看着他，忽地一笑，慢慢开口道：“我是怎样一个人……你恐怕还真是不知道的。”
阿洛懒洋洋看他一眼，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没有再答话，只是抬头看向半空中。
焰火在空中绽开成火红的花朵，逐渐消逝于夜幕中。
阿洛笑笑，“烟花不错。”
苏冉微笑，“当然，天工坊的烟火。”
作者有话说第34章 第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