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好长》素圈

10、第 10 章

　　“蒋忆，你干什么？你把门打开。”

　　我疯狂地踹着门，可门早就被蒋忆从外面锁死了，任由我怎么折腾都纹丝不动。

　　“老大。”

　　蒋忆站在中年男子面前，眼神直直地盯着他，丝毫没有旁边人脸上的那种低三下四。

　　中年男子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

　　“阿四啊，你知道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吗？你知道因为你的失误我被警察盯了多久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钱才摆平刚子的事吗？”

　　“那件事是你给我的情报不准，不能全算在我头上。”蒋忆淡淡地说。

　　中年男子的手指动了动，示意手下给他点了支烟，他将烟雾全吐在蒋忆脸上，指着蒋忆的脑袋问：“阿四，你是真觉得自己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觉得我不能拿你怎么样了是吗？”

　　蒋忆刚准备说话，中年男子突然发狠，冲着他的肚子就是一脚，蒋忆吃痛，瞬间跪倒在地。

　　“阿四，看来你日子过得挺滋润啊，听说还养了个小白脸儿？我怎么不知道你好这口儿？放着女的不干偏偏他妈喜欢男的，呸，真他妈恶心。”

　　“你别侮辱他，有什么冲我来。”蒋忆艰难地站起身，额头上的青筋都已经爆了出来。

　　“好，就冲你来，看不出来你还挺在乎那个小白脸儿的，兄弟们，你四哥说了，冲他来，怎么着？能不能给我把你们四哥整服了？”中年男子抬着手，在他那群小弟中间转了几圈，边笑边说。

　　“能。”

　　话音刚落，十几个人就朝着蒋忆围了过去，一开始蒋忆的身手还十分敏捷，几乎没人能近得了他的身，可慢慢地，随着对方人数越来越多，蒋忆双拳难敌四手体力也逐渐透支。

　　一个过肩摔，蒋忆被人掀翻在地，立马有五六个人冲了上去死死地压着他，中年男子推开众人一脚踩在了蒋忆脸上。

　　我隔着门看着这一切，手上的十个指甲都因为过于用力而卷了起来，流了满手的血，我无助地哭喊着，嘴里一声一声地叫着蒋忆的名字。

　　“阿四，你听啊，你的小白脸在叫你呢。”

　　蒋忆流着泪，整个面部都扭曲了起来，他的手不断地扣着地上沾了血的青砖，试图爬向我，可他身上太疼了，中年男子踩着他的那只脚太用力了，无论他再怎么使劲儿都只能在原地僵持。

　　“去，把他给我放出来，我倒要看看这是什么人间绝色，能把从来都像块儿石头一样的阿四搞成这副模样。”

　　中年男子一声令下，几个手下迅速冲上来砸开了锁着我的房门，几乎是门被打开的瞬间，我就跌跌撞撞地朝着蒋忆冲了过去。

　　“蒋忆，蒋忆，你没事吧？你起来啊，你起来，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离开我，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将他抱进怀里，断断续续地哭喊道。

　　蒋忆费力地对我扯出一个无比难看的笑，他的脸上全都是血已经肿得不像话了，完全看不出原来的英俊模样了。

　　“蒋问迟，我没事，你别哭，别哭……”

　　中年男子看着我，手指动了动，示意手下将我抓过去，蒋忆拼命地抓着我的手，但很快，又有更多的人冲上来拉我。

　　“你别动他，有什么冲我来。”蒋忆撕心裂肺地对着中年男子喊道。

　　中年男子不理他，用手里握着的一串佛珠将我的脸抬了起来。

　　“呦，小脸长得确实不错，这皮肤又白又嫩的，怪不得你们四哥喜欢。”中年男子伸手摸着我的脸对周围的人说，周围传来阵阵哄笑。

　　“怎么样？谁想尝尝你们四哥的人是什么滋味？来，这边儿排队，给你四哥来个现场直播。”

　　“啊！！！姓林的，你别碰他，有什么冲我来，别碰他。”蒋忆被人按在地上，一双眼血红血红的，不住地嘶吼着。

　　中年男子在他身边蹲下，脸上一阵讥笑，“不让我动他啊？可我这儿这么多兄弟都等着呢，这可怎么办？”

　　蒋忆用他那双血红的眼看向我，我拼命地冲他摇头。

　　“用我的命，换他的命。”蒋忆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好。”中年男子站起身说，“痛快，不愧是我教出来的人，就是痛快，那就这么说定了，用你的命，换你小白脸儿的命。”

　　“不，不要，不要，我愿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求你放了他。”我拼命地挣扎，拼命地摇头。

　　中年男子看了我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笑，“可惜我对你没兴趣，我只对他感兴趣。”

　　“带走。”

　　一声令下，蒋忆被人拖着往外走去，门口停着一辆商务车，我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了那双牢牢抓在我身上的手，人瞬间朝中年男子扑了过去。

　　砰的一声，他对着我的左腿开了一枪，鲜血从伤口处大股大股地涌了出来，我滚倒在地，喉咙里发出阵阵呜咽。

　　“不好意思了，我只答应你不杀他，没答应你不会伤害他。”中年男子举着手，似笑非笑地看着蒋忆说。

　　蒋忆的意识已经十分游离了，他睁眼看着我，却发不出半点儿声音来，我躺在地上，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被那些人拖走了。

　　“蒋忆……蒋忆……蒋忆……”我失去意识前，断断续续地喊道。

　　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我昏迷了整个半个月，是路过的邻居救了我，帮我叫了救护车还帮我报了警。

　　醒过来的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为什么蒋忆一定要当着我的面了结这一切了。

　　他早就知道老大不会放过他，他早就知道自己一定会出事，他也知道老大一定会用我要挟他，他真正想说的其实只有最后那一句。

　　“用我的命，换他的命。”

　　因为他知道，要是他出事了，就真的没人能保护我了，以他对老大的了解，杀了我是肯定的，他在赌，赌他要是妥协的话，老大会不会放过我。

　　“蒋忆，你个王八蛋。”我坐在病床上，哭着骂了一声。

　　因为子弹正好打中骨头的原因，我下半辈子应该是瘸了，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很平静，非常平静。因为我知道，如果蒋忆真的出事了，我是绝对不可能一个人活下去的，瘸不瘸的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警察找到我的时候，我已经醒了好几天了，我向他们刻意隐瞒了蒋忆的身份，只说他们抓走了我男朋友还打伤了我的腿，警察很快就立案了，但一直到我出院也还是没有半点儿蒋忆的消息。

　　我从医院出来之后径直回了家，坐在院里的大树下给我妈打了个电话，还是没人接，生平第一次，我生出了一种他们大概已经死了的想法，但很快就否决了。

　　有些人，他们也许活着的时候不会需要你，但死了之后，他们无一例外一定都会需要你，尤其是我这种身份。

　　我没听蒋忆的话，那段日子我瘸着腿几乎找遍了所有我能想到的，有山茶花的地方，但全都一无所获，我既没有找到蒋忆，也没能找到刻在脑子里的那个中年男人。

　　三个月后，我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说是从海边打捞起了一具无名尸体，根据我之前的描述，他们觉得很像蒋忆，让我过去辨认，我木讷地应了一声，脑子里轰轰直响。

　　再次见到蒋忆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那毫无温度的冷柜里，法医掀开盖在他身上的白布，他脸上带着很多伤，他们都已经把他折磨成那样了，最后却还是把他杀了。

　　“我能摸摸他吗？”我颤抖着声音问。

　　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见到被溺死的人，但我完全没有第一次时的那种害怕，我想抱他，我想让他起来跟我说说话。

　　“可以。”一旁站着的法医轻声说。

　　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碰了碰，他就像睡着了一样没理我，我流着泪，嘴角努力地向上牵了牵。

　　“蒋忆，你是个骗子。”

　　从警察局出来后，我去了一趟海边。我特别想知道蒋忆在被他们扔下去之前心里都在想些什么，是在想我吗？还是在想自己终于解脱了。

　　蒋忆其实不是一个坏人，但他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永远按照别人给他设定好的路线走，他才21岁，他这辈子大概就只做了一件自己喜欢的事，就是和我在一起。

　　那天晚上，我在床头柜里找到了一张银行卡，密码写在背面，是他遇见我的那天，我知道这是他留给我的，他总是怕我没钱花，知道自己快死了之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给我攒钱。

　　我对着那张银行卡又哭又笑，但他应该了解我的，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我用那张卡里所有的钱买了两块墓地，一块是他的，一块是我的。

　　蒋忆，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是哪天你死了，那我一定会躺在你旁边的。

　　我开始重新整理之前给他写的那本自传，自传的结局就停在了蒋忆最风华正茂的21岁，我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坏人利用的牺牲品。

　　大概因为是真人自传的原因，出版社这次没再退稿，很快，我写作生涯里写得最好的一本书，也是最后一本书——《蒋忆》就出版了。

　　蒋忆，你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可一辈子那么长，你却只陪了我短短一年。

　　蒋忆，原本我是想等警察抓到杀你的人之后再去陪你的，可我好像有些等不及了，我想等我们的书卖到第三百六十五本的时候就去找你，三百六十五，就刚好我们在一起的日子。

　　蒋忆，你给我买的保险我怕是用不上了，你大概为我花了不少钱吧，可我算了一下，要想把那么多钱都赚回来，那我起码得等到六十五岁，太久了，我等不到了。

　　蒋忆，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给我买那么贵的保险，你想让我心疼钱对不对？可和去见你比起来，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蒋忆，书卖到第三百本了，我好像真的写出一本像样的书了，你没看错我。

　　蒋忆，今天我给了我表弟好多钱，让他等我死了以后把我埋在你旁边儿，我表弟你见过的，过年那次我舅舅带他来看我，你放心，他不会骗我的，因为我吓唬他他要是光拿钱不办事我就化成厉鬼去找他，他胆子比我还小。

　　蒋忆，你再等等我，我很快就去找你。

　　蒋忆，你说下辈子我们还会再遇见吗？你还会爱我吗？我们还会在一起吗？

　　蒋忆，我决定给你换个名字，你还是不要叫蒋忆了，叫蒋遇吧，遇见的遇，这样就算你离开我一百次，我们也还是会再次相遇。

　　蒋忆，再见面的时候你要记得我啊，我永远都是你的蒋问迟。

　　蒋忆，三百六十一，我爱你。

　　蒋忆，三百六十二，我爱你。

　　蒋忆，三百六十三，我爱你。

　　蒋忆，三百六十四，我爱你。

　　蒋忆，三百六十五，我爱你。

　　蒋忆，没有你的夏天好长啊，我来找你了，你要接住我。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