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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雪山 ...

  •   飞机从拉萨降落,高原的阳光很晃,感觉不到特别的炙热却灼伤皮肤,温度舒适,栾姝喝红景天,备了不少药材,并无多少不适的感觉,只快走时稍感呼吸急促,她包了车,明天一早出发,两天能到珠峰登山者大本营。

      拉萨的下午,栾姝便坐在大昭寺外听经。

      空气里充斥着香烛味道,虔诚的信徒匍匐在地,晦涩但富含韵律的佛经吟诵让人心宁静,沉静在佛法的庄严与慈悲中,栾姝感受到从所未有的平静。

      吉普车从碧蓝澄净的天空下奔向远方,栾姝一直昏昏欲睡,一路风景极佳,但她全无欣赏心思,那澄澈如镜子的天空触手可及,那漫长而遥远的碧青原野,那铺散如云朵般零散飘荡的羊群,尽在海拔不断升高中让人产生一种美与痛的交错中。四千米高的海拔开始,栾姝开始有了高反,她的头剧烈疼痛,呼吸不畅,心脏都会隐隐地疼。

      栾姝想,这样的窒息环境中住一个月,不知道他们是怎么适应过来的,没有精心准备和长期登山训练,他就敢从北坡登珠峰,难怪叶谷音疯了一般逼迫周来回去。

      但愿如周之真说的那样,“他登过很多雪山,聚齐了七大洲最高峰的登顶者荣誉,珠峰南坡已走过一次,这一次也会平安的。”

      他有自己独有的固执或者偏执或是刻板,激烈地自我封闭和自我表达,所以才会在无意识地规律生活里不断地有意识地破坏,摆放整齐的家居细节,排列整齐的乐高,他习惯性地排列整齐,又不断地推倒,以便于让自己更简单,内心控制不住的野性跋扈,会去恶劣环境里锤炼,放纵自我。

      所以他会放弃感情。

      一段很难突破障碍获得的情感,他害怕会去破坏,从而逃离。

      栾姝晚上吃了一颗止痛片才昏沉睡着,模糊地想,到了5000米海拔,她还能问出想说的话吗?

      第二天,继续前行,当终于进入还平均海拔的定日县境内,离珠峰已近了。

      司机说:“若是撑不住,就回吧!”

      栾姝吸了一口氧气,坚定摇头,人生路长,除了越来越贫瘠的山体中单调的赭红和灰黄,还有细腻柔软的瓦蓝色天空,还有山脚下人家屋前一点碧绿,还有蜿蜒百道弯如回形针一般的灰色山路。

      她头疼,水肿,稍有胸闷,其他反应不重,就连氧气她也只在想清醒时才吸两口,她感觉尚好。

      在加乌拉山垭口的观景平台上,栾姝让司机师傅给她拍了照,做了十几年珠峰路线的当地人司机师傅扎西,有特有的黝黑干燥皮肤,笑起来一口白牙,拍照技术还不错,将栾姝与仿若挂在山口的云朵挂在一起,她就像一朵飘在云端的小仙女。

      除了脸肿得不能看,其他都好,所以栾姝用纱巾盖住了脸,只留了一双看这最原始神秘世界的眼睛。

      在180道弯的蜿蜒中,栾姝越发感觉胸闷难忍,她呼吸困难,胸口如压着山石,头疼欲裂,双目视线都开始模糊,她吸氧的次数加多。

      车子走到路的劲头便是珠峰大本营营地,而栾姝的目的地是珠峰登山者大本营,还要更往里走,再没了柏油马路,起伏不平的砂砾地,看不见的地底有雪山水,冲刷了泥沙,不小心车子便会陷进泥沙地里。

      好在扎西是个老司机,他才送了几批登山者进去过,对这段路熟悉,不断地颠簸中左突又拐,往里而行。

      两边都是灰突突的砂石山体,荒凉惨淡,寸草不生。

      在栾姝感觉心肺都要破碎掉的时候,终于看见了帐篷。

      车子停下,扎西去找人问询。

      栾姝也爬下车,扶着车门尽量平稳地呼吸,张着嘴就跟一只缺氧的金鱼,狼狈、脆弱。

      扎西带着一位穿着红色冲锋衣的男人过来,说是范之洲登山团队留在山下的工作人员多吉。

      “前三周的适应性攀登都很成功,五天前成功登顶7500米,昨天上山去完成最后的登顶。”

      “一般4-5天会下来,你若是要接他,可以三天后再来。”

      扎西劝她,“栾小姐,今天我们可以返回定日县,在那里住宿三天后再上来。”

      栾姝抱着氧气瓶,“我带了够几天的氧气?”

      “按你现在这个速度,一天就没了。”

      栾姝遥望被云层半掩的珠峰,冷寂却耀目的骄阳冷辉洒在峰上,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大巍峨,就像是远处天边的平凡沙丘,斑驳的黑色山石与白色的积雪裸露,有种孤零的苍凉美。

      “我不走,你回定日县,明天给我送氧气瓶来。”栾姝很坚定,“我想感受下这种极限条件中,人对生命的敬畏感。”

      她想知道范之洲的世界里,对于极致是有怎样的一种倔强反抗。

      多吉摇头,“小姐,这里只有简单的医疗队,若是您的身体不够支撑生存,我们没有办法保证,而且这里是登山者大本营不接待游客,您若有什么问题,我们不能负责。”

      “需要签署什么免责协议吗?”

      栾姝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递给多吉,“接待我三天,我只需要住在范之洲睡的帐篷和睡袋里,你们给我提供必要的食物和水,够不够?”

      多吉不收钱,“我们是范先生登山的专属团队,他每年会付我们高额费用。您是他的太太,我们不能再收费。”

      “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

      栾姝在来藏前做过身体检查,并没有高原疾病,她就是缺氧,但若不急促说话和走动,她感觉还是能活的。

      栾姝留下,扎西开车离开,留下了栾姝带的所有补给品。

      多吉带栾姝进帐篷,搬出范之洲的睡袋。

      人在缺氧环境下,反应都比较迟钝,栾姝没是甚精神,便钻进睡袋里躺着。

      睡袋中有他身上特有的冷幽味道,细闻下还残留着些烟草味道,栾姝无法想象,在这种缺氧的环境下,他是怎样噙着香烟将烟气吸进肺腑再吐出去的。

      高原天黑很晚,栾姝感觉睡了很久,外面还是天光大亮,她爬起来,想吃点东西。

      多吉送来有土豆熬牦牛肉和米饭,还有面包和水。

      “云层散开,雪山露出了全部真容,你要不要去看看?”

      栾姝没甚胃口,喝了些水,去到帐篷外看雪山全貌。

      金字塔状的山体,悬岩层次分明,阳光映在皑皑白雪上渲染出一点淡淡金色,黑色沟壑割裂山体,冷峻庄穆,栾姝仔细看,试图从那些白色或黑色的块状里找到一点,许是那便是登山中的范之洲。

      看得眼睛发酸,呼吸差点憋死,她才长长舒缓呼吸,天真了。

      几十米外有简单搭起来的旱厕,栾姝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终点,在红白秽物直接冲击面、口、鼻的强烈冲击中,她忍着呕吐上了厕所。

      出来时,想逃离,却无能,脚步灌铅一般,胸闷气喘,她不得不一步步挪回帐篷。

      蹲坐在帐篷门口,她抱着腿盯着雪山,微弱地呼吸,艰难地喘气,顶着针扎一般的脑袋等着阳光散去,雪山再次被云雾遮挡,天色一点点黯淡,漫天繁星珍珠般洒在头顶,美丽摇曳,就像伸手可摘星辰。

      这种空旷寂寥的世界里,只闻自己粗重的呼吸,仿若进入另外一个世界的放空和宁静。

      栾姝闭着眼睛,感受着透骨的寒气和稀薄世界里的逼仄,有一点点理解范之洲的世界。

      是不是就这样宁静与窒息并存?疯狂的极致中,却也能寻到别样的美丽。

      栾姝躲进帐篷,钻在范之洲的睡袋里,无法入睡。当呼吸艰难时,连翻身都是负累。

      高反的药也无法抑制的难受,她吃了止痛片,头疼稍止,但依旧呼吸困难胸腔难受,浑身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全无,就这样闭着眼睛听着寂静辽阔世界里一点点的风响声,迷迷蒙蒙到了天亮。

      多吉喊醒了她,强迫她吃了些东西,吩咐她不要乱动,难受就躺着睡觉,记得吸氧。

      栾姝完全听他指挥,大部分时间都是闭着眼睛挨时间,偶尔也出来望着雪山发呆,也在砂砾堆里找了几块看着模样不错的石头塞进背包,打算回去送给栾君。

      中午时扎西上来给栾姝带来氧气瓶,吃食和水果。

      扎西问她,“要不要去绒布寺看看?”

      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栾姝喜欢寺庙的香烛味道和诵经声。

      她坐在庙里待到天幕低垂,扎西接了她回到营地。

      扎西在她旁边搭了帐篷,陪她一起等范之洲回来。

      栾姝慢慢地想,等范之洲下了珠峰,她第一时间就抢了他塞进车里,赶紧离开这个魔鬼非人的地方。

      时间走得特别的慢,每一秒都漫长无比,栾姝摸脸,应该是肿得不成样子,看东西都只剩下一条缝隙,烈而冷的阳光直射,她一直感觉皮肤冷寂的灼烧,这副模样再见范之洲会不会让他嘲笑?

      他都上了八千多米的地方,应该会晒得更黑更糙,谁也别笑谁,栾姝胡思乱想,一个想法想很久,来回颠倒几次,才能想明白。

      缺氧让人思维都变慢了。

      第二天依旧是呆望雪山半日,去寺庙听经白日,说是听经,不过找了块地儿靠着喘息昏沉,将自己沉浸在那种梵音低吟中,求得神佛给一点喘息机会。

      偶尔云层会散开,珠峰会露出一点真面目,栾姝便极目去数那横断的黑壑有多少,珠峰大部分都是被云雾遮挡,宏大而神秘,让你猜不出那遥远横断的高山上有什么样的故事。

      扎西建议她一天吃不超过3颗止痛片,药效越来越短,她大部分时间都是昏沉的,头疼到无法思考,越发像一个痴呆,只能简单机械地行动。

      到了第三天,栾姝便不肯动窝了,听经也不去了,便坐在帐篷口发呆。

      四到五天时间,算着最快的一批就要下山了。

      午后,栾姝便开始慢吞吞往山脚方向走,她走得很慢,走五步歇五分钟的速度,每一步都要了命的艰难,身心都不是自己的,身体沉重得像山一样无法挪动,手里抱着氧气瓶子也沉甸甸的让人几乎抱不住,但这是她的半条命也不能丢。

      登山靴踩在大小不一的石块间,发出咚咚的声音,每一声都踩在她心尖上。

      她喘息着,眼睛已肿得只剩一条缝,缺氧让视线都模糊了。

      突然她听见有人欢呼,“有人下山了!”

      栾姝揭开墨镜,遥望前路,很远的山脚处出现了两个黑点。

      栾姝呼吸更促了,想迎过去,奈何脚步沉重,每一步都艰难挪动,心焦也无济于事,只能一步步往前挨。

      有迎接的人送了哈达去迎接归来的登山者,他们欢呼着拥抱。

      栾姝慢吞吞地往前,极目看着那刚下来的人,裹着厚重的登山服,帽子围巾手套裹着紧紧,身形高挑,挺拔劲瘦。

      栾姝眼眶湿润了,百米、五十米、三十米——

      路是那么长,她一辈子都没走过这么长的路,身体完全无法控制,心早就飞远。

      迎接的人有人指了这边方向,那人摘下风镜,露出一双极寒的眼,与那冰川温度一样的冷寂,但慢慢湿润起来,他蹙眉,大踏步向她走来。

      栾姝想奔过去,她急走几步,便心跳得要崩塌一样,她向他伸出手,想说什么,嗓子也全被窒息堵塞,腿软无力踩滑了石头,栾姝的身体空飘向前跌倒。

      扑进一双有力的臂弯里,那是高山寒雪的冷冽味道,那是属于他独特的存在氛围。

      栾姝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全身所有力气用在手上,抓牢了他,生怕这是一个高山缺氧出现的幻觉,她不愿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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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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