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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权力之塔 ...

  •   “啊!”一阵凄厉的叫声差点儿将房顶掀掉。
      一个庞大的身躯□□地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小眼睛里满是惊恐。
      黄色头发的年轻人震惊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扭过头看了一眼在一旁噤若寒蝉的众人。
      “洛克·迪布瓦?”他问。
      “是他,大人,没错。”一旁的士兵小心翼翼地回答:“您看他肩膀上的那条疤痕,就是他本人!”
      巨石军团的不可一世的头领洛克·迪布瓦此时像一只受惊的巨型老鼠惊恐地四处躲藏,口中嘟囔着谁也听不懂的语句。
      “你们在哪儿找到他的?”
      “在勒阿佛尔郊区的乱石岗上,当时他一个人在那里裸奔,像是……在逃跑……”
      “有人追他吗?”
      “没有。他一会儿喊‘救救我’,一会儿又喊‘别过来’,看上去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可能受到了什么惊吓。”和年轻人一起来的一名卫兵上尉说。
      “受到惊吓?他?”黄发年轻人在亲眼看到这一幕前是无论如何不会相信这个大块头疯子会被什么东西吓到。“其他人呢?”他问找到他的士兵。
      士兵面露难色,看了看他左右的人,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说:“在发现他的不远处的树林里,一棵老橡树四周,散落着……”想到当时的情景,他脸色变得蜡白,声音也带上了一丝颤抖,“很多的……尸块,还有……巨石军团的装备……不知道有多少人……”
      “……”黄头发年轻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问:“尸块在哪里?”
      “在验尸官哪里。”士兵抢着开门带路,“请跟我来,大人。”

      七月二十七日,伦敦。
      午后的雾都笼罩在一片灰扑扑的雾气中,炎热的气温将水汽从污水横流的泰晤士河中蒸出,带着腐烂的气息弥散在大街小巷。
      在这样一个压抑的日子里,整个英国都在等待那个令人焦虑的消息。各方势力按捺不住蠢蠢欲动,血与火一触即发。
      然而,在水瓶街尽头的那所平日里似乎无人居住的豪宅里,却突然传出了靡靡之音,门前也有装饰华丽的马车来来往往,直到夜深之时方才散去。
      大约快到十一点的时候,一辆毫不起眼的旧马车从街的一头疾驰而来,在宅子的大门处放下一个人,又迅疾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那人全身罩在一件看不出颜色的袍子里,四望无人后,快速地扣动门栓。
      门很快打开了,那人同看门人耳语几句后,被看门人带了进去,立即就有一名男仆恭敬地将他带到一间大的书房里等候。这间书房布置简约古朴,隔壁还有竖琴的乐音隐隐约约地传来,但他没有心情欣赏这些,他在房间内踱着步子,焦急地表示要见主人。
      “请稍后,”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仆人礼貌地回答:“主人在会客,他很快会来。”并端上了热气腾腾的咖啡,请他稍安勿躁。
      但客人显然无法安静下来,仆人退出去后他依然在原地打转。
      “大人,”突然一个美妙无比的声音传来,他抬头,看到一个盛装美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大人,”她挪动腰肢款款向他走来,“看得出来,您很着急。但是会长在接见一位您们都很熟悉的老朋友,又不方便让对方知道您来了这里,因此……”
      “你是谁?”客人警觉地问:“你知道我是谁?”
      女人用可爱的羽绒扇子掩住嘴微笑,“我是来自普鲁士的雅典娜·冯·奥尔巴赫夫人,”她又凑近了些,伸出纤纤素手将客人一时着急还未放下来的斗篷帽子摘了下来,“我知道您,您是宫廷大臣施鲁斯伯里大人。”
      施鲁斯伯里是个头发有些花白的男人,此时他的脸色比他的头发更白,“雅典娜·冯·奥尔巴赫夫人……”他竭力在头脑深处搜索这个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名字,“普鲁士……哦哦,我记起来了,”他一拍脑袋,“在萨摩特公爵的宴会上,一位意大利来的贵族曾提起过您,对您的艺术鉴赏力赞不绝口……”他一面在心中努力猜测她在这个敏感时刻出现在这里的目的,“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连法座……”
      “红衣主教先生还记得小女子呀!”雅典娜咯咯笑起来,一边将他带向一侧的藤椅,“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像您这样一位名媛,没想到竟然来到了英国……”施鲁斯伯里谨慎地说。
      “我是来参加亡夫的姨妈的堂姐的小姑子的外甥女的婚礼的,说起来欧罗巴就是一个错综复杂的大家族,往上数三代准能找到血缘纽带。”她抿着嘴笑,坦率地承认,“刘易斯先生也是我家亲戚,不过是我母族那边的,算起来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呢。”
      “唔,”施鲁斯伯里大臣稍稍松了口气,“不知刘易斯先生什么时候可以见在下?”
      “很快。”她说,在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下,笑嫣嫣地望向他,“在那之前,我们可以先聊聊天,看得出来,您的心里很烦恼,也许我能帮上点什么忙。”
      “谢谢!”大臣冷淡地说:“但我认为您在这方面帮不上忙。”
      “是吗?”雅典娜为他的愚钝哂笑了一下,“让我再提醒您一次,小女子来自普鲁士,我觉得有些话您跟德意志来的新教徒谈说不定会比巴黎来的天主教徒谈效果要好,您说呢?”
      施鲁斯伯里变了脸色,他坐直了身子,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位传说中的奇女子。
      雅典娜站起身将房间的窗子一扇接一扇关好,那若有若无的音乐声立即消失不见了。

      法尔同·加比拉走进大厅,扫视了一眼正在倾情演奏的琴手,目光穿过大厅直接看向在尽头软榻上的卡妙·德·洛林,不,在这里应该叫做罗德尼·刘易斯勋爵先生,一位来自法兰西的大富豪,还是英国耶稣会分会长,也是耶稣会的代理总会长。此时他穿着一件乳白色的丝绸做的长袍,靠在软榻上,缠满绷带的右手执着一杯来自他的故乡的香槟酒缓缓啜饮。
      法尔同绕过琴手快步走过去,在卡妙耳边低声道:“牛津伯爵哈利先生来了。”
      卡妙缓缓坐直了身子,“请他到这里来吧。”
      琴手收拾起竖琴,退了出去。
      一个健硕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差点儿将琴手硕大的工具箱撞翻。
      “啊,我的朋友,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他不理会手忙脚乱的琴手,大步向卡妙走去,“我们需要你,一直都很需要!”
      “嗯,我有生意需要打理啊,大人。无论是事业还是慈善,它们都得需要钱,不是吗?”他指指软榻对面的凳子请他坐下,并在他们中间的小桌子上倒上了两杯香槟酒。
      哈利先生对他的慵懒并不在意,他一屁股坐在指定的位子上,一口喝干了面前的酒。
      卡妙又给他倒上,“这个夏天炎热干燥,很容易使人烦躁。”他问:“您是又碰到什么烦心事了吧?”
      “是啊,博林布鲁克那个混蛋无赖、盗贼处处与我对着干,想当初要不是我,他哪里会有今天,现在他想要让女王收回我的白色权杖!今天早上内阁议会的事您听说了吧?”
      “是啊,听说女王陛下的病情突然加重,会议不得不中止。”
      “可怜的陛下!”哈利用手捂住眼睛,随即又在胸前画个十字,“愿上帝保佑她!”
      “愿上帝保佑她和她的臣民。”卡妙附和说:“您打算怎么办呢?”他又问。
      “怎么办?”牛津伯爵说:“唉,虽然我很不甘心,但还是不得不承认,那个混蛋现在更胜一筹,至少女王更信任他,尤其是陛下身边还有那个无耻的□□艾比盖尔!我甚至怀念起萨拉夫人在的时候,可惜……”
      “可惜她已经被你们赶跑了。”卡妙又帮他斟上一杯酒。
      “赶走马尔博罗夫妻俩还得多亏了你帮忙……你的手怎么啦?”他刚刚发现卡妙手上厚厚的绷带。
      “今天早上一名叫哥顿·萨摩斯的年轻人带领一群人袭击了我……”
      “是那个混小子!”牛津伯爵叫道。
      “怎么,您认识他?”卡妙看过去。
      “啊,是啊,这小混球是前掌玺大臣老萨摩斯勋爵那混蛋的侄孙。怎么,他竟敢来袭击你?抓到他没有?在这个时间,他们竟然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当我们神圣的法律不存在吗?”他激动得站起来来回踱着步子。
      “他剑术高强,虽然被加比拉打败了,但是逃走了。”显然卡妙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别生气,先生,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您这么晚来找我,一定不是为了这等小事。”
      “啊,是啊!”哈利想到他自己的事,有些沮丧,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又灌了口酒,“收到阁下的信息,我立即就想过来拜访的,但你知道现在我的身份……”
      卡妙微微一笑。
      “咳,还有处境,”他继续说:“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建议?”
      “是啊。之前在下陷入麻烦的时候都是在你的建议下我才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您是指国务大臣还是……?”
      “当然是博林布鲁克,陛下勒令我交出权杖,就是打算给他的!”
      “稍安勿躁,我的朋友。”卡妙缓缓地将酒注入前财政大臣面前空了的酒杯中,“比起国务大臣先生,您不觉得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考虑吗?”
      “更重要的事?”哈利努力想了想,还是一片茫然,“比如说?”
      “比如说,陛下的健康。”卡妙提醒他。
      “陛下的健康?啊,对,这真是令人担心,我都糊涂了,我得立即寻找名医,听说以前欧洲大陆有一位叫艾俄洛斯·特里蒂昂的医生很有名,但是他行踪不定,而且,……”他摸着下巴思索,忽然又愤怒起来,“艾比盖尔那小贱人只让她信任的医生为陛下诊治!”
      卡妙冷笑一声,“等陛下病好以后呢?您的权杖就会被正式交给博林布鲁克先生了。”
      “呃……”伯爵先生一时语塞。
      “您现在很危险啊,我的朋友。”卡妙提醒他,“女王康复,您的死对头博林布鲁克先生将取代您,而要是女王不幸,啧啧……”他摇摇头。
      “要是女王不幸……?”
      “继任者无非就是两个:流亡法兰西的詹姆士二世之子,或者汉诺威选帝侯乔治……”
      “‘觊觎王位者’可是天主教徒,而且在我们的敌人法兰西那边……”哈利突然住了口,他盯住卡妙,怀疑地打量他,“而您先生,您是以什么立场说这些的呢?”
      “什么立场?”卡妙嘲讽他说:“我既是法兰西人,又是天主教徒,还是英国耶稣会的会长——如您所见,以我的立场,我不会给您任何建议,我只是以朋友的立场告诉您我所知道的情报。”
      哈利知道自己失言了,如今他四面都是敌人,他不能再把一个可能的朋友变成强大的敌人,“我收回刚才的话,如果您还愿意分享您的情报的话……”他讨好地拿起酒瓶为卡妙倒酒,却尴尬地发现瓶子已经空了。
      “您说什么无所谓,”卡妙不客气地说:“我要告诉您,您的敌人博林布鲁克先生已经联系了你们所谓的‘觊觎王位者’并打算为他效劳,而汉诺威侯爵已得到议会的支持,但……”
      “但他和辉格党人过往甚密。”哈利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样坐在座位上,片刻之后他抬起头,灰眼珠儿中闪烁着意思不确定的希冀,“还有没有其他的选项?”
      “以女王陛下目前的健康状况,您觉得呢?”
      “那么,您的建议呢?”
      卡妙冷冷地看着他,“我只负责给您情报,而选择,得由您自己做出。当心啊,先生,您现在正站在悬崖之上,一定要慎重选择。”

      “啊,跟愚蠢的人交流真累。”伴随着柔和悦耳的声音,雅典娜的身影出现在房间的暗门处,“你为什么不直接替他做出选择?”
      长时间的交谈让卡妙感到体力不支,他靠在软榻上,目光随着手中红酒的波光流转,“像他那样多疑的人,无论你做什么选择,他都会认为你居心不良。而且无论他怎样选,都是死路一条。”他抿了一口红酒,闭上眼睛,感受着舌尖的微涩,“放心,他别无选择。”话音未落,他感到手上一轻,睁开眼睛看到酒杯已到了雅典娜手中。
      “少喝点儿吧,要是你有一点儿闪失,恐怕我以后得逃亡东南亚了。”她顺手将酒倒到一旁的小雏菊下,“法尔同,”她对一旁的加比拉说:“麻烦你找人热杯牛奶来。”
      加比拉欠了欠身,离开了。
      “雅典娜,……”卡妙忽然看着她。
      “怎么?”她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坎伯兰公爵朱利安·索罗是个不错的联姻对象。”
      雅典娜去拿酒瓶的手顿了一下,“是海飞龙的远洋舰队里的那位将军吧?”
      “加隆·洛西的远洋计划是在托利党的支持下才完成的。如今,哈利即将失势,托利党和辉格党的妥协也迫在眉睫,海飞龙已经被抛弃,远洋舰队的未来是索罗家的。同时,索罗家族也迫切地要在新国王的王宫中找到一席之地,而且,凭借坎伯兰家的地位……”后面的话他已不必明说。
      雅典娜啜饮着杯中的红酒,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正在考虑西班牙的布恩迪亚提督。”
      “我是考虑过他,但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最后的婚姻不一定能由我们自己做主。”
      加比拉亲自端上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
      “你还要见辉格党的人吗?”
      “等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卡妙闭上眼睛说。
      “那你先睡一会儿吧。”雅典娜看了一眼微明的天色,打算起身离开,“我吩咐厨房为你留下早餐。”
      “要格外注意曼彻斯特公爵。”
      “?”
      “曼彻斯特公爵是真正推动托利党海上政策的人,他在托利党政府的影响大得难以想象。不仅如此,曼彻斯特家族中还有很多人是辉格党的元老——他们本来就是最古老的大贵族。而且,”卡妙顿了一下,才说:“我怀疑他是《巴黎和约》的真正的幕后主使之一。”
      “我会调查清楚的。”雅典娜说。
      “一切当心。”卡妙嘱咐。
      “我会的。”
      “等到乔治入住白金汉宫,你在伦敦就站稳脚跟了。”
      “这得多谢你的成全。”雅典娜微笑着欠了下身。
      “等这件事告一段落,我就要离开英国了。”卡妙用手肘撑在一侧的扶手上,脸色疲惫。
      “你什么时候回来?”
      “也许很快回来,也许永远都不再回来。”卡妙看着窗外微明的天色,回答。
      “我明白。”雅典娜说:“你的目标是浩瀚大海。”她用手试了一下牛奶杯子的热度,拿起来与自己手中的酒杯碰了一下,递给他,“祝你一帆风顺、马到成功。”

      卡妙和雅典娜在伦敦的日子里,远在马德里的王宫内外也正在上演着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
      黎明时分,马德里的天空出现奇特的蛋状云。
      艾尔扎克·莫雷诺站在走廊的尽头,看着橙光下的庭院发呆。他在这里待了一个晚上了,可对面的大门仍旧纹丝不动,若不是事先接到命令,不允许他踏出院门,他早就冲出去,要求觐见国王了。而现在,他只能继续等。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心也越来越沉。他不禁又开始想那个一夜间他想过无数次的问题:如果瞬·堂·洛尔卡回不来了怎么办?然而,和之前一样,他乱如麻的内心并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提督大人!”突然一个士兵冲进来打断他的胡思乱想,“公爵大人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两扇漆黑的大门便向两侧打开了,瞬·堂·洛尔卡和他的随从们涌了进来。
      艾尔扎克快步迎上去,“长官……”
      瞬向他疲惫地笑了一笑,“等了一夜么,艾尔扎克?”他向众人挥了下手,要他们回家休息,然后对艾尔扎克说:“跟我来,艾尔。”
      “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露面吗?”书房深处,瞬脱下外套丢在一旁,疲惫地在椅子上坐下。
      艾尔扎克想了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为的是一旦出现最坏的情况,还有人能够立即掌握我们的军队,稳定局势。”
      艾尔扎克皱起眉头,“那现在……?”
      “不算最糟。”瞬自嘲地笑了一下,“我们的新国王不出所料地不喜欢我们。他把我晾在宫殿外面一夜,然后宣布解除我的军职。”
      “那您……”艾尔扎克觉得他的担心都成为了现实。
      “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被关到斯克威拉奇。”他自嘲地一笑,“艾尔扎克,洛尔卡家族已经完了,但是,无敌舰队并没有。”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从中取出一张纸递了过去。“从今天起,你就是无敌舰队新的统帅。”
      “不,长官。”艾尔扎克甚至向后退了一步,仿佛他的上司递过来的是一条剧毒的蛇,“无敌舰队是您的,她永远是您的!”
      瞬苦笑了一下,“不谈我们家族之前支持查理大公的政治立场,就这些年布恩迪亚舰队的全军覆没,克修拉·菲奥里纳提督的失踪,以及无敌舰队在南美洲的节节败退,这些责任我都无法推脱。”
      “可是,……”
      “艾尔,”瞬抬手止住他下面的话,“除了你,我还能把舰队交给谁呢?星矢是不可能了,难道要我将洛尔卡家族这么多年的心血打造的舰队交给我们的敌人吗?”他又一次将委任令递了过去。
      艾尔扎克看着那张纸,觉得它有千斤重。
      “何况,只要军权还握在你的手里,在马德里就没有人敢动我。”
      艾尔扎克犹豫着伸出了手,将委任状接了过去,“长官,我怕有负重托。”
      “虽然你还是舰队提督,但我会关照他们一切听你的号令。”瞬语重心长地说:“不过,艾尔,新世界一切靠你自己了,你得尽快收服军中各派,建立自己的根据地,成为雄霸一方的势力。”
      “不,长官,我刚才说了,无敌舰队是您的,永远是您的,永远是您的!我只是代管,等您回来!”
      瞬微微一笑,饱含了感动和不甘,“艾尔扎克,听我说,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你跟我回来了。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夜色降临,亲卫军会把你护送出城,你要在我们的敌人发现之前,离开西班牙!”
      “是!”艾尔扎克紧紧地攥住那张纸。
      “好了,”瞬拍拍他的肩膀,“现在还有时间,我已经吩咐厨房去准备酒菜,就算是为你送行了。还有些事……”他停了下来,思忖着怎样表述。
      “请您吩咐。”
      “没有什么吩咐的,我相信你能处理好。”瞬对他故作轻松的一笑,“前些日子,你是不是抓了些法国海盗?”
      艾尔扎克回想了一下,“是抓了些海盗,但不确定全是法国人。不过,在卡宴的那位来自法国的利伯伯爵把人带走了。”
      “你为什么放他们走吗?因为利伯伯爵吗?”
      “那位伯爵派他的管家来说那里面有不少是从他那里逃跑的仆人,还卷走了他的一些财产,他为了能从中找出这些人并亲自制裁他们,愿意付出高额的赎金。”
      “于是你就相信了?”
      “无所谓信不信。我收到您的命令,要离开驻地,那些海盗一时之间也来不及处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怎么了?”
      “那位利伯伯爵……”瞬看着满园的花草,若有所思,“是个传奇人物。这一次,说不定是与那位‘百事通’先生结交的好契机。”
      艾尔扎克倒没有想那么多。
      “艾尔,无敌舰队在新世界的角逐中处于下风是不争的事实了。你以后的处境会更加艰难,一定要步步为营。”瞬语重心长地说:“如果遇到危险,修罗先生和利伯伯爵都是有可能伸出援手的人。”
      “那位酒店老板修罗?”艾尔扎克听闻过他的大名,但另一位,“利伯伯爵可是法国人啊!”虽然在新世界他们曾经和法国人并肩作战过,“为什么不是巴拿马城的同胞呢?”听说那位绰号“死神”的巴拿马总督也曾是“查理一世”党人。
      “塔纳都斯·达维拉?不,”瞬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宁可与法国的流浪舰队、甚至是葡萄牙人或英国人合作,也不要去找这个人!”
      “……是。”虽然对于那位总督的做派早有耳闻,但艾尔扎克依旧没有预料到他的上司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的‘死神’称号的由来,可不仅仅是对敌人残忍,对他的同胞,甚至是下属,也从不手软!”

      米伊美穿过绘有祖先画像的长长走廊,脚步在夜半的空旷里回响。
      天晚了,他想直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一进门,等了大半夜的老管家就赶过来说,亲王殿下在书房里等他回来,要和他谈谈。他本能地想拒绝,但又架不住年迈的管家一再地恳求。现在,他站在那扇雕花木门前,有些后悔自己的一时心软。
      “米伊美吗?”一个雄浑的声音从门的另一侧传过来,接着他听到了椅子拉动的声音和脚步声。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推开了门。
      “亲王殿下。”他欠身,眼睛盯住自己的脚尖。
      “你回来了?”亲王的声音里有苦苦压抑的兴奋,也许他意识到了,立马换上严肃的口吻问道:“这些天你去哪里了?一点儿消息都没有。”
      米伊美直起腰,但并没有看对方,也没有回答。
      欧根亲王皱了皱眉头,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对于即将进行的和谈,你有什么建议?”
      米伊美耸耸肩,“对于奥地利而言,真正的敌人是土耳其,我们已经在和法国人的战争中耗费太多,应该尽快结束它。”
      “那么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做出妥协?”亲王坐在他的大皮椅上,十指交叉着看着他面前的年轻人。虽然岁月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些许痕迹,但仍不减丝毫的优雅和气度。
      “妥协是必须的,不过好在法国那边也无力再战,而且他们已经得偿所愿地将腓力送上西班牙国王的宝座,因此他们停战的愿望比我们更迫切。”
      欧根觉得自己多日来的愤懑又渐渐升腾起来,他耐着性子听米伊美说完,才问:“那么我们就要将战场上流血得来的胜利拱手相让?对信任我们的盟友弃之不顾?”
      米伊美不耐烦地摇摇头,“妥协是相互的,而且再打下去又有什么意义?连约瑟夫陛下都已经放弃了查理,何况那王位本来也不应属于他——卡洛斯二世已传位于腓力!”
      “王位当然是查理殿下的!”欧根“嚯”地站起来,“西班牙本来就属于哈布斯堡!腓力在染指不属于他东西!”
      米伊美耸耸肩,不打算继续谈下去,他鞠了一躬,“那就按您的意思办吧。”
      “怎么?”亲王大声质问:“先生,您不打算回巴登继续和维拉尔谈判了吗?”欧根悲哀地发现自己在某些地方还是挺了解这个儿子的。
      “当然。”米伊美说:“您是大权独揽的亲王,皇帝最信任的宠臣,你想怎样决定接下来的谈判是您的事……”
      亲王觉得自己优雅的涵养在面对这个儿子时总是溃不成军,他将手边的茶杯丢了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王国上下都是你的眼线和爪牙,就连所谓的‘欧根亲王的决定’也是你在替我做出!”
      米伊美冷眼看着那个茶杯落到自己面前的地毯上,又咕噜噜滚了开去,都懒得挪动一下脚,“难道那些决定不是您应该做出的吗?我只是帮您做出您想做的决定而已。”他耸耸肩,眼睛中盛满嘲讽,“我还以为您很高兴呢。不过既然您不愿意,那接下来就按您的真实意思来做吧。我有事要离开奥地利一段时间,不会扰乱您的决策的,您大可放心。”
      “你又要去哪里?”欧根亲王警觉地问。
      “这与您无关,殿下。”米伊美冷漠地回答。
      欧根压下怒火,在椅子上缓缓坐下,他痛心疾首地看着他的儿子缓缓地说:“我知道,你还是因为那件事在生我的气……”看到儿子眼中冷冷的阴郁的光芒,他举起手,“好、好,今天我们不谈那些。但是你身为哈布斯堡的阿斯奎斯公爵,不是应该为皇帝陛下奋战到最后一刻吗?虽然英国人已经背叛了我们,但我们还有盟友,而且就算盟友都背叛了我们,我们也不能背叛查理!”
      米伊美冷笑了一声,“是您,先生。我对这种为了皇帝争权夺利而让人民血流成河的罪恶战争的胜负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欧根震惊地看着他面前的人,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那您为什么而战,先生?战争时您为什么要回来?”
      “为了让我们无辜的子民从你们这些利欲熏心的权贵的争权夺利的战争泥潭中解脱出来。”
      欧根亲王震惊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您也是这些权贵中的一员,先生。”
      “是的。”米伊美冷冷地接话,“因此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自己的出身!”
      欧根感到自己已经出离愤怒和悲痛了,“先生……您的养父就是这样教导您的吗?……”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米伊美看着他冷笑一声,“恕我直言,您也不配提到您刚才提到的那个人。”他轻蔑地看着他的父亲,冷酷地鞠躬,转身退出。
      亲王忽然觉得自己老了,这位在战场上叱咤风云所向披靡的将军第一次感觉到对局势的无力掌控。坚硬的外壳碎裂了,悲伤肆无忌惮地流淌出来,“米伊美……”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对于、那件事……我,我很抱歉……”

      卡妙被一阵喧嚣声吵醒的时候,东方天色微明。
      他睁开眼睛看向对面的大钟,光线黯淡表面模糊,他看不清指针的方位。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外面的喧闹,才慢慢地下床,赤着脚走出门去。
      凌晨的伦敦湿冷烦闷,脚下的青石板潮湿粘滑,他感到头晕气短,全身乏力。
      男仆追了出来,将外套披在他身上。
      他来到院子里,站在屋檐下。
      那里火把和油灯照得一片明亮。
      加比拉站在院子中央,指挥着仆人来来往往。闹事的人已经被抓住了,用最结实的绳子捆在一起。卡妙搭眼一看,有七八个人,全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酒臭味隔着老远都能闻到。在那中间,他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看来,这个夜晚无法入睡的人真不少呢。
      加比拉看到了他,忙跑过来行了一礼,侍立一旁。
      卡妙站在台阶上,俯视着被推过来的入侵者,宽大的白睡衣在晨风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那名熟悉的年轻人,“又是你?你在这个时候闯入我家,想干什么?”
      那名年轻人挣扎着站了起来,歪着头打量卡妙,“这话应该我问你:在这个时候,你一名来自法兰西的天主教徒,来到离温莎这么近的地方,还和一些见不得人的政客勾勾搭搭,想干什么?”他身材魁梧,即便站在台阶下,也基本能平视卡妙。
      卡妙打量着他,回忆着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的威风凛凛,“我已经放过你一次了,没想到你又来酗酒闹事,而且还是在宵禁的时候。”
      “上一次你放过我……呃,不对……”他被酒精麻醉的头脑有些反应迟钝,“什么叫‘你放过我’?分明是你的士兵技不如人……”他想抬手指着加比拉,却怎么也抽不出手来,“不对……我是来找你的,敢不敢放开我?让我们……决一死战!”他高声向卡妙挑战。
      卡妙平静地看着他,“我和萨摩斯勋爵也算是旧相识,你这样三番五次挑衅,让我很难处理……”
      就在这时,一阵钟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起无数只乌鸦在天空中盘旋。
      卡妙皱起眉头,小萨摩斯也沉默了下来。众人抬头看着天空盘桓的黑鸟,一直到钟声停了下来。
      卡妙转身离开。
      “喂!”哥顿·萨摩斯在他身后喊。
      “把他关起来。”他吩咐。
      “等一等。”忽然一个声音从大门口传过来,又一个人试图冲破门口的保镖进到院子里。
      “是谁?”加比拉大喝一声。
      那个人停止了挣扎,“啊,会长,我是萨摩斯先生的贴身男仆,我叫詹姆士·弗拉格……”
      卡妙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依稀看到雅典娜的侍女朝这边走来,“叫他过来。”他打断那人的喊叫声,吩咐道。
      那人很快被拎了进来,这是个留着漂亮小胡子的中年男人,看上去保养得很好。不过不知道是因为赶路太急还是刚才推搡的缘故,他身上的礼服变得皱皱巴巴,头发也像鸡窝一样乱了。
      他在台阶下站定,卑谦地鞠了一躬,“勋爵一晚上都在白金汉宫,他刚刚才得到消息……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先生。但是,请原谅,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气喘吁吁地快速说着。
      “我知道了。”卡妙回答:“现在情势紧急,等明天,小萨摩斯就会回去,我保证……勋爵不必亲自前来。”
      “不,不,您误会了。”弗拉格先生忙说:“勋爵对哥顿少爷的事非常生气也非常羞愧,但现在……他和其他几位大人赶过来,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得到您的保证……”
      卡妙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早已呆若木鸡,努力消化着眼前状况的哥顿。

      清晨的阳光洒在绿茸茸的草地上,趁着园丁不注意赶紧冒出来的小野花像星星一样散落其间,倒为这个即将要逝去的夏天平添几分柔美和生趣。
      沙加·维格盯着那在风中摇曳的小花儿,耳边又响起刚才在书房中与雅科夫·塞尔维的对话。
      “疯了?”沙加问。
      “是的,大人。看上去似乎受到了惊吓。”
      “像洛克·迪布瓦那样的人会被什么惊吓成那样?”沙加沉思着。
      雅科夫想起森林中那一坨坨的尸块,打了个寒颤,“当时发现他们时,他们的一切随身之物都不见了,包括衣物、钱财、武器和马匹,不过在那些尸块的发现地,石头上发现了这个……”他将一张拓片向沙加递了过去,那上面有着一个像权杖一样的符号。
      不过,沙加没有接,“是什么?”他问。
      雅科夫又将拓片收了回来,“据说是一个叫‘古拉度’的强盗团伙,专门打劫富人、绑架勒索钱财。不过,之前他们从未涉足这片区域。”
      沙加沉吟不语。
      “大人,”雅科夫忍不住出声询问:“您认为,……这会和那个……那个传言有关吗?”
      “传言?”沙加抬起头来,朝向他的方向。
      “就是,斯考皮洛那位大人活着潜逃回国的传言。”
      “不要想那么多,雅科夫。”沙加回答。
      “可是,另外两路……对了,绘梨衣那边也一直没有消息,不会是……?”
      “不会。”沙加肯定地说:“就凭绘梨衣的本事,就算出事,她也会留下痕迹。没有消息反倒是好消息。”
      雅科夫踟蹰着。
      “怎么了?”
      “大人,我不太明白……对于那个毫无根据和证据的传言,那帮老家伙们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去查,甚至是谋杀……您,为什么没有反对呢?难道您也认为那位大人还活着?而且,还秘密回到了法国?”这么荒诞且毫无逻辑性的流言?!
      “小雅科夫,”沙加淡然地回答:“只有在重压之下才能试出那条流言的真假。事实上,这个点子是苏兰特想出来的。”
      “奥尔科特大人?”雅科夫大吃一惊,印象中睿智谨慎的秘书官竟然会为这样一条流言铤而走险?“那么,结果如何呢,大人?您们认为那位大人真的乔装改扮回国了吗?”
      “……”沙加站起来,推开窗户,让阳光照在他扬起的脸上。
      雅科夫知道他该告退了。
      沙加的指尖触上一片尖利的新叶,“我的挚友……”他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迷茫,轻得如同一声叹息,“你会不会……真的,还活着?”
      ——“沙加哟,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那么请睁开眼睛看看,那些随风凋零的花瓣,河流上跳跃的光辉,充满干草味的平原,还有叶片上闪烁的露珠,阳光下温暖而明亮的整个世界,都有我为你的祝福和祈祷……”——
      他睁开眼睛,看向盛开的野花和贯穿其间的泉水,看向整洁碧绿的草坪和在草丛间闪闪烁烁的露珠儿,最后看向清晨的阳光下微风中整个明媚的世界,难以遏止的悲伤从那两片湖绿色汹涌而出。
      “我多么希望……你还活着……和我在同一蓝天下,看着同一个世界,……但是,……”
      “沙加!”他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恍惚间与心中那个影子重叠起来。
      “卡妙?”他努力看向来人。
      眼前模糊的影子清晰起来,他混沌的头脑回到了现实,“穆?是你?”
      一个拥有着淡紫色头发的年轻人绕过走廊的花藤走了过来。他身穿一件宽大的白色长袍,梦幻般的头发用一根银绳松松地绑在脑后,此时此刻,他就像是从树林中走出的精灵,缥缈空灵,不似世间之人。
      “我叫了你好几声。”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悦耳的颤音,“你怎么了?”他关切地问。
      “没什么。”沙加迅速收拾起自己的心情,“只是又想到卡妙的遭遇而已。”
      穆低下头去,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
      这种愤懑而无能为力的感觉,沙加懂。
      沙加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也有好消息。我已经将你的情况报告给了路易,你的名字上了下一次特赦的名单。”
      穆摇了摇头,他迫切地想知道的不是关于自己的消息。“舰队有消息了吗?”
      沙加摇摇头,“特里蒂昂先生也失去了踪迹。最后的消息是有人在小安德里斯群岛那里见过他,算来也有三个月了。”
      穆眼中的光泽黯淡下去。
      “不过,没有消息不见得是坏消息。”沙加安慰他,“否则他们现在逃兵的身份是要回来受审的。”
      “这都怪我!”他别过头去,声音微微颤抖,“卡妙把舰队托付给我,为此他不惜……而我却……”
      沙加的心因为穆的悲伤自责而猛地揪了起来,他本能地伸出手去,想要将面前的人揽入怀中。但手指在碰触到对方的肩头前停了下来,他必须要克制自己的欲望,小心地保护着他所爱的人的感受和尊严,“这不是你的错。”他安慰穆,“当时的情形,你只能在舰队和卡妙之间做一个选择,无论怎么选都没有错。而且,对于你的选择,我一直很感激。”
      “谢谢你,沙加。”穆感激地看着他,“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是,”他说:“我得走了。”
      “走?去哪里?”沙加大惊失色。
      “在下次特赦之前,我还是嫌犯的身份,住在这里不合适。”
      “原来是这个原因。”沙加长舒了一口气,“你放心,”他向穆微笑,“这些天里我去拜访了国务及军务大臣,将你的情况和他们说明,而且也禀明了陛下和王储,告诉他们你在我这儿,一切由我担保!”
      “沙加……”穆看着面前的人,第一次在心中涌现出一种不知名的温暖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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