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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   闻迷失在奔赴南方的征途上,穿着他一身湿漉漉的白衫,他坚信自己无法抵达,他也坚信他的父亲、母亲、哥哥,还有眉和澜,都在那里。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宿命将是死在南方的路上,南方有远山,有青黛,是不可言说的所在。如果说非要有一个理由,那便是寻找他的双头鹅,他知道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鹅镇燃起了大火,闻坐在南方的山头盯着烧起的浓浓黑烟,想到母亲一直等着父亲的那股青烟,鹅镇一定死了很多人,这都是那些魂魄逃离鹅镇的踪迹。大火持续了三天三夜,浓烟中逃窜出一只只黑色的香鹅,发出哄透的悲鸣之声,它们骄肥的身体飞的十分艰难,远不如那些体态轻盈的白鹅,更别提闻的双头鹅,它们一只只掉落在香鹅山谷之中,同那些闫埋葬在这里的香鹅一起腐朽。

      让闻庆幸的是,这场大火是在父亲那股烟飘来之后才发生,不然母亲当时肯定辨识不清那股烟是父亲,也就不能跟着父亲走了。

      南下的人们讨论着关于这场大火的传闻,莫名的大火烧光了整个鹅镇,黑压压的尸体全是香鹅,竟找不到一个人,有人说鹅镇的人老早就全变成白鹅飞走了,也有人说鹅镇的人变成香鹅烧死了。

      闻安心地睡了,他梦见所有躲藏在鹅笼里的人,他梦见了章寡妇,梦见了王大夫,一只只从鹅笼中挣脱,变成了香鹅,飞向南方的山丘,他们都撞上了那座满是褐色尸体的山,他们一只只叠在一起,像一个传说。

      闻梦见了眉,她正站在天井下绣花,一丝年轻的秀发勾在耳垂,露出浅浅的一抹微笑,喃喃自语:“从前我总觉得自己是一朵花,可是我能开在哪呢?不过是让人摘下来插在花瓶中,我原以为用精致的瓷器,每日新鲜的水分供养着我,如意了生活,比那些还留在树上的花更娇贵美丽,可是我还没凋落,就被人换下,丢弃到一旁。”

      闻握着手中的匕首,向眉的腹中刺了过去,鲜血染红了闻的双手,他认真地说,“眉,我知道你从未敌过时间,可是如果你和时间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会对你说,来,这是我的手。我想有一天我会忘记你,就像你从未爱过我一样,如果有可能,让我这辗转反侧、掩耳盗铃的爱情得以形状,在来年桃花开的时候,幻做一片花瓣,飞向你的春帐,如果你能够看见,能够为之一笑,也就实现了我爱情的全部意义。”

      眉的鲜血浸湿了闻的双眼,渐渐发黑,像那些死去的香鹅一样,他梦见澜睡进了自己的身体,他的沉默正如同澜的沉默一样,妖魅而孤独,他的爱恋也如同澜的一样,固执而隐忍,他梦见那些肮脏的猩红的床单,流淌着他和澜的汗水和眼泪。

      他和澜又一次见面了,他们的灵魂正孤独的融入了双头鹅的身体,他们互相看着,抬头仰望,却困在一口深深的枯井之中,闻说,“你看我们,像不像鹅镇的一个笑话。”

      澜还是那样,笑着不说话,却成了一把让闻心痛的冰冷匕首。

      闻说,“我想你了。”

      澜问,“那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最想忘了这里。”

      澜轻轻一笑,像一面雕花的镜子一样清亮,说,“那我陪你一起忘吧。”

      闻向澜靠去。他们的脖子靠在一起,等待着渴望已久的死亡。抬头想要仰望出井口,却看不到一丁点光。

      闻知道自己和澜会死在井里,可是不想等雨季时分,那时井水将尸体漂浮上去,连死亡也成了鹅镇流传的愚蠢故事。闻用细长的头部撞击井壁,澜转身看他,明白了意思。它们听到砖石和头骨丝丝破裂的声音,被砸下的碎石击中,并获得一点点的满足,猩红的血液混杂着井壁的黑色青苔,流淌至澜的身体,污杂了白色的羽毛。闻的声声撞击流转在漆黑的白天和明亮的黑夜,陪伴在澜的支持的眼神身边。那些碎裂的砖石将双头鹅的身体覆盖,在丧失意识以前,它们无力地将脖子缠绕在一起,成为了最后对彼此的爱恋和依托。

      终于,他们埋葬在自己敲碎的砖石下,没有鹅会发现他们,他们也成不了笑话。

      澜的香气消散在闻的梦中,所有的白鹅跃然于空中,被夕阳染成了鲜血的红色,那些羽毛簌簌落下,染红了阁楼,染红了水缸,鲜红的像那些情人肮脏床单的经潮,磨灭了所有欲望。

      记忆不断翻滚,如同父亲离开的那个清晨的乌云,遮挡住所以关于前行的五彩斑斓的想象。一双不可扑捉的手抽走他孤独的骨头,一根又一根,扔向了南方的山丘,无力而痛苦。

      他感觉自己出散发着腐烂的气味,在黑夜和白天的交替中渐渐凝固,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躺进了在黑茫茫的鹅山之中,幽幽地从缝隙中抽出了白色的小花,越长越高,纤细的扭动在黑色的山岚上,像一丝丝嘲笑,在疾雨和雷鸣中草长莺飞,年复一年,欣欣向荣。他看见鹅镇亮堂起来,一只只白鹅走上青石板街,征兵离开的男人们都回来了,每一个人都享受在清贫而温馨的日子之中,每一个家庭又圆满起来,像一阵飘摇的春帐一样,闻很遗憾,因为他都看到了。

      他的灵魂飘过四野阒然的绿地。闻看见自己两鬓斑白衣裳褴褛的走来,有时陷入梦境,有时又清白地醒来。而死亡,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终于光顾了他。他的灵魂摆脱了身体,飘上天空,一阵烟吹过,摇摇晃晃地将他吹回了鹅镇,继续向北吹,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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