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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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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接第四十六章)
我根本来不及再去解释,我甚至没有说一句完整清晰的话。
安之恒挂断我的电话。
我几次尝试拨回去,只有机械的女声不断重复着:您拨打的手机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我便知趣地不再打扰。
安之恒说出的那些话的的确确是对我说的。但他仿佛已经将我当做这个事件的旁观者,他只是想让我知情,却不想让我参与与回应。
我多少有点担忧安之恒一个人在外的情况。我知道他已经长大了,也不会再做那些傻事。但我还是会担忧,最原始的出于我喜欢他的担忧。
我知道他现在并不想我有任何回应。
但我还是发了一条信息:回去注意安全。又添了一句: 等我回国找你,好不好?
这条消息犹如石沉大海,得不到安之恒的回复。
我彻底将手机放下,整个人脱力靠在椅子上。
房间的窗帘拉的彻底,没有一丝的阳光能透过窗户投射进来。
原本寂静的房间此时显得如此冰凉昏暗。
我揉了揉眉骨,疲倦地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翘,心头的苦涩一点点攀上枝头。
老天生来就爱和我们开玩笑。你说绕这一大圈,把原本不相干的人绕进来,把最重要的人伤害。
一份平和顺逐的感情到底有多难?
那么多年我自诩的独角戏在今天得到了舞台正中央来自主角的回应。
我好像再也不用卑微地遮掩心事,不用将自己认做小丑。
可我现在回想起那些往事,我却仍然只能想起安之恒说过的每一句刺在我心头的话。
他和众人无比耿直地说”我和林景行都不是同性恋“,他骂那些随意开我们玩笑的朋友。“你说你好朋友是同性恋,你太歹毒了吧。”他甚至想把我推给别人,和我说某某女生喜欢你之类的话。
这些并不美好的话语和场面几乎成为我那时的噩梦,将我原本怀着的安之恒也可能喜欢我的美梦打的支离破碎。
也是从那时过后,我为了不让自己活生生地被伤害。我学着忽略安之恒对我的一切超出朋友范围的行为。例如高考过后的九朵玫瑰,骑自行车时搂着我腰的手,醉酒后蛮不讲理的亲吻。
所以直到现在,即便安之恒说他喜欢我,我明知是事实,但仍觉得三分是假。
我被他伤怕了,早不敢再盲目揣测和相信。
如果未来有机会,我真想问问安之恒。如果当初真的喜欢我,又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让我这么多年被囚在梦魇中,久久无法醒来。
我在那把椅子上一直坐到傍晚,繁杂的情绪最后将我裹挟进入梦境。
这次终于不再是噩梦。我梦到年少时候的我牵着安之恒的手,在广袤的田野上飞奔。
连风都赶不上我们,更不要提那些烦恼和阻碍。
以前,我和安之恒之间是爱或者不爱的问题。现在,我们的阻隔是距离,是世俗,是父母。但这些阻隔对于我和安之恒,对于从来都不缺乏勇气的我们,都将无法阻挡我们奔向未来。
我也已经做好面对杨隐溪的准备。
我对不起她的付出,也违背了她的愿景。尽管我曾经在某一刻也虔诚地相信,我和她会有未来。但内心与大脑从来实诚,我在这段感情中真的很累。
所以可能即便没有安之恒告诉我这些,我和杨隐溪也会无可避免走到这一步。
我相信她理解我的煎熬。并且我打算回去后把我和安之恒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她。
她打我骂我,和全校同学坦言我是个同性恋,恶心至极也没有关系。
她是应该的,即便我知道她对我喜欢的程度并没有深刻到无法割舍的地步,但我让她参与进来就是我的错误。所以她做什么我都可以接受。
但我好像知道,杨隐溪那样好的一个女生,我了解她的,她甚至不会说我一句。
我倒希望她骂我,把那些真实的情绪通通发泄在我身上,好让我少受一些愧疚和自责。
但之后发生的一切,让我深刻地明白,
我林景行到底有多么幸运,耗费我多少运气才遇上身边这么多对我好的人。
第四十九章
2020年9月28号,我在挪威,这次欧洲交流活动的最后一站。
9月25号后的三天,我几乎切断了和国内的一切交流。
我没有和杨隐溪保持一天一次的通话,也没有和父母分享国外的见闻。当然,更没有在,没有解决好自己的问题前再次和安之恒联系。
这么多年,内心的封闭其实并没有少。我常常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远离一切世俗和喧嚣,世界寂静的可怕。
杨隐溪给我打来电话时,我正一个人走在挪威的街头。同事们趁着难得的空闲时间,有的在逛街,有的选择一些景点观光。
我拒绝了他们同行的邀请,自己裹了厚重的衣服,在大街上游荡。
来往的行人并不多,街头也并不热闹。路边有一个歌者弹着吉他,正唱着当地的地方歌曲。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站在一旁听着,我从他们的背影里看出这大千世界不同人的故事。
我接通杨隐溪的电话,随意拣了个路边的长椅坐下。
“没有打扰你吧?在忙吗?”杨隐溪淡淡问。
“没有。今天下午休息,没有事做。”只是句简单平常的话,我却开口的艰难。我没法面对杨隐溪,我每说一个字,内心的愧疚就深一分。
“什么时候回来?我听教授说快了。”杨隐溪今日的语气不像平常对我那般热切,尾音向下,显得有几分倦意。
“后天吧应该,挪威是最后一站。”
“那倒是能在国庆节回来。教授常常念叨你,说你这次去了一个月,课程方面落了不少,后面一定要补回来。国庆节有几天的假期,正好是个补回课程的好时间。”杨隐溪还是一如既往的体贴,早早为我做着打算。
“嗯,课程方面回去我加紧一点可以补上。国庆节估计不行,我回北京后要去广州一趟。”我如实道。
“好。”杨隐溪并没有追问我去广州的原因,好像了然知道我此行的目的般。
我们之间沉寂了几秒,只能听到电话电流呲呲的杂音。
杨隐溪突然叹了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巨大的决定。
她沉着冷静地说,“林景行,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疑惑,“嗯?你问。”
“那一次我们从武汉回到北京,在飞机上,你和我说的那个ta是女字旁的她,还是单人旁的他?”她的语气平淡,并没有任何质问的意味,像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强调过,我和她都不笨,更在某些方面有着超乎平常的默契。当杨隐溪说出这句话时,我当即明白,她知道了我和安之恒的事。
我好像应该愧疚自责,但在那一刻更加显著的情绪是如释重负。
我仰着头,靠在长椅上,小声开口说,“对不起,是单人旁的他。”
停在枝丫上的一只小鸟恰在此时扑腾着翅膀,飞向了蓝天,选择未知与自由。
我仿佛看到了自己。
“不要说对不起,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词。”杨隐溪答的干脆,也再没有拖泥带水,“很抱歉通过一些别的方式知道了你和安之恒的故事,你认识一个人,叫韩若素吗?”
我竟然有一天在自己女朋友的口中听到她提起安之恒的前女友。
“认识,她是安之恒以前的女朋友。”我如实答。
“嗯。她现在在北京,这一次是专程来找你的。”杨隐溪轻笑了一下,“没有你的联系方式,就知道清华有你这个人,也要冒冒失失闯过来。我已经安顿好她的住处了,你不用担心。”
“谢谢。她来北京,我是没想到的。”我诧异无比,我和韩若素上一次见面,还是高二那一年,意外撞见她和安之恒在月光下拥抱。
她来北京找我,势必是因为安之恒。具体的原因,我却完全无法猜测。
“谁能想到?她把你和安之恒的事说了大概,包括前几天安之恒给你打电话的那些。你不要生气,她也反复强调不想因为她说的那些事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她应该并不知道你对安之恒的感情。但我听了之后大概就明了了,安之恒应该就是那个‘他\'吧?”
我下意识想说对不起,话到嘴边,又僵硬地吐出一个“是”字。
“是不是又想说对不起?林景行,道德的东西背负太多实在太累了,你不要再考虑太多了。在我们两个这段关系中,你没有对不起我,也尽到了责任,我也的确感到幸福。只是,我能感觉到,你不够幸福,也不能完全的快乐。现在看来,能让你百分百快乐的大概只有那个他了吧。”杨隐溪没有任何的埋怨,反倒宽慰起我。
“之前我以为你深陷泥潭,而我可以给你一双手让你不再窒息下坠。但现在我才知道,你只是身处一片森林。尽管面前的路是黑暗的,但穿过去就有光明。我的双手如果依旧拽着你的话,只会阻挡你的前路。”
“所以我想,我们是时候分开了。”她语气平如静水,语速却没有放慢。
我该如何接话,我听懂了她的一番隐喻。
她之前愿意和我在一起,是因为她从来都以为我在过去的那张关系中仅仅只是一厢情愿。现在,她知道我和安之恒之间的感情,清楚我和安之恒之间是所谓的两情相悦。所以,她选择放手。
杨隐溪远比我想的更加通透,聪明。我想或许,即便没有安之恒的存在,我们也不该在一起。做朋友比做恋人更加合适。
我一时没有回话,觉得说什么言语都匮乏。
杨隐溪见我沉默,轻松俏皮地反问,“怎么不回答?不要告诉我你不想分手,那我可不愿意的,我可不想拆散一对璧人。”
我成功被她逗笑,目光从树上的枝桠辗转回到宽阔马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群。
我眨了一下酸涩的眼睛,极力忽视眼眶的那点儿湿润。我像一个刚刚学会说话的孩子一样,生涩却诚挚地说。“谢谢。”
我听到电话那边传来轻快的“嗯”。
我真的很感谢在我的生命里,遇到过杨隐溪这般阳光明媚的女孩 。
我感谢她带我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一步步扎根,我感谢她在武汉新冠病房中对我无微不至的照顾,我感谢她愿意接纳我的一份不清不楚的感情,我感谢她让我品尝到了世人口中温馨的相依相伴,我感谢她让我和安之恒终于肯面对我们之间无法割舍的爱。
这一句谢谢,说的还是太过轻巧。我欠她的,我让她付出的,早已是任何金钱礼品所无法偿还的。
“韩若素这两天我会照顾好。我本来把你的电话号码给她的,让你们先电话联系。她说不用,要说的事太多太杂,还是等你回国再说。”杨隐溪绕回原来的话题。“所以你们那边活动结束的话,就尽快回北京吧。”
“好。”
“好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杨隐溪直率地道,“就这样吧,还有什么等你回国再说。”
半天,杨隐溪想起什么又补充道:“我还得再声明一句,不要给我整那一套什么分手后连朋友都做不成的戏码。我们虽然没有在一起的缘分,做朋友同事还是没问题的。而且我还是你的上级,赶紧回来帮我打理学生会的事务,我最近忙死了。”
“行,等我回去都交给我,好吧,杨主席?”我终于放下心中的最后一点芥蒂。话说开后,一切都明朗。
没有尴尬亦没有回避。
我和杨隐溪的分手大概是天底下最平和轻松的。
这一段短暂的恋情深刻地教会我喜欢与爱的区别。
喜欢是一件美好欢欣之事,而爱总是掺杂着欲与痛苦。
我可以说我喜欢杨隐溪,喜欢她的大方,热情,天真,独立等一切女性具备的美好品质。
但我爱安之恒,说不出缘由,也不讲道理。我想拥有他的一切,即便这令我如同飞蛾扑火,万劫不复。
挂断电话,我在长椅上坐了很长时间。其实有很多东西应该要想的,但我什么也没有想。
我极力把所有复杂的情绪排除在外,放空自己,任由灵魂飘荡在他国陌生的街巷。就在那一刻,我真切感受到,我在为自己而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