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冬雪》夏羊

7、第 7 章

　　照程栋所说，火车提前到站。

　　路线临时更改，本应是终点站的县城还要继续向前，那位叫阿回的男人显然预料到这种情况，与雪乐进行简单的告别后目送他们离开。

　　站在下车口，雪乐踌躇。
　　他未见过这样的下车方式，阶梯又深又黑，几乎要与铁轨融为一体。

　　倘若没有列车员按亮手电，灯柱一级级照亮了雪乐落脚点，最后程栋抱住他，轻松将人放在石块铺成的站台。

　　小县城车站与天空同样破旧。
　　空气弥漫刷蜂蜜的烤地瓜气息，混合似有似无泥巴味，雪乐的鼻腔里充斥着山脚县城独有的寒冷空气。他看着程栋帮他里三层外三层系好围巾，垂眼正巧对上男生紧抿的唇。

　　“程栋。”雪乐突发奇想，他戳戳男生拉到顶的冲锋外套：“之前在网上看到说，你们这儿还有老式人力车夫？”

　　“嗯？嗯，我带你找找看。”
　　“难道出站口没有吗？”
　　“得碰，天气冷了，多数都是跑出租车，像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除去不会开车上年纪的师傅没多少人干。”

　　本是随口一说，雪乐也没将这事放在心，他扭头见还是由大理石垒出来的地下通道，右侧留有方便行李箱滑落铁片，使用年限长些，表面掉不少漆。
　　灰突突的，泛着哑光。

　　雪乐觉得它有点像滑滑梯，他多瞧几眼，程栋已经拎行李箱踩了三四节台阶，见人还发呆，语气难掩：“赶紧来，我们要去赶车。”

　　可能气温比省会低近五度，显得他语气过于生硬，雪乐小半张脸躲进围巾里似乎这样就能屏蔽掉程栋的坏脾气。

　　“不去坐人力车么？”

　　碍于人生地不熟，雪乐先前娇纵脾气竟也收敛三分，同省不同地区方言都如听天书，更何况相隔头尾的山区。

　　“公交三小时一班，末班车七点半，你今晚想睡外面？”程栋压住火气。

　　“真的吗！”雪乐眼睛亮起，坐车所带来的眩晕消散，小县城的老旧灰败与落魄，在他眼里哪都新奇，甚至粘贴在栏杆处的不孕不育传页，雪乐也能从头研究到尾。

　　“你说是不是真的！”

　　他嗓音略高。

　　褚家虽算不得只手遮天，但看在雪乐生母与他外公家的面子，两道上多多少少都会敬褚家四分。

　　作为褚家孙辈最小的孩子，又是幼年丧母，旁人几十年都不定能见到的世面，早在雪乐还是牙牙学语的孩童，就已经看得厌倦，但这里一切都是新的。

　　程栋深呼吸，半是无奈半是烦躁。
　　无奈雪乐不听话，烦躁他脾性。

　　最开始吸引程栋的，是雪乐对万事万物的态度——淡漠、不屑的，却不应该像小孩子，咋咋呼呼的，不听话的。

　　让人心生厌倦。

　　念头出来瞬间，程栋呆愣。
　　他仿佛首次窥见内心，提住行李箱的手收紧，狼狈不堪别过头深呼吸，刚要跟雪乐道歉，后者沉默慢慢走下来。

　　“乐乐，我没收住情绪，对不……”

　　雪乐默不作声，与他擦肩而过。

　　直到他连续下三四节台阶，站在平台处转身，平静看向不知所措的程栋。

　　“走吗？要赶不上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