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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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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站是小车站,没有电梯,没有出租车等候区,他们一出来,拉客的司机一蜂窝涌到跟前。等程栋拉住雪乐挤出人群,扭头见男生袖子不知从哪蹭来块灰,拍几下也没掉,他又开始烦躁。
“以后离他们远点。”
自踏上故土开始,程栋变得无法控制情绪,他易怒,连雪乐步速不是他想要的,都会对人粗声重气。
短短半小时,雪乐无辜遭受三次。
雪乐不傻。
他很小就学会察言观色,更何况与程栋同居长达六年之久,知对方神经紧绷已处于崩溃边缘,能做的仅是跟在人后面亦步亦趋,生怕程栋一言不合丢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
乘坐上山的大巴就在对面,与火车站一街之隔,雪乐步速慢,追得踉跄。
好不容易能喘口气歇会,还在路口等红绿灯跳转。
饶是有围巾包裹,丘陵地区的冷空气直冲天灵盖,独有的微焦温热的甜腻气息引得雪乐抬高下巴,轻轻耸鼻。
路边三轮车上架圆柱形的炉子,烤好的地瓜呈弧状摆放,偶尔有颗烤得过头,露出里面橘亮金灿的地瓜肉。
“绿灯了,在干什么还不走?”程栋催促他:“如果不快点,我们赶不上回山里的末班车,开在路边的私人旅馆卫生堪忧,你住不习惯。”
末了,他着重念出雪乐的名字。
进站、买票、找车。
“客运站是老站台,车流量有数,等过几天临近过年,末班车会提到五点。”
自从坐在大巴靠前的座位,程栋满是刺的脾气收敛些,他也有心情跟雪乐讲关于自己小时候在客运站的糗事。
雪乐被动听着,未吭声。
觉得自言自语太傻,程栋渐渐收住话头,当然他也不会自讨没趣追问。
氛围陷入难以化解的尴尬。
在沉默中,雪乐竟体会到窒息感。
突然,程栋一阵风下车。
猝不及防被他扔在大巴里,试图寻找手机信号的雪乐茫然,他卡喉咙里的程栋还没说出,后者又一阵风回来。
紧接,雪乐掌心多出块沉甸甸。
滚热滚热,抵抗住关不严窗户透过来的风,表皮焦橘泛黑的地瓜取代了暖手宝的位置,程栋低头:“乐乐。”
当前者抬眼,他笑笑。
“还有一阵子才能到村里,如果路上饿拿它垫垫,等回家我煮碗没葱的葱油拌面,好不好?”
没等到雪乐回复,程栋借棉服袖口遮挡,他托住雪乐的手背,将那双不带丁点硬茧细指轻轻合拢在掌心。
雪乐偏头,程栋深吸气。
“乐乐,其实我家情况……”
“你说过很多次了,我知道。”
“不,事实比你想象中的还要糟。”
“是吗?”
两人说话间,大巴缓缓发动,猛地带起来的推力令雪乐身子后仰。
他捧着比手还大的烤地瓜,看看它看看程栋:“你父母都在,还有弟弟。”
雪乐不懂程栋为什么用“还要糟”来形容家庭,就像他不明白程栋回到家乡后就跟变了个人那般让他觉得陌生。
他望向完全黑掉的天空,道两侧的树影密密麻麻压来,雪乐屏住呼吸凑近窗户,这次意识到那些并不是树,而是压在头顶群群沉默乌鸦。
雪乐惊奇,一时未觉空气污浊。
“我们家不止两个孩子。”
“当年计划生育严查的只是各单位与工厂,像我们这种住山里的人家,别说每月检查,甚至连像样的统计都无。”
“程玲——我大姐,前几年离婚没处去,她回家住了。”
程栋心跳难以压制加速。
“我母亲有点钻牛角尖,她认为离婚的女人回来会被村里人笑话,就算程玲带了笔钱……她的态度还是不好。”
程栋侧目,像在看早已行驶过去的灌木丛,又像观察雪乐表情,留出充足空间好让他消化。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本应该给予反应的男生始终沉默。
“……乐乐?”
玻璃窗倒影里,雪乐面部模糊。
离婚的女人回家就是污点?
雪乐抿嘴,那他的姐姐渡雨岂不是团如夜黑墨?
寒门贵子,家庭意外的封建。
山路崎岖颠簸,况且座位紧凑两人距离极近,就算雪乐想以沉默回应程栋的询问,无奈拐弯时肩膀总会相撞。
摩擦短暂,激不起半点火花。
追问在雪乐头顶盘旋,他提不起兴趣,用简单的嗯啊回应。
这样的程栋令他感觉陌生。
雪乐心底犯怵。
他很少背后发麻冷汗直流。
大巴在盘旋山路绕弯,前是望不见平原的深山,往后是无半点路灯的路,周围乘客歪着头沉睡,几乎瞧不到他们的五官,随身携带的行李就那么随意丢到了脚边无人在意。
看来中途不会停车。
他有点后悔,不想去程栋家了。
雪乐刚想扭头,却先一步透过年久未擦边角皆是黄褐色污渍的车玻璃,对上程栋死死盯住他侧脸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