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三荀

5、第 5 章

　　他说会在这边过年，可除夕那天我没见着他。

　　喜庆的日子。
　　我妈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想见到她。

　　一大早我就出了门，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街上很热闹，很多店铺都在争分夺秒地争取今年这最后一天的买卖，大街小巷的《好运来》听了一遍又一遍，热闹得盖过我耳机里的音乐。

　　其实我总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周遭的热闹与我无关，高高挂起的灯笼与我无关，他们的欢声笑语也与我无关，我好像找不到一点点我能够存在的缝隙。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家不是放《好运来》的店，抒情的《爱我别走》和“店铺转租，年底清仓大甩卖”的广播来回切换，与周遭的环境也挺格格不入的。

　　我摘下耳机，在店门外听完这首歌，才重新戴上，把MP3里的歌曲播放到这一首。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歌，从第一次在街上听到时就非常的喜欢。

　　“爱我别走，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不要听见你真的说出口，再给我一点温柔……”

　　歌词或许挺伤感，不过我从来不会担心，因为这个世上也不会有谁真正的爱我。

　　傍晚我才回到小区，楼下有许多小孩儿玩着仙女棒，家人邻居们聚在一起聊聊天。

　　我家不存在什么年夜饭，胡乱吃点什么填饱肚子就行，我上了楼，在门口外能够音乐听见家里电视机的声音。

　　我知道这种时候代表着她的心情还不错，门没有反锁，我可以用钥匙打开门。
　　但我不想进去。

　　我家对面的门也是关着的，我不知道他在不在，可我也不愿去敲门。

　　在门口坐了好一会儿，我才试探性地轻轻敲了敲他的门——不在。

　　说好的会在这边过年的。
　　我重新坐回地上，循环播放耳机里的音乐。

　　说不出来，我觉得我应该开心和庆幸，因为他不会知道我今天敲了他的门，我不想承认我今天来找过他——可我又觉得有些失落。从前过年对我来说可有可无，就算没有年夜饭，就算一个人在门外安静地度过一整晚，我也没觉得失落过。

　　我思来想去，将这情绪的来源归咎为他的过错。因为是他说会在这边过年，是他说我们是朋友的，也是他说的要是想吃糖了，就可以随时来找他。

　　我还以为，今年至少不会是我自己一个人过年。

　　我坐在地上，PM3里有俄罗斯方块、推箱子和贪吃蛇的游戏，一直到快没电了，我的面前才落下一道阴影。

　　“又把你关外面了吗？”他问。

　　那倒不是，只是我自己不想进去。
　　但我却点了头。

　　他叹了口气，说:“到我这边来吧。”

　　我跟上去。

　　“吃过饭了吗？”他问。

　　我摇摇头。

　　“那正好，我还带回来些饺子。”他说着打开手里拎着的的保温盒，里面的饺子还热腾腾的冒着气。“香菇肉馅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我又不挑。”我说。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在新年吃到饺子。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打开电视，频道里正放着春晚。

　　“难道我平时很吵吗？”我嚼着饺子，含糊不清地说。

　　他笑了一下，说:“没有。”

　　“这个给你。”他走过来，递给我一把钥匙。我疑惑地抬起头，他说:“要是以后没地方去，就来我这吧。”

　　我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可以吗？”

　　他又笑:“这可不像我认识的周星。”

　　“别说的你有多了解我。”我小声说。

　　“钥匙都给你了，你说可不可以？”他反问我。

　　我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才接过来，小声说:“谢谢。”

　　吃完饺子，他让我去洗澡，出来的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看春晚。挺意外的，我以为像他这样的人，是不爱看春晚的。

　　他示意我过去一起看，往我怀里塞了一个注好热水的热水袋。

　　“春晚有什么好看的。”我说。

　　“还是挺有意思的，”他说，“之前没有看过吗？”

　　看过，但又没看过。很多时候只是在街上路过放着春晚的店，粗略地瞥几眼，没有看过一个完整的节目。

　　我看着春晚里正演着的小品说:“明明一点都不好笑。”

　　他只笑着抬手摸了摸我的头。虽然不喜欢，但我还是和他一起看完了春晚，毕竟这是过年的仪式吧？

　　零点一过，窗外立马响起了接连不断的烟花爆竹燃放的声音。我站在窗前，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很好看。虽然我不是第一次见到烟花，但这是第一次有人站在我身边。

　　他站在我身边，绚烂的烟花映亮他的面容和深邃的面容。我对他说:“陈璟，新年快乐。”

　　他低头看我，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礼物盒递给我，笑着说:“新年快乐。”

　　新年礼物。
　　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的。

　　“怎么不接？”他说。

　　我恍惚地接过来，礼物盒里是一个全新的MP3，下面还压着一个红包。

　　“看你平时总是带着那个MP3，应该很喜欢听歌吧。”

　　窗外的烟花还在放着，爆竹声噼噼啪啪，我却觉得十分的不真实。

　　见我没反应，他问:“不喜欢？”

　　我说:“我不是你弟弟。”

　　“我知道，”他笑了一下，“我可没有你这么呛人的弟弟。”

　　“……烂好人。”我小声说，拿着礼物盒看了许久。第一次，如此正式的礼物，是他送我的。

　　“我很差劲的，别对我太好了……”我小声说。

　　“你是在虚张声势吗？”他说着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倒觉得，我认识的周星没那么差劲。”

　　“……”我不说话。

　　他看着我，笑着说:“别扭。”

　　他错了，其实我就是一个差劲的人。

　　如果现在的他，知道了我后来做的事，也会这么认为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