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三荀

3、第 3 章

　　我睡醒的时候，脑袋是昏昏沉沉的，世界在旋转，而我感觉有些呼吸不过来。

　　他站在床边，说:“煮了点面，一起吃吧。”

　　我想拒绝，张口却发现自己的嗓子干涩到说不出话，我挣扎着艰难地坐起来，他似乎才意识到我的不对劲，走过来将手覆上我的额头。

　　温凉的掌心，让我额头的滚烫得到了一丝缓解。

　　“怎么这么烫，”他叹了口气，“我就说会生病吧。”

　　我难受得不想说话，朝他翻了个有气无力的白眼，他却不由分说地把宽大的外衣套在我身上，然后拎着我走出门。

　　“干嘛？你要带我去哪儿！”我喊着。

　　“去医院。”他说。

　　我看到我家门口虚掩着，透过门缝，我看到她在和一个男人接吻。我不确定她有没有看到我，有没有听到廊道里的动静，我只知道，她无动于衷。

　　我突然想起，大概七八岁的时候，我发起了烧，任凭我怎么难受怎么苦恼，她都只是在冷眼旁观，仿佛我只是个外人。后来大概是怕我真烧出人命，她才勉为其难地带我去了离家最近的小诊所开了些退烧药。

　　如果今天带走我的这个男人是个人.贩子，我想她也如现在这般无动于衷吧，甚至还有可能很开心，因为终于没了我这个拖油瓶。

　　真是讽刺啊，明明和我有血缘关系的是她，到头来却连一个陌生人都抵不过。

　　我不再挣扎，他看了我一眼，或许是以为我更难受了，仿佛是在安慰我说:“别担心，医院很快就能到。”

　　哼，我才不担心呢，大不了就烧死我呗。

　　他把我塞进车里，让我躺在后座上，然后拿了张毛毯盖在我身上。

　　车开往医院的路上，我迷迷糊糊地想，如果他是一个好人，那他一定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里，所以哪怕是对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与他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都能毫无计较地释放他的善意。

　　——虽然通常这种人会被我定义为愚蠢的烂好人，但还是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他们。

　　他带我到了医院，为我挂号、拿药，还要打点滴。

　　他看着药水瓶上的名字，说:“原来你叫周兴。”

　　“才不是。”我说。给我开药的医生写错了，所以他叮嘱我多喝热水，我是不会遵从的。“是周星，星星的星。”

　　他笑起来，我开始后悔跟他解释我的名字。

　　“对了，你还在上学吧，是不是要跟老师请个假？”他说着摸出手机。

　　“今天是周六。”我说。

　　他才突然想起来似的点点头，然后又问:“那你昨天怎么没上学？我下午三点多出门，那时候看到你站在桥边，傍晚下雨了回来发现你还在那儿，所以有些好奇。”他笑着说，“不过我还真没想到我们是邻居。”

　　“多管闲事。”我说。然后偏过头不理他，想要拿出PM3听音乐，才意识到落在了他家里。

　　“饿吗？我去给你买点早餐吧。”他站起身。

　　我不理他，假装看电视里放的《还珠格格》，余光却看着他离开。

　　虽然我觉得他有点烦人，但是不得不承认，这是我第一次接受到这么大的善意。

　　没过多久，他买了两份青菜粥回来，说:“天冷，趁热喝。”

　　我问他:“为什么会带我来医院？你就不怕我说你是人.贩子么？”

　　他愣了一下，说:“本来是想着通知你家人的，但是……但是能把一个小孩儿丢在门外不管不顾一整个晚上的，估计也不是什么称职的家长。情况比较急，就直接带你来了。”

　　我不说话，他突然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说:“快吃吧。”

　　我别过头，瞪了他一眼，虽然不情愿，但我的确饿了。

　　他看着我笑，又去给我打了杯热水。电视机里的《还珠格格》放完了，怕我无聊，还把他的手机递给我，让我玩手机里的俄罗斯方块。

　　当然，我才不会接受呢。对我来说，像他这种烂好人，最烦人了。

　　挂完点滴，他开车带我回去，我家里没人，我从他家里拿回我的MP3就要走，他却说:“你好像很喜欢听音乐？昨天在桥边见到你，也是在听音乐。”

　　“昨天……”我不知道为什么，大抵是很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么多话了，这回我没有刻意冷落他，“是我生日。我喜欢在那儿听歌。”

　　他“啊”了一声，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颗大白天奶糖递给我，“生日快乐？如果你早点说，回来的路上还可以给你买个小蛋糕。”

　　“我不喜欢吃蛋糕，也不喜欢吃糖。”我说着，却接了过来，“是你要送的，不是我想吃的。”

　　“是是。”他笑起来，又想摸摸我的头。

　　我躲开，走回家里，要关上门之前，我突然鬼使神差般的，问他:“你叫什么？”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陈璟。”

　　“陈璟。”我小声重复了一遍。

　　“或许你应该叫我叔叔。”他说。

　　“不要。”我关上门，然后又打开，快速地说:“我叫周星，星星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