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三荀

2、第 2 章

　　我淋着雨跑回家，浑身上下湿了大半，但手里紧紧抓着的、被我护在怀里的PM3还好没坏。

　　站在门口，我听到了房里熟悉的呻.吟声。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趟家门今天大概是进不去了。

　　她本就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当年也是这样跟我爸才有了我。从家里走出来的陌生男人我见多了。虽然她总说我是个拖油瓶，说我不该出生，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至少我应该庆幸，她还没有抛弃我。

　　我走下楼梯，外面的雨下得更大了，我也没了散步的心情，索性坐在靠近出口的楼梯上，无聊地看雨。

　　PM3被我听了大半天，现在没听几首就没电了，我“啧”了一声，感觉更烦躁了。

　　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我抬头，又见到了天桥上那个多管闲事的男人。

　　他似乎有些意外，说:“又见面了。你住这？”

　　我没回答，他倒也没在意，轻轻地收起伞，没让伞上的水珠溅到我，从我身边绕过去。

　　我起初并没有在意，过了几秒才突然想起，之前房东阿姨说的，会有新邻居搬进来。

　　我站起身跟上去，看到他拿出钥匙，开了我家对面的门。

　　他看到我，又问:“都淋湿了，不回家换身衣服吗？”

　　闻言，我才故意指着他对面的门说:“里面那么大的动静，你没听到么？”

　　他似乎有些尴尬，轻轻咳了一声，然后问:“要进来坐会儿吗？”

　　我说:“我妈说了，不能随便进陌生大叔的家。”当然这只是随口一说，我妈从来不会用那些关心的话语叮嘱我。

　　他只是笑笑，没说话，走了进去，却没有关上门，仿佛笃定了我会进去。

　　迟疑片刻，我还是走了进去，不过我只是好奇，并没有真的要到他家里坐坐的意思。

　　房里的家具有些陈旧，但看得出来经过了一番清扫。他给我倒了杯水，笑着说:“不是说不能随便进陌生大叔的家么？”

　　调侃我。
　　我没说话，也没接过他的水。

　　他对此也没说什么，只是问我要不要洗个热水澡，换一身衣服。

　　“不要。”我说。

　　“不冷么？”他看起来十分的不理解，“会生病的。”

　　冷。
　　十二月的天气，本来就冷，湿了大半身，更是冷得彻骨。

　　我撇过脑袋，没回答。

　　他打量着我，似乎能将我看穿，他说:“如果不想洗澡的话，用吹风机吹一吹也是好的，总不能一直这样，看你嘴唇都冻紫了。”

　　我依然没说话，却接过了他的吹风机。我知道我妈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我凭什么要因为她而委屈自己。他愿意当老好人，反正对我也没什么损失。

　　他给我拿了件羽绒服，很大，套在我身上感觉不伦不类，但是很暖和。

　　在我吹头发的时候，他还煮了面，招呼我过来一起吃。

　　只是普通的面，加了个鸡蛋，不过很好吃，比我平时自己做的或是家里放冷了的饭菜好吃很多很多。

　　吃完面，空荡了大半天的肚子才暖和起来，我抿了抿唇，还是对他说了句“谢谢”。

　　他笑着说:“怎么看起来很勉强？”

　　我不说话，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说:“不早了，要回去了吗？”

　　“要赶我吗？”我说。

　　他说:“难道你想留在这过夜？”

　　“我才不稀罕！”我站起身，脱下他的羽绒服。

　　他笑着为我打开门，我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却发现门早已被反锁，用力拍了拍门，也无人回应。

　　其实我知道，她带男人回来过夜时，就从不会让我进家门。但每一次，我都会把开门敲门的流程走一遍，很可惜，没有一次意外。

　　她的确长了一副好皮囊，有多少男人被她迷得神魂颠倒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的眼神有多么的冷漠。

　　门后已经听不到什么动静了，或许已经睡下了。我索性坐在门口，反正以往也是这么过来的。

　　“还是进来吧，”他把羽绒服披到我身上，“看你都要冻坏了。”

　　“不要。”我脱下他的外套，说:“多管闲事。”
　　刚刚还要赶我走呢，现在又让我进去，假惺惺。

　　他却没有一点儿不快，反而笑了一下，说:“你这小孩儿，脾气还挺大。”

　　“谁是小孩儿了。”

　　“在我面前，你可不就是一个小孩儿嘛。”

　　我抬头和他对视，他的眼睛很深邃，很好看，明明是微微弯着的带着点儿笑意，我却觉得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些许怜悯。

　　也是，我在他眼里，或许就是一个有家不能回的可怜小孩儿罢了。

　　我讨厌明晃晃的同情。
　　所以也讨厌爱多管闲事的好心人。

　　我没说话，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再次把外套披在我身上，“随你。愿意坐就坐着吧，但是要把衣服穿好。”

　　他不再劝我，转身进了屋里，却没有上锁，只是虚掩着，仿佛是在等我亲自推开门，然后走进去。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黑沉沉的，我不知道坐了多久，没有干透的衣服贴着身体，感觉怎么都捂不暖。

　　直到眼前的门被打开，他站在我面前，叹了口气，说:“你这小孩儿，怎么就那么犟呢？”

　　我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感冒，却还是说:“不要你管。”

　　他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却突然走过来，一把将我拦腰抱起。

　　我吓了一跳，只怪两个门口之间的廊道太短促，我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抱进了屋里。

　　“先洗个热水澡暖暖身子吧。”他说。

　　“你不是还要赶我走吗？”我没好气地说。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原来你在意这个啊。我没想赶你走，只是今天刚搬过来，有些地方还没收拾好，不方便留人。”

　　“那你为什么又要带我进来？”

　　“我只是没想到，你回不了家。”他说。

　　果然，在他眼里，我就只是一个回不了家的可怜小孩儿。

　　我“哼”了一声，没说话。是他抱我进来的，不然我才不稀罕在他这过夜。

　　他给我准备的衣服都很大，穿上去比穿着湿衣服也没舒服多少。
　　但至少没那么冷了。

　　洗完澡出来，我看到他烧了一壶滚烫的开水，倒进热水袋里，递给我，说:“这个你拿着，困了就先睡吧。”

　　我也不客气，接过他的热水袋，直接躺到了他的床上。

　　他还没睡，我看到他打开笔记本电脑，似乎是要工作。这玩意儿我虽然听说过，但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不过我也没有多好奇。

　　我背对着他，被窝很快暖和起来。房间里只听得到他很轻很轻的敲键盘的声音，没有那个女人充满厌恶的尖锐的声音。

　　大概是怀里的热水袋，和被窝都太暖和，我对自己说，就原谅他今天的多管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