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的凝视》安妮moon

3、第三章

　　第三章
　　晚上七点半，温馨的晚饭时间刚好过去。病房里，王可晴先是坐在赵宇床边贪恋地注视着他良久，随后便起身又倒了一杯水，她环视四周，感觉总少了点什么，便又说着要去给他买点水果，仿佛这样，就能让紧张的气氛在忙前忙后中稀释掉。

　　赵宇就这样一直看着这个邻家妹妹围绕着自己转来转去，半晌道：“小晴，你现在应该上高中了吧，高中不用上晚自习么。哥哥现在已经没事了，回去上课吧，别把学习给耽误了。”

　　王可晴像是听到什么噩耗般，脸色苍白了几分，她不知所措地看向姜晨。

　　“你赵宇哥哥说得对，回去上课吧。”姜晨轻轻地拍打着王可晴的肩膀，继续道：“没事的。你看你赵宇哥哥今天见到你还是很开心的。接下来姜老师跟他聊一聊。你可以明天下午放学再过来看他。”

　　王可晴看看姜晨，又扭过头看了眼赵宇，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那赵宇哥哥，我明天再来看你。你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赵宇牵起僵硬的嘴角，温和地说：“嗯，好。回去吧。好好学习。”

　　王可晴离开后，病房里就只剩下姜晨和赵宇了。

　　微风透过窗台，逗弄着洁白的窗帘跳着摇曳的舞姿，和煦的光线亲昵地靠向病房中浓浓的消毒水，在空气中发酵蔓延。

　　姜晨直直地盯着赵宇，开门见山道：“她很在意你，你对她很重要。”

　　赵宇没有看她，只是直视前方，面无表情。

　　姜晨继续道：“她也一直想帮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个男人依旧沉默着，连同表情一起如此。

　　“你也很在意她。她对你很重要。”姜晨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眼睛依然一错不错地盯着眼前仿佛雕像般的男人。

　　“如果你再次选择离开这人世间，你应该知道，会对她造成怎样的打击。”姜晨慢慢加大力道。

　　“她不过是个才十几岁的女孩儿，而且还格外地胆小敏感。你知道的，这个年纪的女孩心思格外细腻，也格外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更何况是你——这个对他格外重要的赵宇哥哥。”
　　男人垂下了眼眸，冷漠僵直的表情似乎微微裂开了一道缝隙。

　　“你应该也希望她能够幸福快乐地长大成人吧，而不是一辈子活在你的阴影下。”说完这句话，姜晨便不再开口，只是目光依然牢牢地锁定在赵宇的脸上，她在等他改变主意，等他开口。

　　沉默。

　　良久的沉默。

　　空气和时间仿佛一起凝结。

　　而姜晨的笃定在这良久的沉默也快要分崩瓦解...

　　...

　　还好，凝结的画面动了。

　　赵宇猛然低着头，他双手捂脸，发出痛苦低沉的呜咽：“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怎么做...”
　　对于已经有明显松动迹象的男人，姜晨有足够的耐性。她沉默地看着他在情绪里沉沦，又兀自漂浮上来。

　　“正式认识一下，我叫姜晨，是一名心理咨询师。在你出事之前，王可晴曾委托我帮助你。不过现在也不晚。你愿意接受我的帮助么，给王可晴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

　　夜风还带着明显的寒意，但好在有月光温热的抚慰，让这样的寒意融化了不少，连带着赵宇不可闻地“好”字也显得格外地温润炙热。

　　“可以跟我说说你的故事么。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可以了。”

　　赵宇抬头望着窗外，又沉默了良久：“我没有什么故事。”

　　“你爸妈呢？”

　　“他们早就搬走了。”

　　“那你为什么还回来这里？”

　　“我妹妹，还有那个男生都是死在这儿的。他们都是被我害死的。我逃不掉的。我必须回来。”
　　妹妹？所以他对王可晴的在意，跟他妹妹有关？

　　“可以跟我说说你妹妹的事情么？”

　　“我妹妹...小敏...她是个特别活泼可爱的小女孩，明明那么小小一只，却人小鬼大得很。本来我是不喜欢她的，觉得她的存在抢走了爸妈对我的爱，可是我明明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她却粘我粘得紧，一见到我就笑，口水都留下来了，也不嫌脏。后来她慢慢的长大一点，因为爸妈工作忙，也不再天天围着她转，我也就看她顺眼多了。他们让我看着她，带她玩...”

　　男人目光迷离，仿佛陷入了远久的回忆，那回忆应该是暖色的，照耀着他整张脸洋溢着淡淡的幸福的颜色，然而，这幸福短暂地有点突然，强烈的痛苦倏地笼罩着他，他的脸在痛苦的折磨下扭曲狰狞，充满了戾气，他大口地喘息着，仿佛空气中的氧气突然被抽走。

　　姜晨给他倒了一杯水，等他慢慢平静下来。

　　男人轻轻道了句谢，继续道：“后来她死了。从台阶上摔下来，人就没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面色平静且冷漠，跟刚刚剧烈的痛苦判若两然。

　　“那天，我带她去公园玩，我们一起爬上了公园的小山坡，小山坡并不高，修了水泥的台阶，很好走，只是有点陡。她虽然人小腿短，但是精力特别旺盛，不一会儿就爬上去了。本来我们准备溜达一会儿就回去的，但是我看到旁边有小孩在玩四驱车，明明那么贵的车，却不会操作，就是一条菜狗。我没忍住就跑过去跟那群小孩儿秀技术。同龄人的崇拜，让我整个人忘乎所以，也忘了她不过是个不到五岁的需要照看的小孩。”男人痛苦地闭上眼睛，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努力地控制着，想让自己尽快放松冷静下来。不一会儿，随着松开的拳头，他的脸色逐渐恢复如常。

　　“一个小鬼抢走了她的兔子玩具。那个兔子玩具是我补给她的生日礼物。我还记得小敏得知是我特意买给她的时候，开心得不得了，感觉就快蹦起来了。后面也是基本上走哪儿就要带到哪儿。”

　　“所以那个小鬼抢了她的兔子玩具后，她又生气又着急。她在追逐的过程中，从台阶上摔下去了，脑袋裂开了好大的口子...”他双眼通红，呼吸急催，刚松开的手，又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好几个深呼吸后，他拿起水杯，抿了几口水，继续道：“小敏出事后，全家都笼罩在阴云中。虽然后来，爸妈再也没在我面前提过这事，但是我知道他们恨我。”

　　男人微微垂着眼，目光暗淡：“我永远记得，妈妈抱着小敏小小的却不再动弹的身体，眼睛里流着泪，看着我的时候却充满了愤恨，她对我吼着：为什么不看好妹妹。她质问我，是不是早就想妹妹死了，因为我从小就不喜欢她。”

　　一个意外，夺走了一个小女孩儿的鲜活的生命，姜晨看了男人一眼，可能也要毁掉这个男人的一生。

　　“第二年，我在小区里遇到了带孩子遛弯的苏阿姨，她推着婴儿车，悠闲又幸福地正往回走。婴儿车里，脆弱的，柔软的那么一小只，看到我走过来，突然咿咿呀呀地叫起来，双手还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苏阿姨说，小晴喜欢我，所以在跟我打招呼呢。那一刻，我觉得是妹妹回来了，她从地府走了一趟轮回又转世回来了。”赵宇脸上难得地流露出一丝笑容。

　　“其实小晴和小敏小时候完全不一样。小敏活泼好动又爱笑，而小晴却胆小怕人得很，可是却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那么生动地跟我打招呼。后面，我所有对小敏的思念和愧疚都转移到了小晴身上，我希望她能代替小敏幸福快乐地长大。”

　　杯中的水已经凉了，姜晨将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热水递给赵宇。

　　“那个男生呢，那个导致你入狱的男生。”

　　“那是个意外。”说完赵宇自嘲式地摇摇头，呢喃道：“我的人生都是意外，他们都被我的意外害死了。”

　　“那天我过十八岁生日。”赵宇双手紧握着水杯，轻轻地摩挲着。

　　“自从小敏走了以后，爸妈对我的态度一直很冷淡，我也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所以十八岁生日，对于我们这个家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不过是普通又平常的被阴影笼罩的一天罢了。我心情郁闷，约了几个哥们儿去喝酒。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路灯熏黄暗淡，我整个人也晃悠悠的。这时路上行人已经很少了。所以横亘在路上争执两个学生就显得格外扎眼。”

　　“俩个人看起来年纪都不大，不过初中生的年纪。那个男生穿得黑色T恤，头发染成鲜艳的颜色，即使在昏暗的灯光下，也依然显眼，看起来很社会。他一直拉扯着女生，表情很凶狠。那个女孩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尖叫。我想也没想就直接冲上去揍那个男生，这大晚上的去拉扯人家小姑娘能有什么好事。”

　　“那个男生看到我过来，整个人像是被点燃了。他对着女孩儿唾了一口，然后开始骂骂咧咧。那时候我的意识已经不是很清醒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就想着讨人厌的小鬼到处都有，我遇上了就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