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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在前女友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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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淑媛走在前面,林又宜跟在后面,两个人一路谁都没说话。
方淑媛知道林又宜跟在她后面,林又宜也知道方淑媛知道她跟在后面。
方淑媛想的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她倒是没有理由阻止人家走公共道路的。
林又宜没有想法,她在方淑媛撩开门帘要走进那家脏旅馆的瞬间,扯着对方的胳膊肘:“我家没有人,”她说,“阿婆上山了,你……可以住在我家。”
方淑媛眯起眼睛打量一本正经说话的女孩子:“我……住在你家?我?住在你家?!”
凭什么呀?我欠你的啊?
林又宜过分长的刘海再次遮住了她明亮的眼睛和所有的情绪。
“嗯。”她回应以一个音节,再次重申,“阿婆上山了,家里没有人。”
林又宜口中的“阿婆”,是她的外婆。
林又宜从懂事开始就是跟着外婆生活的,她没有父母,只得一个外婆。
林又宜懂事,从来不追着外婆问父母的问题。上辈子的林又宜如是说:“既然是外婆,那就是母亲的母亲。劳烦母亲的母亲照顾我,想必母亲早就已经不在了;至于父亲……假设尚在人间,对我也不闻不问,那么倒是还不如认为他已经死了……问了又怎么样?徒增阿婆的伤心事罢了。”
就这样,上辈子直到死前,方淑媛也没有见过林又宜的那些别的亲人。
自从阿婆意外去世,林又宜成为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家……可以洗澡。”
林又宜抛出杀手锏
方淑媛想要拒绝的,但是今夜实在太冷了,脏脏旅馆八十块钱一个晚上是不包洗澡的,洗澡去隔壁的大澡堂,五块钱十分钟,十五块钱畅洗……
对于方淑媛这种有轻微洁癖的人,赤条条、白花花和一群女人们挤在一个澡堂子里……她实在难以接受。
所以,这个诱惑打在了方淑媛的心巴上。
趁着她犹豫的三秒钟,满脸横肉的老板娘对着她大嗓门喊到:“过夜加二十,加一个人要再加二十,付了钱再上去……”
方淑媛怒火中烧,加什么加,就这种脏馆即使在大都会本市,也不过收费百八十的能住一晚上。
这个老板娘根本就是欺人少年穷,得劲在看上去少不更事的方淑媛身上榨油水。
方淑媛挑挑眉:“不住了。”她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老板娘,看着她吃瘪的样子真是舒坦。
老板娘语塞,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个小姑娘摆了一道,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憋了半天,在方淑媛准备上楼拿背包的时候忽然爆发:“今天房费可是不退的。”
安静站在门口的林又宜忽然嗤笑一声:“老板娘,”她的声音轻轻的,但是掷地有声,“消防安检……过了吗?”
那老板娘的脸色顿变,可精彩了。
这种脏脏馆,一怕公安查黄du毒,二怕消防查安检,逮着这两个点投诉,一投诉一个准。
林又宜一阵见血,扼住了老板娘的咽喉,等方淑媛下来的时候老板娘敢怒不敢言地把八十块钱拍在桌上。
方淑媛有点意外地看向林又宜,那眼神中是嘉奖,像是在说:哟,出息了啊。
林又宜在那一瞬间,被一种神奇的依赖感安抚了,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保护眼前这个女孩子。
仿佛,就是本能。
*
林又宜把方淑媛带到了自己的房间:“你睡我房间,我睡阿婆房间。”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拖鞋。
换鞋子的时候脱掉运动鞋,她的袜子破了一个洞,脚趾头露了出来。
那一瞬间,她是羞耻的。仿佛让人窥见了最见不得人的一面。
方淑媛可能看见了,也故意装作没看见,她正在打量这个两室一厅的老公寓,装修已经是十几年前的风格了,到处斑驳到褪色。
房子在六层楼的四楼,按照道理采光应该尚可,但是自从南面拔地而起二十几层的高楼大厦,这个世纪交汇时候建造的老公寓就已经被时代淘汰了。
这个房子,和破了洞露出脚趾头的袜子一样,让林又宜觉得坐立不安。她觉得委屈了眼前的女孩子,甚至害怕她会嫌弃会吐槽,会拂袖离去。
方淑媛深呼吸,这间破旧的公寓留给她的是青春懵懂最美好的回忆。
那时候的林又宜很好,缱绻深情,对她
百般纵容,刮风下雨深夜接送也毫无怨言;阿婆也是真的好,会特意起大油锅炸方淑媛最爱吃的鸡汁大饼……
方淑媛眼眶湿润。
与其说是怀念,不如说是如梦一般地被利剑刺中胸膛。
如果知道好时光只有那么一点点,那么她是会选择一开始就不入梦,还是无比珍惜每一分一秒钟的相拥时刻呢?
*
方淑媛的行李只一个背包,她洗完澡习惯把头发裹进毛巾里,不洗澡没觉得,一洗澡才觉得不方便。
方淑媛这次回滨都,既没有带换洗的衣服,也没有带睡衣裤。
然,一出门,方淑媛就看见浴室门口贴心放着一身干净的夹棉居家服。
“睡衣是干净的……吹风机在边上。”林又宜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她倒是挺绅士的,又体贴周到,又知道回避美人出浴的尴尬。
也是,方淑媛看着准备好的东西,心想,林又宜就是深谙此道。
对她好的时候,是好到骨子里的好,好到天上的明月,只要她想要,她也会搭着梯子危楼高百尺地去摘;
但是她不爱你了,她翻脸无情,她斩钉截铁,她只不过接过你抽着的香烟,吐出一口冷漠的雾,对你提出的“离婚”,回应一句:“那就去吧……”
转头,她就变成了别人的体贴入微。
烛光晚餐、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花、定制款钻戒、名贵箱包和香车宝马……
她爱你的时候真的爱你,她无情的时候真的无情……
那些缠绵悱恻的过往变成了“砰”地一声巨响,像极了一个巴掌,每一次想起来就甩你一个耳光。
林又宜想要说什么,被人当面甩上了门。
“知道了!!”方淑媛恶声恶气,“有眼睛看得见。”
林又宜摸了摸鼻子,她什么地方又惹到了小公主了?
*
方淑媛在林又宜的床上酣然入睡,她其实有些恋床,猛然更换环境就会失眠。
在小旅馆那一夜她其实没睡几个钟头,所以才一大清早跟着上课的学生挤入校门……
她原以为今夜也会失眠,没想到被讨厌又熟悉的味道包围,方淑媛仅仅挣扎了不到五分钟,就发出呼哧呼哧的小呼噜声。
门被悄然推开。
月光下林又宜如痴如醉地看着心无城府的女孩子。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但是并不,那种浓烈得如火山爆发的情绪,怎么可能被掩盖呢?
“你到底是谁?”她忍不住低声呢喃,“你……是被上帝派来拯救我的神灵吗?”
回应她的是呼哧呼哧的酣睡声。
林又宜表情柔软,她伸手摸了摸方淑媛的头发,吹得八成干了,还可以。
但是还不够。
林又宜把女孩压在身下的头发小心翼翼捞出来,用纸巾吸干了上面最后一点点水雾。
“睡吧,my sweet honey。”林又宜脱口而出,月光映照着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迷茫。
她,怎么如此习惯成自然……呢?
大概,是本能吧。
林又宜帮小公主掖好被角,仔细检查了窗户,拉上窗帘之后,轻手轻脚关上了房门。
然后,她把方淑媛挂在卫生间的毛巾晾到阳台上。
她一定受委屈了,一定吃苦了,所以,哪怕一点点,她也想让她开心一点,舒服一点。
哪怕只是让明天的阳光晒一晒她的毛巾——这种小事。
方淑媛没想到的是,她在别人家酣睡,从晚上十点钟直接睡到第二天的早上九点钟……
阳光透过窗帘都已经很明亮的时候,方淑媛才流着哈喇子陡然睁开眼睛。
草,完了。
她按着胸口竖起来,被渐渐消散的熟悉味道包围,一时间不知今夕何夕。
草,大意了。
居然在前女友家,过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