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于她少年时》对9当歌

28、一个坑

　　方淑媛睡得很沉。
　　每次都是这样，只要林又宜在她的方圆五百米的范围之内，她的睡眠质量会被火速提升。

　　月色从窗帘的缝隙中些微地透露进来。
　　林又宜悄然拧开房门，看着毫无防备的女孩睡得四仰八叉。
　　她睡觉的姿势很没有安全感，弓着背，把怀里的抱枕搂的死紧。
　　林又宜喉头微微滚动，她希望自己是被她搂着的那个椭圆抱枕，哪怕只能在夜晚拥抱星辰，哪怕要以变身布偶兔为代价。

　　鬼使神差。
　　林又宜悄然走近，她的脚步很轻，就像一只高贵的波斯猫。
　　她轻轻附身，在少女的脸颊边印上一个吻。

　　“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她轻手轻脚，唯恐惊扰了今夜宁静祥和的月色。

　　＊
　　林又宜就像是一块粘上了就扔不掉的狗皮膏药。
　　方淑媛当然第二天就把人赶走了的咯，但是挡不住每个周末刮风下雨雷打不动，这个执着到偏执的少女就会提着行李站在方淑媛家的门口。

　　最开始两周，方淑媛还诧异。
　　第二个礼拜的时候她加班晚归，离开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整，回到租住地，看见手长腿长的少女席地而坐，头枕在背包上正在打瞌睡。

　　方淑媛大惊失色，用脚踹她：“你干嘛？”
　　林又宜睁开眼睛：“你回来了？真好。”她像是很累的样子，幽灵一样跟着方淑媛进了屋，熟练地从周转箱里取出自己的床垫毯子，然后整个人窝进去就陷入了梦境。

　　方淑媛有时候好奇林又宜在学校是什么样子？即使是偶像包袱的自己，也没有把自己逼得这么紧吧？

　　方淑媛觉得自己养了一只猫，周一的时候她被放过丛林，自由觅食、学习、放风、交友、甚至……嗯，谈恋爱。
　　而一到周末，就像是老马识途，就像是倦鸟归林，她一定会回到方淑媛的这间房子里。

　　林又宜理直气壮：“是外婆拜托方妈妈照顾我的，你必须对我负责。”
　　方淑媛被林又宜的厚颜无耻气笑了：“我凭什么？”
　　她当面甩上了自己的房门，任由林又宜饿着肚子在厨房找泡面吃。

　　但是在下一个礼拜五的时候，她把房门钥匙放在了门框顶上。
　　林又宜并不是很习惯给她打电话或者发短信，她更多的时候傻傻坐在门口等她回来。

　　方淑媛这周要出差，坐在前往南京的高铁上，她在下午五点半的时候“勉为其难”给林又宜发短信，告知出差和钥匙所在地。

　　林又宜接到短讯时候正提着背包一级台阶一级台阶朝上走，她忽然欢欣雀跃，浅浅一跳就够到了那枚单独的钥匙。

　　林又宜不知道这种情绪应该如何表达，张海老师曾经给她制定过一张详细的表格，例如看到“但是”，看后不看前；例如所有的比喻，不管是明喻还是暗喻都要剥开现象看本质……

　　总之她凭借着张海老师的手册死记硬背，居然在一向只能考六十分的语文上面拿到了一百一。
　　出成绩那天，张海老师喜笑颜开，直说林又宜是她见过的最厉害的学生。
　　“比起小方如何？”另一个老师明显揶揄张海。
　　张海摇摇手指：“如云比泥。”她故意叹一口气，“方啊，一根筋，笨丫头，不过比旁人努力个几万倍，才挣扎考上的h大；小林怎么一样，轻轻松松，她可以跳得更高更远。”

　　林又宜长了个心眼，果然，辗转调查轻易得出结论，方淑媛竟然是张海的侄女。
　　张海老师口中的“一根筋”，“笨丫头”
　　她忍不住揣测，这个“照猫画虎”的笨办法，是不是那个人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呢？

　　方淑媛坐在高铁上看一本财经杂志，手机不断震动。
　　小林子：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会默默付出而不求得到回报吗？
　　方淑媛冷笑一声，怎么？暗恋吗？还是躁动的心对白月光又还是念念不舍？
　　她可是记得金芳菲从大学时代开始就没停止过谈朋友，当然，都是男朋友。

　　方淑媛把手机扔在一边，不回复，她现在的时间听珍贵的，谈的合同都是成百上千万的，没工夫和小屁孩玩儿暗恋的游戏。

　　再说按照惯例，她回复不回复的，不妨碍林又宜单方面吐槽。
　　更多时候，这个“桃花姐姐”的扣号更像是一个树洞，一个没有投递地址的投递箱，林又宜单方面输出，且源源不断。

　　果然，不消片刻。
　　小林子：可是，如果我爱一个人，我要她明明白白知道。
　　小林子：我想剖开我自己，把我的心捧给她看。即使她不愿意，或者觉得血腥恶心，但是我也这么想。

　　方淑媛再也看不进去自己手里的财经杂志了。
　　她的手指顿在屏幕上。

　　小林子：我的心，如果能变成一朵玫瑰花。我愿意送给她，我只想送给她，哪怕她只是轻轻嗅一下，然后插在发梢或者撕碎了花瓣随手丢弃掉。

　　方淑媛再也忍不住。
　　她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浓烈的感情，因为得不到，所以才嫉妒才愤懑。

　　她放下手中的杂志，开始编辑一段长长的对话。
　　她说：曾经也有一个少年，想在冬天的时候送给心爱的姑娘一朵血红的玫瑰。但是冬天怎么会有玫瑰花呢？

　　有一只同样傻气的夜莺，想要帮助少年得到一朵玫瑰花。
　　光秃秃的玫瑰树说：我可以在冬天开出一朵最红的花朵，血一样绚烂的玫瑰花，但是我要鲜血的滋润。

　　夜莺刺破了胸膛，滋润了泥土，血液滋润了玫瑰树的经脉，带血的玫瑰花在寒冬绽放。
　　但是教授的女儿嫌弃少年贫穷，血色的玫瑰花掉在阴沟里面，旁边跌落着血液干涸的夜莺。马车的轮子，从它们的身上撵过去……

　　林又宜的语文知识还是太匮乏了，她并不知道这就是王尔德著名的《夜莺与玫瑰》，她只是觉得悲怆和难过。
　　为什么那样阳光灿烂的方淑媛，会讲那样一个悲伤绝望的爱情故事？

　　小林子：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方淑媛面不改色：没有意思。

　　她说：就像你给我发这些有的没的，我也不过是随便度度上搜一点内容回应你。现在网络还不发达，等5g网络普及之后，会有一个叫chatgpt的人工智能将改变人类的生活。到时候不管你发什么，它都可以立刻回应你五百字的小作文。

　　小林子：姐姐……
　　方淑媛：别再联系我了。对你没有义务，而且我也不想收到这些废话和垃圾。
　　方淑媛：因为没有意义。

　　方淑媛狠下心，她在手机端口拉黑了那个陪伴了一年的账号。
　　小林子的头像消失在网络的尽头。
　　方淑媛在人来人往的高铁车厢里面泪如雨下，哭成了一个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心动，一次又一次不忍，一次又一次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
　　她明明有一次难能可贵的重新开始的机会，但是她在同一个坑又摔了一跤，还兵败如山倒、邋遢狼狈，比第一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方淑媛与其说恨那样的林又宜，不如说，恨一而再再而三，吃一堑不能长一智的方淑媛！
　　人啊，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成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心脏磨炼得坚如磐石，而不是凝固成一朵可以被人随手撕碎的－－玫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