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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文已开 ...


  •   永平三年春,江南余杭。

      鸣春江畔,翠色含烟,依依杨柳沿着江流低垂,蜿蜒绕出城外去,连着远处鸣春山一抹黛色,漫山遍野皆是春意。

      一条画舫自江上迤逦而下,瞧着并不如芝水上那几条规格豪阔,却清雅异常,雕栏处处显得主人定然品味不俗。

      那画舫泊在了芳草渡,珠帘一掀,一前一后走下来两个年轻姑娘。渡口的伙计三两下挽定了锚,满脸乐呵地打了声招呼:“谢小娘子,有几日不见您进城来啦。”

      走在后头的年轻姑娘应声一笑,莹白一张小脸上眉眼弯弯,格外清丽讨喜,“哎,陈伯,有空来吃鸣春楼吃杯茶啊。”

      “鸣春”二字,可谓是余杭风物最精华所在。“鸣春山下鸣春江,鸣春江畔鸣春楼”,这鸣春楼乃是余杭城中一座酒楼——敢以“鸣春”二字为招牌,若不是对自己水平颇有一番自信,便是其背后东家来头不小。

      实则二者皆有。鸣春楼盛名远播至方圆百里外,不仅来自其醇美的花雕酒、鲜嫩的鸣茶虾仁、馥郁的东坡肉、鲜美的鱼羹、香甜的蟹酿橙……更来自它的东家,谢氏。

      谢氏为望族,余杭城中姓谢之人怕不止万千,可当得起此间百姓不消指名道姓、心照不宣的“谢氏”,只一家。

      ——“天下首富,余杭谢氏”之谢,前朝进士、宦海失意转而行商、改朝换代的遑遑乱世间竟挣出家业巨万的,传奇商贾谢忱之谢。

      自然地,能得人人称一句“谢小娘子”的,也只有谢忱府上的姑娘。

      这位谢小娘子是谢忱独女,诺大家业独一份儿的继承人,十二三岁上、天下未定之时,便随着父亲谢忱在商场上出面游走了,算是余杭城中人人看着长大的姑娘。而今这位小娘子已颇能独挡一面,亲掌着余杭城中泰半产业,引得众人敬畏之余,有宾服,更隐隐有一分看自家闺女初长成的自豪。

      那边厢,芳草渡上的陈伯直了直腰,遥遥瞥见谢家姑娘远去的身影,“嘿,总见谢家小娘子行色匆匆的,还不如我们家云娃日子过得悠闲哦……”不由喟然一叹:“嗐,钱不好挣,钱不好挣啊。”

      这边“行色匆匆”的谢小娘子,偕一旁的侍女徐徐,一本正经地算计着晌午的吃食,“城南两家新收的楼子近日换了公中惯用的采买,货源成色稳定,流水也缓了过来,口味便不用说了,”顿了顿,又思量,“倒是鸣春楼总店的掌厨——前阵子杨叔请辞家下去颐养天年了,现下仍由他从前两个徒弟顶着,还不知能否应付得来。”

      二人合计来去,立时做了决定,“我们去鸣春楼。春分上新排的菜色,去瞧瞧合不合人眼缘。”

      酒楼食肆的生意做到鸣春楼这个份儿上,早就不止是菜品是否味美、酒水是否醇正的考量了,若想要领这城中独一份儿的风骚,必要排得了最上乘的宴席、留得下最清贵的食客,要讲究意蕴风雅、不落成俗,方能入得了那群官宦仕子、有爵清贵的眼。若只是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便是有谢家在后头撑着,也难叫人买账。

      鸣春楼临着江岸,于长庆街西一侧豪阔铺开,二人缓步行去,也不过片刻的工夫。正转过街角,远远已见得酒旗迎风展卷,却还是徐徐眼尖,一眼瞧见檐下密匝匝的人群,忙一把将自家姑娘拽住,“噫,小娘子你看,仿佛有些不对。”

      鸣春楼名声虽大,却是老少咸宜、宦民同乐的去处,平常自也是门庭若市的,但像这样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瞧热闹,必是楼里出了事。

      徐徐十分担忧,“小娘子,您先在这儿少待,我且去瞧瞧。”

      谢小娘子却撇开徐徐的手,二话不说快步上前去。徐徐见拉她不住,连忙三两步跑在前头,护着她格开一众围观群众,进到门下去。

      走得近了,方才见得是个锦衣玉服的贵公子在门前喧哗闹事,身边跟着三个小厮。楼中的大掌柜亲自陪着小心,深知这是个得罪不起的主,全不敢辩解,只躬身赔罪。

      这当口,一倏忽见到东家前来,大掌柜一惊之下稍觉宽慰,却也顾不上礼数,只好满面愁容地朝她欠了欠身。

      贵公子背着身子,一时未瞧见她,只顾自高声叫嚷:“……松月楼的熬鸭吃过没有?啊……要先将那填鸭先炸、炸至金黄酥脆,再和入那个什么……照,不是,糟烧酒,拿文火熬煮。你们这清汤寡水的,拿来糊弄谁呢?啊?也真好意思!”

      谢小娘子听他说得支离破碎,只觉莫名其妙,便招来楼中伙计细问。

      伙计好不无奈,“原本也是小事——不过这位公子吃完了席,觉着我们的菜味道不正宗,发了几句牢骚,嚷嚷鸣春楼徒有虚名……想来公子是外乡人,头一遭吃我们余杭菜,不合口味也是有的。谁想楼下跑堂的三胜,昨日才来的,莽撞得很,没看清人,便回了两句嘴……”

      伙计抹了一把汗,“实在这两句话说呲了,生生把这位公子从门外又勾了回来,大约也是喝高了,当时就要寻掌柜的理论,喏,这不就炸毛到了现在。”

      嘿,怕是个刺头货啊,谢小娘子听完来龙去脉,心中一哂。

      这鸣春楼的大掌柜姓钱,从前也是跟在谢忱身边的亲随,商场上的人精了,不然也不会叫谢家委任这样重要的差事。若这位八面玲珑的钱掌柜都没能将局面圆过去,那这贵公子,不是从小叫人养得无法无天,便是有些憨傻。

      谢小娘子凝神看去——这人身量颇为魁梧,一袭绛色锦袍惹眼得很,折枝牡丹的纹样端得是团团富贵,动静间隐隐见织金流丽……她顿觉糟糕,这可是织造署特供入京的式样,偶有流传在民间,一匹可沽万钱。

      可惜了这样漂亮的锦缎,此刻七扭八歪地蜷在这酒气熏天的贵公子身上,他说到激动处,还忍不住要展臂一抡。

      贵公子应吃了不少酒,这一振臂,没控制好力道,一个踉跄往边上跌了半步,身子一歪,这才瞧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二位姑娘。

      逆着春光,近处那小娘子明丽鲜艳的容色兜头向他砸过来,顷刻间,满腹牢骚皆窒在了嗓子里,半句话都说不出。

      贵公子跌得头昏眼花,恍惚见那小娘子略凑近一步,盈盈一张脸衬着垂过肩头的青丝一把,在轻柔的春风里漾啊漾的,勾着翩翩衣袂,仿佛是话本子里的小仙女。贵公子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此刻竟像是魔怔了,迷蒙地伸出手去,直想抚一抚小仙女的脸颊,“小美人儿……”

      立在后头的徐徐大惊失色,挥起一巴掌就要将这登徒子打醒。谢小娘子倒只侧了侧身,不轻不重地将贵公子的手臂拂开,清了清嗓子:“公子,您想是在中京城住惯了,头一次来我们余杭做客吧?”

      啊,小仙女的声音可真好听……虽然对着他说话没什么情绪,清泠泠却软糯糯的,像是夏日里吃的冷圆子……咦,慢着,小仙女说什么?

      这人醉得糊里糊涂,可“中京城”三个字也叫他醒了一半酒,狐疑地瞪着她,想要发问,张口结舌半天,也没拼凑出一句整话来。却见小仙女忽然唇角一勾,竟朝他笑了……他如遭雷击,迷瞪瞪地仰着头,小仙女的话就漏听了大半。

      “……公子先歇一歇,好不好?”

      好不好?还能有什么不好?他不假思索,点头如捣蒜,“好,好,回本……回我府上,小美人儿……小美人儿一道去,来我府上作客,我叫人拿全天下最好的梨花白招待你……”说着,便挣扎着起身,要来搀她的手。

      怎么回事?谢小娘子忍不住眉头一拧,礼貌的笑意也快挂不住了——天下初定,国朝百废待兴,这才三五年功夫,中京城中怎么就养出了这么不晓事的纨绔?

      她略退了一步,并不担心真会叫这没成算的废物公子掳了去。见她只身带着侍女出现,鸣春楼中早有人去传信,收拢了远远缀在外侧的护卫,此刻皆候在了暗处,一声令下便能将这不知所谓的醉鬼拧成麻花。再不济,往东去一个街坊就是余杭府衙,城中四处皆是宿卫,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叫她谢家的姑娘,在余杭地界上出半分差池。

      到底顾及此人身后的中京贵人,横竖先将这个大麻烦送走算完。谢小娘子并未翻脸,缓了缓语气,循循善诱,“公子,先前您只尝了花雕罢,其实楼中的云雾茶也是一绝,若出了余杭,您便是上南京城去都寻不着的——您若瞧得上呢,今日便捎上几銙,就当是我们余杭送贵客的见面礼。您瞧这样可好,妾这就着人送您回府上,您呢,回去就着这鸣春江盛景,吃上一盏敝店的云雾茶,这春日里,定没有再快活的事啦。”

      这贵公子终于听出了些眉目,困惑不已,“小仙女……小娘子,你竟是这鸣春楼的东家?”

      谢小娘子称一声是,不卑不亢施了一礼,“今日未招待好公子,是鸣春楼不周。公子若有兴致,改日一定赏光,妾在楼中,亲自为您呈上最‘正宗’的食馔。”

      贵公子再糊涂,此刻也听出小仙女是要逐客了,一时间委屈冲着怒气上头,奋力甩开左右来搀扶的伙计,又复了最初喧哗闹事的模样,“都放开!放开!放肆!谁说要走了?都给我放规矩点!”

      说着,又看向谢小娘子,亮出暧昧的笑,“小娘子,你随我……随我来吧。”

      谢小娘子一闪身,正要换了法子再劝,企图将眼前这局面大事化了、小事化了。就在这时,一把冷峻的声音忽而从楼中传来:“梁公子,多日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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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强取豪夺,权臣X下属妻;PUA渣男的火葬场】
    刑部侍郎家的嫡长女叶满园,美艳无双、出身不差,在室得过君王赏。
    偏偏嫁给了处处平凡的徐止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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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人都在背后议论,她图啥呢?
    叶满园:图他人老实,图他不惹事。
    止善他踏实、温柔,迷恋她、爱护她。
    所以哪怕婆母难缠,小叔居心叵测,她都一笑而过,从不放在心上。
    夫妻安稳幸福一辈子,这就够了,叶满园对自己的婚后生活挺满意。
    可这些,都是假象。
    那一日,老实人夫君牵扯进逆案,被下大狱。
    叶满园始终不离不弃,为他奔走。
    可换来的,竟是夫君为求自保,转头将她送入权臣手。
    入夜,镇国公裴济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喑哑:
    “等你很久了。”
    ***
    不多日,徐止善身上罪责全消,出狱同时,接到叶满园一封和离书。
    意料之中的事,徐止善虽惆怅不舍,也安慰自己,从此搭上镇国公的线,官运亨通指日可待,大丈夫何患无妻。
    可徐止善渐渐发现,他竟然如此留恋曾经的那位小妻子。
    他寻回去,隔着道屏风匍匐在她的内室前,求她回头。
    内室无人应声,只有急促呼吸声隐约可闻。
    徐止善悄悄抬头,屏风上印出凌乱的身影。
    是交叠的两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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