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昔录》骨芽

5、朋友

　　“挑。”我说。
　　那个管家嘴角出现一个弧度，用鼻子“哼”了一声，“那就现在吧。”他说，“小良，带他们去。”
　　刚才推我的男人应了一声，从茶馆离开，走过几条街，再穿过一片树林后，才到了一个像是农场的地方。
　　鸡圈有差不多一个学校的篮球场大，就算是用木板围起来了，鸡也能随地走。
　　“挑到那颗大树下。”叫小良的人说，“明天这个时候，我来验收。”
　　“不知道是你们谁狡猾得看破大管家的伪装，不能用术法，也不要偷这里的任何东西。”这人说话，有点慢吞吞。
　　我们还没上前去，他突然大力向下拉我，他跪在地上，我是蹲着。
　　“不许抬头。”他说。
　　我看向许常乐，他也蹲在地上，低着头，眼睛却向上瞄了一下。
　　我也看了一眼，一个青年男人，身材高大，脸上有仔细看能看出来的伤，只不过他的皮肤如爱美的姑娘一般白。
　　大抵他生活得不快乐，俊郎的面庞上，是一副随时都能看见仇恨之人的表情，并非咬牙切齿，而是冷冰冰不屑多言的那种。
　　他目不斜视的从我们面前走过去，怀中竟还抱着一只大肥鸡，这动作与这表情……
　　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我的天呀，大将军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在外面带兵吗？我们一点消息都不知道，幸好那面鸡圈已经早早的打扫干净了，不然，我们可全都要遭殃了。”
　　“就是，刚刚，我都以为看错了。”
　　“你们俩怎么说话呢，这里是大将军的，他想来就来。”
　　“不是，我们只是好奇，大将军不是从来没来过这里嘛，而且这离夫人的祭日，还有三月呢。”
　　“哎，你们不知道啊？”
　　正和我们一起往鸡圈走的人们悄悄说着话，现在就更小声了，可我还是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修罗域又来侵犯了，大将军是又要去打仗了。”
　　“哎，这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我家兄长，不是在大将军手下嘛，前几日，他来了家书，虽然提得隐晦，可我还是看出他的意思了。”
　　“当然了，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了，估计再过个几天，就天下皆知了。”
　　“是这样啊，修罗域的，从来都不安分，不过我们将军，定然能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话又说回来，大将军对夫人，可真是情深义重啊，每逢夫人祭日，就要亲自做一锅鸡汤供在夫人墓前，旁人是一点都插不上手。”
　　“谁说不是啊，真是令人羡慕。”
　　这鸡圈里的鸡是一点都不怕生，与乡下奶奶家的没有一点相同。
　　它们现在，正一下一下的啄着我的衣服，农场里的人在干着自己的活，但我不去看他们都能知道，他们有时不时看向这里的做派，我也不好把鸡都扒拉到一边。
　　我原本不想让许常乐帮忙，不能总是麻烦他，可他却是执着，那就不要多费口舌。
　　除了两个竹筐和一根担子，他们什么都没给，我只能用手去铲，我敢打赌，这臭味，就是戴了三层口罩都挡不住，今早被我吃下去的米饭已经在我的喉咙里。
　　我把它们扔进竹筐后退后几步，就开始干呕，我还在缓，许常乐却已经装好了他的筐，连带着我的一起。
　　许常乐在前面开路，我跟着他，我眼中的泪已经把他的黑衣模糊成了一片，我没有吐出来，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竟然娇气到了这种程度。
　　我使劲闭眼睛，把泪都赶出去，我不能和这鸡粪摔在一起，虽然许常乐并没有给我装得和他一样多，但肩膀上的重量已经要磨走我的耐心，它铁了心非要和这臭味争个高下。
　　夜空中的星星越来越多了，我没有数着这是第几次到这棵树下了，这么做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我回头，看见那满是鸡粪的鸡圈，这远远没完，我还要这样到明天晚上。
　　“啊。”我喊出来，“我受够了。”我把筐砸在地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鸡屎，难道他们从来都不打扫的吗？”
　　今天，我似乎忘记了，我还被确诊有心理疾病，我本来都以为一切都在朝着美好发展，直到这件小事引爆了我的情绪，朋友，我真的……感到难过。
　　“对不起啊，欢宁，我应该想别的办法的。”许常乐说，“这应该是被他们挑出来不用了的，他们也没有往家里拿，再加上今天他们说的，所以应该是隔几天才打扫一次的。”
　　要是换了许常乐，是别人的话，我大概会被丢在这里吧，对吧？朋友，我也讨厌自己这样，我坏掉了，在某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我坏掉了。
　　我打算和许常乐说一下愧疚的话，可我还没说出口，就朝着他一头栽了过去，我希望我能倒在他怀里，或者是地上，我这样想。
　　我睁开眼睛，光线有些刺眼，我发现自己靠着一棵树，面前的草地一眼看不到边，小草们的长势很不错，可惜它们会葬身羊腹。
　　鸡粪的味道驱赶了我的睡意，冲那高度来看，许常乐挑了一晚上，等我站起来，他也又一次回到了那棵树下，我冲他跑过去。
　　“常乐，你休息吧。”我一把抓过他的竹筐和担子，跑去了鸡圈，我看到了，他的手在颤抖，我跑得更快了。
　　我重复着昨天那样的动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味道比昨天更厉害，我只装完一个筐，嘴里就满是臭味。
　　我的肩膀有种火辣辣的酸痛感，我开始出汗，最里面的衣服和着汗水黏在皮肤上，偏这古装不仅不透风，又很影响干活，有种竹筐里的鸡粪黏在了身上的感觉。
　　许常乐还是在帮我挑着。
　　以这段时间都相处来看，常乐真的很好，他帮着我，应是上天对我这么多年来痛苦的补偿吧。
　　身上的汗出得更多了，有一只蝉叫起来，接着有更多的蝉加入了鸣叫的队伍，其嗓音的嘹亮程度可与大蠢鸟媲美。
　　在我的情绪快要再次崩溃时，常乐及时提出休息一会儿，这时，那个叫小良的男人带着一个姑娘，进去了我们那边的鸡圈。
　　她一来就开始干活，看她的动作是很熟练的，只消片刻，她便去了跟我们反方向的一棵树下。
　　要进仙域学园的人吗？这么看的话，那个管家或许会骗我。
　　我还是在被臭气笼罩的鸡圈里，这时，我用余光瞥到一个竹筐被放在我旁边，我转头看了那边一眼。
　　这双眼睛，这样的表情，是……我们是一样的人。
　　我们看着对方，她也是和我一样的神情。
　　然后我收回了目光，她也去做自己的事了，我想，在她离开之前，我一定要去和她说几句话。
　　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我还会口渴，接着我的身体就罢工，常乐一手扶着我，回到了之前，我们休息过的地方。
　　我注意着她，我知道她在犹豫不决，最后，在我要起身时，她朝我们跑来。
　　“那个……你……你是渴了吧，如果你不嫌弃……”
　　她尝试着向我递来一个竹筒，跟保温杯一般大。
　　“谢谢。”我接过，拧开瓶盖，里面是满满的清水，我一下子把水倒进嘴里，等再要还给她时，她正看着常乐，常乐回了她一个笑容，然后她立马移开了目光。
　　常乐，他很辛苦，脸也因为刚才的劳累而变红，只是这眼睛，与我上次见到的很不相同，他的眼睛让我想到一汪清水，清澈无辜，这也让我想到那个大眼睛表妹，只是常乐的，比她的更漂亮。
　　这应该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吧，希望以后，我也不会再只关心自己的事。
　　“嗯……谢谢。”她接过后说，“不是……我……我叫宋七七，你……你们叫什么？”
　　“许常乐。”
　　“孙欢宁。”我说，“进仙域学园吗？”
　　“不不是，我在那里上学，来这里赚些灵而已。”她说。
　　“灵？”
　　“钱财。”许常乐说，“蓝色最贵，紫色次之，白色最末。”
　　“欢宁对于钱财，还有别的叫法吗？”宋七七说。
　　“嗯。”常乐说，“她从远方来的。”
　　看不出常乐还会扯谎。
　　我们只闲聊一会儿，就各自去干活。
　　炎热逐渐过去，也有风刮来。
　　“欢宁，我也来帮忙吧，我的活已经干完了。”
　　我也是听了一会儿，才明白宋七七说的是这句话，我还没回答，她就自顾自的忙起来。
　　终于熬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那个管家也带着一群人过来。
　　“呦，还真的说干就干呀。”
　　“这可不太干净啊。”
　　“活着，它总会拉的。”我说。
　　“那我是该说你们真的有诚意，还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呢。”
　　我说:“遵守承诺。”
　　“好吧，恕我直言，进入仙域学园的要求很严格，学费也是高昂的，他的术法比我高，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更何况你根本没术法，又用那么多的考试，所以你这么做了，也是白做。”
　　“我不入学。”我说，“我要找一面镜子。”
　　“找镜子干什么？”
　　“我得说？”
　　“当然了，我也得负责，不然我怎么开口？”
　　“问一件事。”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