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 书法大家(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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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出去学习，学的就是这个么？这是什么，啊？你自己说，你这弹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啪”，一块竹板挟着风声直落下来，震得案几上的琴弦一阵乱晃。几个破碎的音符悲泣着袅袅散在空中，无限凄凉，尘土满室。
一个中年美妇正掐着腰大发雷霆，头上一朵大红花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的，让人心惊胆战。纪婉柔缩到一个角落里，望着眼前作茶壶向天状的妇人，无语凝噎，半晌，方才颤巍巍地憋道“四娘，您的妆……花了……”
“啊……”那妇人睁圆双目，惊叫了一声，说道迟那时快，只听“扑”的一声，一阵狂风刮过，接着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便自袖底闷闷地传出来，“小妮子别找借口，要是敢戏弄老娘……看我不把你的屁股打成八瓣，老娘就不姓封……你给我好好反省着……”尾音颤颤，再望去，人却已经一扭一扭地扭出门去了。
纪婉柔望着自己这个老师，嘴角抽了抽，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小声嘟囔道“要不是遇到了偷儿……”
“你自己没腿么？”封四娘停在门槛外，捂着脸扭头瞪她。
“那是有人挡了我的路……”
“腿长在你自个儿身上，为毛要让人家挡你的路？”
“……”
“……”
“公子，您穿这一身好英俊啊……”
“嘁，这么点儿个儿，还有这小身板，啧啧，英俊什么啊……拍马屁……”
“喂，翠柳，你为什么老跟人家作对？呜……翠柳最讨厌了，老欺负人……”房内，一个绿衣绿裙的小丫头正跳着脚，要去抓对面之人，圆脸圆眼，包包头上两条绿色的缎带一飘一飘的，灵动活泼，正是王越的小丫鬟黄鹂，对面冷着脸的黄衣小丫头自然便是她的对头翠柳了。说来也是好笑，这俩人一个嗜穿绿色一个喜欢黄色，名字却又偏偏反过来，整日里拌嘴，闹个不休，直让人哭笑不得。
王越见两人又要闹将起来，只得干咳一声，催促道“再不走，又要迟了……”黄鹂停下动作，扭脸向窗外瞄了一眼，顿时跳将起来，转身狠狠瞪了翠柳一眼，一面推着王越向外行去，一面急道“快走快走，都怪翠柳……第一日若是迟了，肯定会被先生骂的……”
前两日进宫鉴赏字画，宣宗对王越甚是满意，连带着韦望脸上也光彩许多，当下只是连连点头。及到皇帝听得王越言道还尚未考取功名，当即便钦点，让他去国子监读书，准备明岁大比。本来若要进京赶考，却要先通过县考、州考，层层选拔后，方才能抢得资格，但此番却是天子举荐，自是免了这些缠七缠八的事儿了。
有唐一代，以进士科最为世人所青睐，自宰相以下，多是由此晋身，因而也最为清贵，宣宗如今未直接授予王越官职，也是存了这么一层心思，却是回护爱惜人才之意。
要是搁常人，这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儿，那一准儿得屁颠儿屁颠儿地受了。可咱们这位王越王小公子却偏偏不是常人不是？
王家这代单传，他父母又早亡，偌大个族里正统的苗苗儿可可儿的也就他一个。王家又家大业大吃穿不缺，于是乎王小公子也就可以窝在家里舒舒服服地习他的字遛他的弯儿，却是连半点儿考功名做官儿心思都没有。此时听皇帝要安排他读书考进士，那自是一百八十个不乐意，两只乌黑圆溜的大眼珠子左顾右盼，就是不肯俯身谢恩，竟是做了个封口的葫芦，一言不发。
殿中众人见状都不由一愣。韦望收了笑意，一张沟壑丛生的老脸又渐渐板了起来，正待出声提点一下这个突然失了礼数的小家伙，却见旁边一人一拍脑门，满脸恍然，向皇帝先插言笑道“原来如此……陛下爱惜人才，圣眷隆宠，不过这次却是差了……”
“哦？”宣宗性子沉稳，和大臣们相处也甚是融洽，此时闻言却也不恼，反而一脸盎然地望向出言的大臣，满目垂询之意。
那大臣起身施礼笑道：“王小公子既善书，那想必是更想去一个地方……陛下莫不是忘了……谈山书院了么？”
“谈山书院……”
“谈山书院……”黄鹂扑扇着眼睛满脸兴奋道，“听那些有学问的公子老爷们说，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书院，顶顶好的，里面的公子哥儿们那个个都是闭月羞花，倜傥风流……”
“白痴……”翠柳不冷不淡地堵道，自顾自地转到闻言强忍着笑意的王越身后，伸手去帮他扯平衣服上的褶皱。
“你……哼，无知……本姑娘大人大量，不与你计较，你懂什么啊？听说颜行修颜先生也在那儿呢……”小丫头气鼓鼓地转过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儿来，抓住王越的衣袖左右摇摆道“公子，公子……你就带黄鹂一起去吧……黄鹂保证乖乖的，绝不乱跑，只要偷偷看一眼，看一眼颜先生就回来……”
“啪”，翠柳头也不回，反手一巴掌拍掉黄鹂攀在王越手臂上的小爪儿，又去帮忙扯平袖子，懒得正眼瞧她。
“颜先生么？……”王越抬起眼来，一双眸子突地璀璨如星辰，亮的夺目，脸上似要发出光来一般，神采奕奕，“颜经明颜行修……”
…… ……
“你这个逆子……”安静的小院内，一个震耳欲聋的咆哮声突然响起，“小畜生，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哐啷”一声脆响，雕花长廊下一个掐丝镂空玉花盆被从天而降的某物砸了个粉碎。转目望去，却是一把卷了毛的笤帚，此时跌落一旁，尾梢犹自颤动不已。
一名青衣男子应声从屋内窜出，两个纵步便已跃到院子里，扭头急道“爹……”
“谁是你爹？……”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紧随而至，花白胡子，手里竟赫然换了一把长剑，雪白的剑身锋刃锐利，在阳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杀气腾腾。
“爹……爹……”男子吓得又往前奔了两步，急道“真是……您这么大年纪，拿这个做什么？”唇上一撇小胡子伴随着语声一翘，煞是生动。
“啊呸，老子还不老呢……干什么？老夫今日就为民除害，一剑劈了你这个败坏家声，专门干些下作事的胚子……”
“哎，爹，您这话从何说起？这可是冤枉死孩儿了……”男子见他老爹举着剑横冲直撞过来，连忙转身撒丫子便跑。父子俩转瞬间就转了好几个圈儿。
“你还不承认……”老头儿停住脚，气喘吁吁地指着他骂道“今儿礼部韦大人来了，带来一幅字，说人雍州王家的小公子给鉴赏了，说是假的，是现时的赝品，所以拿过来让我瞧瞧，看是谁写的……”
“哦？”男子眉毛一抖，干咳了一声，不甚自然地接笑道“韦大人来了么？怎么不找我，我可是比王家那什么小子要出名多了吧？”
“呸，你出名？是，你颜经明谁啊，大家……行啊，你现在出息了，就连偷鸡摸狗都学会了……”
老头儿气得浑身打颤，身子一歪，就要厥过去，强自稳了稳心神，继续跳脚骂道“你当人官府都是吃白饭的？今儿一大早，那个卖字的什么陈七就被京兆府拿住了，连带着刻印的、裱糊的一体都被下了大狱……你当人为什么来？为什么来？这是给你面子么？这是给咱们颜家面子，是给咱们老祖宗留着脸呢……”颜老爹越说越怒，回过手来，将自己一张脸打得啪啪作响，双目赤红，似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满面的恨铁不成钢。
原来这儿子便是颜经明颜行修，时下最有名的书法大家之一，也是黄鹂口口声声要见崇拜不已的人物。自颜真卿独创颜体以来，颜家后世子弟多有习字者，而到了这一代，则更是出了一个天资聪颖的晚辈，便是眼下这位被他爹大骂不肖的男子——颜经明，表字行修。
此时他见他父亲真是气的狠了，脸上不由青一阵儿红一阵儿的，有些挂不住，又忆起一事来，连忙辩白道，“爹，您可真冤枉孩儿了，孩儿一开始确实不知道这事儿……前几日，那个陈七托人来见孩儿，只说要求摹一幅字，到时拿一车于阗的葡萄酒来换，孩儿想受人之托自然要忠人之事，所以才用心给他摹了一幅，孩儿真不知道他……”
“换酒……”颜老爹怒吼一声，刚刚缓和下来的面色被他儿子一搅，霎时便又变得五颜六色、狂风骤雨起来，身子气得一个趔趄，当下也顾不了手里拿着的是什么了，抄起来便披头盖脸地追着他打去。
“不是，爹，爹……您听孩儿解释……孩儿也被骗了……您听孩儿说啊，孩儿根本就没拿到那酒……您先别冲动啊爹……爹……啊……”
…… ……
“嘎……嘎……”院墙上一只乌鸦突然仰脖怪叫了两声，乌黑的小眼睛向下溜了溜，扑棱扑棱翅膀飞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 书法大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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