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骨》云酿雪

15、前往丹庾

　　贺泠回到客栈，张医士坐在楼下，赶忙迎上来问道：“可打听到了什么？”

　　她摇摇头，抿嘴一笑道：“送出去五个瓶子算不算？”

　　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心中想着的是李戎究竟为何想要嫁与承淮，是看上他哪里了？

　　这个问题以她目前掌握的信息来说，想不出来，索性不想，来思考另外一件事。

　　她转头问张医士道：“您对五皇子李禄可有些了解？”

　　“坊间传闻，真假请大人自断。”张医士一同坐下道，“听闻，这五王子本是该坐上这太子之位的人，却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使得丹庾皇帝对他的态度一落千丈，差点要将他逐出皇城，可后面大抵是惧怕他母族势力，只是罢了他在朝的官位。”

　　既是坊间传闻，贺泠也没当确凿的话来听，不过五王子与丹庾皇帝之间关系紧张应是真的，不然五王子身为唯一的嫡子，应当成为太子的。

　　在骞城几日，也不算是一无所获，车马养精蓄锐一番，也该继续上路了。

　　这次出城没有人再阻拦他们，可刚离开骞城不过一里，便有匹干瘦的马拦在了路中央，那马正啃草啃得入神，而它的主人不知所踪。

　　见吆喝几声马没有反应，贺泠便准备翻身下来把这畜生牵走，却没想到她手一碰到缰绳，便有声“嫂子”隔空传了过来。

　　贺泠心底猛得一颤，抬眼望去，只见一匹健硕的马上载着抹鹅黄过了来。

　　承淮率先过了来，在马上低头看着她，含着笑意道：“不如同行？”

　　他原想装作不经意地碰见，却没想到李戎口无遮拦道：“等你们好久了，可冻死我了。”

　　贺泠扫了二人一眼，特别是着重盯了承淮一眼，才问道：“这马是谁的？”

　　承淮和李戎都摇摇头，贺泠看这马身上什么东西都没挂，鬃毛脏兮兮的，看起来已在外流落许久，贺泠喊了缘满一声：“把它拉到后面去，给喂点粮草然后带上吧。”

　　这地方最不缺的便是马，更何况是匹瘦骨嶙峋、品相不佳的马。

　　贺泠走在前头，承淮比她并齐，李戎因为没力气，马也矮小些，因而总慢他们几步。

　　“你喊我嫂子？”贺泠音量不大，但她音色清透，因而这句话精准地飘到了李戎的耳朵里。

　　“我，你妹妹。”李戎踢着马肚，让其快些走，好跟上去和贺泠说话。

　　她这句话说得甚是霸道，叫贺泠忍不住轻笑，她打趣承淮道：“现在是谁开始攀亲戚了？”

　　她这下是看出来对于李戎而言，婚约只是一个和承淮套近乎的借口，想必承淮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得到的。

　　十几天来，在去往苑川的路上，趁此机会，贺泠叫承淮教自己几句丹庾话，本是好好地学着，承淮却总叫她说些荤话，当时她还不知什么意思，后面问李戎才问出来，贺泠没有面红耳赤，反倒将这几句话每天在承淮耳边念叨一遍，叫他多少有些不敢了。

　　一路上，还算和谐，承淮一得空，贺泠便明里暗里地给他找点事做，让他没空去怀疑那些瓷器。

　　越往上走，气温越低，哈出的气在空中看得一清二楚，空气却湿润了不少，西北处有条山脉，山下是绵延不绝的青绿草地，更有细碎的花点缀在其中。

　　贺泠一抬头，还能瞧见被薄薄一层云盖住的雪顶，几缕阳光从山背刺透雪层，撒落在山上堆砌起的林层里。

　　能见到这些中原没有的景色，也不枉此行。

　　“你觉得此处的风光与江南水乡相比，如何？”承淮蓦地问道。

　　“此处适合纵马游玩，江南那块适合小住怡情，各有各的乐趣。”贺泠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要发问，但还是回答了。

　　“我记得，江南你不过是去见了你外祖一趟，我随你去的，只停歇了一两日，如何知道适合小住了？”承淮很是认真地问道。

　　贺泠被他眼中的凝重晃了一下，如实道：“我儿时在外祖家住过几月，如今也剩了些印象，回想起来，觉得甚是有趣，值得回味。”

　　她解释完，承淮不再多话。

　　之后二人赶在天黑前进了城，便知要分开了。

　　承淮在身边，贺泠不好办事，因而她叫袁二先找个地方将东西安置好，沉寂个几日后再听她安排行事。

　　她刚准备同缘满找间客栈住下，却被承淮唤了一声。

　　“我在城中有一处宅子，虽很是简陋，供你落脚，却是够了。”

　　贺泠知道他打的是什么算盘，自己但凡住到他那儿去，这身份，便值得人品味了，再去劝服五皇子，只会叫对方看轻了亦或是起疑心。

　　不过此行要完成的事其实是有两条路可走的，贺泠一路上想了个明白，一条是可从李禄那儿下手，一条是可以直接从太子处下手，前者已有戒备，成功率可想而知，后者虽是铤而走险，却是出其不意，到说不定是更周全的一个法子。

　　贺泠先是与他招呼道：“我可以住到你那儿去，不过你我之间的关系要瞒着，说是我对你死皮赖脸也无妨。”

　　若承淮直接道出他们五年前便有的关系，劝服李禄的这条路便彻底堵死了。

　　承淮朝贺泠走进了些，面庞在灯影下清晰起来，他停顿片刻后道：“恐怕是瞒不住了。”

　　“你什么意思？”贺泠睨向他，微眯眸子。

　　“李戎已去见了她父王，为了拒绝她与我的婚事，定会说出你我间的关系。”承淮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在祈求她的原谅。

　　贺泠能看见他根根分明的睫毛，心下一怒，不大用力地扯了下，承淮吃痛地哼了一声，从此垂下了眼，不再看她。

　　“那我是受顾岸委托之人这事，你可叫五皇子知道了？”贺泠叹了口气，冷静后问道。

　　承淮思量道：“你要去劝服他，这层身份自然是不能瞒着，不过我想的是，你自己去与他说，我不再插手。”

　　“好一个不再插手。”贺泠冷笑一声道，可笑过之后，她又想起自己也曾说过这话，便顿时没了底气，消下声去。

　　二人在灯与月色融合的光影之下沉默了片刻，贺泠才坐下了决定，住进了他的府中，只不过二人分房来睡。

　　这处宅子在城中极好的地段，完全称不上简陋，内里装饰得也甚是华丽，还栽种了几颗在这寒冷之地难以栽培的树，看得出五皇子对承淮还算是优待。

　　不过宅子里头，没什么生活过的气息，有些冰冷，可见承淮自己对这府邸并不上心，最可笑的是，他带着贺泠到客房去，却把自己给绕迷了路，半天才把贺泠送到门口。

　　他许诺道：“明日我便带你去见李禄。”

　　“我即便是见他了，又有何用？”贺泠道，“你既说让我自己与五王子道明自己的身份，一开始又如何介绍我？”

　　贺泠已知李禄这条路走不通，她这般问，也只是想噎住承淮，给他找点麻烦罢了。

　　“我不会将你往刀尖上推。”承淮背对着月色，目光轻柔，“明日我自有解释，你无需担心。”

　　第二日一早，寒凉得很，不知是否是她的心理作用，丹庾的碳烧起来，总觉着不够暖和，洗漱过后，贺泠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坐在桌前朝掌心哈气。

　　承淮如常给她端了药进来，往日的苦涩便为了此时温热的唯一来源，贺泠倒也没那般抗拒了，趁热乎，便喝下了。

　　她这疼痛小半个月没发作了，贺泠甚至觉着自己浑身清爽得能再多活个几年。

　　不过这病，迟早是要告诉承淮的，只是要挑个合适的时机，她算不准承淮对她到底感情有几分深，也不知他若是得知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可她从丹庾回到京城后，往后两人若还是继续背道而驰，相比也没有什么告之的必要了。

　　李禄府前，是李戎在门口接的他们，她一上来便黏到了二人身边，直道自己在这府中都没个住所，只能待在客房，阴冷得狠，要住到承淮那儿去，还说要和贺泠一同住。

　　承淮冷漠拒绝：“你可以住到宫里头去。”

　　李戎不愿意，便来央求贺泠，贺泠不是个心软的人，李戎虽很是可爱，可她直觉其在自己身边会带来些麻烦，便道：“我那屋子也冷，况且我常年喝药，不适合你这些小孩居住。”

　　“你生什么病了？”李戎问道。

　　“头风，不算大病。”贺泠潦潦解释，不打算多说，

　　他们边走边聊，没几步便到了李禄设宴所在的屋子里，丹庾人没他们那般讲究，除去李禄坐在主位，其余人爱如何坐便如何坐。

　　这么一看，李戎的阿姊阿兄真不算少，满满地坐了整间屋子，每人时不时地打量贺泠一二，因而贺泠身上一直有目光停留。

　　别人看着她，她看着的是李禄。

　　这人给她第一眼的感觉便是，这是副正宗的帝王相，若她是丹庾王，自然也不喜欢这个儿子。

　　这副威仪的长相，与袁二和她所以为的优柔寡断，承淮所说的贪，皆有些对不上，让她对着人到底是什么个性情，好奇了起来。

　　宴席上人多，不便于谈话，因而膳后，承淮便带着贺泠单独去见李禄一面。

　　起身离去前，亏得贺泠听得懂了些丹庾话，因而有几句直白的言语，飘入了她的耳中。

　　“承淮哥这是从哪里找了这么个美人过来？”

　　“她就在那儿坐着，我就能看一天。”

　　“这般美人能看上承淮哥，是他的福气。”

　　贺泠在京中，常年一副病态，手腕又甚是强硬，因而叫人时常忘记她这副赏心悦目的面容。

　　她听罢，弯唇一笑，夸她手段之人多了去了，这般直接地夸她的皮囊，反倒让她心情有几分愉悦。

　　“喜欢？”承淮瞧见她的表情，忍不住问道。

　　“还行，不过夸的人多了，也就乏味了。”贺泠敛下笑容冷淡道，暗示他不要再想些歪点子出来。

　　李禄邀他们到小池边一坐，贺泠一眼瞧出这是人工挖出来的，里头还有些近乎透明的鱼在游动，煞是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