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京日常》肆一一

38、三七 休养

　　#37

　　料峭春寒日渐收敛，暖风从山上吹下来，将山下的花儿也吹熟。

　　就连宋府的竹叶也嫩起来，夜里被吹响时的声音都舒服了许多。

　　接连修养了数日，宋玉书被关得骨头都快软了。她和宋祝两个人，双双被关禁闭，日日不得出门。

　　手上的伤口好了又撕裂，反复多日终于长好。只留下一道很浅的薄弱的浅色新皮。

　　好消息是，这段时间宋玉书过得很舒服，和宋衾府上不少人关系都熟悉起来。就连不常见面的宋恒见她也笑着夸她长高了。

　　坏消息是，明之阿姊去了一趟白马寺，这么多天都未曾回过灵焉楼。书听也一直没有下落。

　　宋祝托人找西京米肆帮忙，月余也不曾有下落。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不出意外的话，书听应该就是出意外了。

　　这是这段时间唯一让宋玉书懊恼的事情，她应下来要给人帮忙，自己却被关起来，什么也做不了。

　　要找的人没找到，长安城里好吃好玩也没感受到。

　　晨间姜黛带着宋祝入宫同娘娘们叙话，她想趁乱溜出去，还没出知云阁外的小院，就被宋恒堵着，“小姑奶奶，你饶了我，安心在府上修养，别再出去惹祸了。你出去是开心了爽快了，回头长兄要与我动怒。多不值当。”

　　“有什么不值当，反正挨骂的不是我。”宋玉书赤手空拳干不过一个成年男子，只能嘴上过干瘾，“你也真够怂的，你和宋珵同胞双生，不过是他运气好做了哥哥，就算是这样也不用这么怕他吧？”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知道什么，宋珵师从剑仙，不论文武功夫都在我之上，从小我都是挨打的命，你说我怕不怕他？”

　　一边说，一边将人往知云阁里带。

　　宋玉书冷笑一声，嗤他，“那还不是你活该。”

　　原本还嬉皮笑脸地宋恒突然冷下来，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宋玉书，看得她十分不舒服。

　　“你干嘛？我告诉你......”威胁的话还没说出口，宋恒就伸出大手盖上她的脑门。

　　“你个子高了不少啊。”说着手上还比划，往自己腰的位置刻了刻，“我记得在芙蓉园初见你那晚，你才到我腰的位置，怎么才这么一会时间，就长到我胸口了？”

　　宋玉书还来不及高兴呢，就被他那句欠扁的形容气到，回头直接关上房门。

　　宋恒笑得直不起腰，看着小丫头砰地一声关上门，在屋里气急败坏地刨东西，很快又打开门，趁他不察拿着个细竹棍往他身上扎。

　　“宋恒，一天不犯贱你是真不舒服。”

　　宋玉书算是看明白，这两兄弟是一个赛一个讨人厌。尤其是宋恒，整日找不到乐子就拿她作乐。

　　想到这儿，握着竹笔的手更加用力。

　　竹笔本来就是一截硬竹枝，末端被削尖了被宋玉书当蘸水笔用。这也不是她发明的东西，原本房间里就有，只是她将尖端削得更细，戳在人身上不至于出血受伤，扎到肉里也是实打实地痛。

　　两人正在院里闹过，熬过午后一起吃饭，没等到回房间浅眠，姜黛便带着宋祝回来了。

　　两人皆是一愣。不仅仅是宋玉书，就连宋恒也愣住。

　　母女两早间出门，去皇城里逛一趟，算上请安用膳，怎么也不该现在回来。尤其是此刻姜黛脸上的表情，尤其难看。

　　宋玉书不自觉看向宋祝，对方却朝她挤眉弄眼摇头，神神秘秘地一句话也没说。

　　姜黛一路困乏，看向宋玉书时，面色软下去，却也是一句话没说自己回了厢房休息。

　　等院子里下人散去，宋祝才拉着宋玉书回房间。原本宋恒也要凑上来听一耳朵，却被宋祝打发走，“娘子间的私密体己话，次兄也要听？”

　　说完也不等人意见，直接和上门。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宋玉书看着竖在自己面前的两根食指，浅翻眼皮，有些无语掰下一根，“好消息。”

　　宋祝笑了声，由衷地开心，“明之阿姊回来了，你我又可以去十二楼潇洒了。”

　　薛蔺这一次在白马寺待了很长时间，费仲派去查探的人带回消息，说碰上了唐俭，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但终归是有书听的先例在前，即便是有唐俭，宋玉书也不太放心。

　　这下终于回来，一颗悬在喉咙口的石头终于落地。宋玉书也由衷觉得开心。

　　薛蔺和宋祝，阿七一样，是宋玉书在这方围城中最先认识的朋友，对于她们，宋玉书不仅仅是关心，更多的反而是依赖。

　　长安复杂，朝堂水深，平民百姓也不能幸免，何况她还有一层特殊的身份。

　　这样的世道，纯粹的友谊更加难能可贵。

　　她心情稍稍平静，凝神看向宋祝，“那坏消息呢？”

　　宋祝听到这三个字人都蔫儿了，“坏消息是，马上就是皇后娘娘千秋了。”

　　？

　　皇后千秋齐天同庆，这算什么坏消息？千秋宴惠及平民，是不可多得的好日子。怎么到宋祝嘴里就变成了坏消息？

　　宋祝看她一脸懵懂，撇嘴摇头，笑她天真，“李清扬在皇后娘娘面前亲自点名，要阿娘一定要带你前往。”

　　......

　　的确是个坏消息。

　　宋玉书面色沉下来，还被宋祝嘲笑，“就是这样。”

　　“什么？”

　　“阿娘听到李清扬说这句话时，神情同你此刻一模一样。”宋祝说着将帖子放到桌上，“这可倒好，你是去还是不去？”

　　“宋夫人为何不开心？”她不是希望自己公开身份么？

　　宋玉书不解，既然如此，被邀请进宫是顺理成章的好事，怎么回来愁云密布。

　　“李清扬跟你结了梁子，日后免不得要欺负你，你说她开不开心？”

　　一句话带起手心一阵痒，宋玉书细指轻轻挠了挠。

　　这些日子她过得太舒服，和李清扬那点事情，早就翻过了篇，倒是确实没想过，她们之间还有下文。

　　“不过是吃一顿饭，又不是未同她一起吃过。”宋玉书四指轻轻蜷起来，干净平整的指尖贴合着掌心新长出来的皮肤，“宫里御厨相比李清扬府上的私厨，定要好出不少吧？”

　　“你......我怎么觉得你在家躺了这么些天，人躺傻了？鸿门宴你也去？”宋祝不齿道。

　　“阿姊忘了，玉书本来就只求荣华富贵还有这一口好吃。圣人赏饭，自是要吃的。”

　　看她气得脸色发白，笑着岔开话题，“今日在宫里就没发生点高兴的事？”

　　“倒也不是没有，但也算不得完全是件高兴的事。”

　　“你倒说来，让小妹也听一听。”宋玉书刻意作乖，知道她最吃人做小伏低这一套，声音一软心都会酥化。

　　果不其然，宋祝忍笑开始回想，“顾府的七娘子今天主动来找我，问我你的伤好些没有。对了，那天在公主府门口，她还帮我来着。”

　　“帮什么？”

　　“帮我骂裴宪。”

　　宋玉书想起来，顾府那位七娘子，是之前公主府宴会上最向着李清扬的那个娘子。长得大方体面，脾气也果敢疏阔，算得上是女中豪杰。

　　可惜是李清扬的人。

　　那天在宴会上，李清扬当众羞辱她，也不见这位娘子多说什么，事后倒是挺上心的。宋玉书眸色稍沉，暂时看不出其优劣。

　　“骂裴宪算什么好事？”

　　“怎么不算？”宋祝反问。

　　宋玉书：“朝中瘟神众多，阿姊好像格外讨厌裴宪？”

　　“自然是因为他做了讨人厌的事情。”

　　宋祝像是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神情可见地变换一瞬，深深看着宋祝，干瘪地挪开话题，“顾七娘子还说，想同你结交。”

　　？宋玉书稍怔，不可思议地笑了声，“为何？因为我也视裴宪作瘟神？”

　　“我自然不愿你同那群娘子结交，你若不愿......你若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那就在宋府做宋府的四娘子，做宋祝的小妹。阿姊兜里一贯钱，愿分一贯给你。这样的情谊可不是外面随随便便哪个娘子就能给予你的。”

　　听出她话里的醋意，宋玉书弯起眼角，“那阿姊知道玉书能给阿姊什么吗？”

　　“什么？”

　　“玉书能把一贯钱变成十贯钱，然后将其中九贯分给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