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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三十 病中 ...

  •   #30

      东都洛阳。

      长安明明已经逐日放暖,洛阳却仍吹着北风。唐俭带着两个下属驾马上路,途中竟还是刺骨的寒冷。

      一行三人均着青色常服,打扮也是寻常年轻郎君的模样。骑行一夜,其中一个手下已经累得不行,趴在马背上精疲力竭。

      还有十多里路进城,唐俭瞥了眼天际将沉的金乌。一道明艳斜阳倾着灼眼的黄昏,将刚抽芽的树也染上一层金边。

      若是快马加鞭,或许还能赶在午夜之前入城。

      视野尽头,城外山野中,一座馆驿几近荒废,黄昏未尽已然点亮门口烛灯。随风飘忽,懒懒慵慵,不太在乎有没有旅客似的。

      隶字在风中晃荡,惹过唐俭的目光。

      随行佽非已经累极,眼瞅着天际那一点虚弱的光,抓着救命稻草似的提建议,“将军,眼看天色已晚,不若就在此处修整,等明日再行出发?”

      说话的这个叫做刘常,另一个还有力气却未开口的,叫做陈田。

      唐俭平时少见这群手下,这些人多数都与彭野交好。

      平日唐俭鲜少与人来往,领统手下的事情都是彭野操持,他要做的从来不是这些杂琐事。

      这一次来洛阳,原本打算是他独自前往,但洛阳城中有他旧识,若他事事亲为难免露马脚。便让彭野安排人手与自己同行,扮作野行的年轻郎君,行事也算方便。

      只是没想到彭野带来的人这般经不起折腾,但查案需要,他也不能将人踢开。

      修整一下也无大碍,唐俭未多想,放缓速度带着两人过去。

      这案子说只是孩子失踪,乍眼看也没什么值得深细查的东西。怪就怪在,这事儿出得极其诡谲——

      元日时圣人方春祭大赦天下,求的就是一个国泰民安,要的就是宣扬国威,宣扬圣威。

      这国祭方二月余,便怪事频出。尚未完全入春,江南便有水灾,就连这样奇怪的孩童失踪,就发生在长安城外。

      近几日更有传言,说是上天要求圣人退位。

      这样的鬼话唐俭自然从来不信,从军近二十年,如若真有鬼魅上苍,他该是最先见到的。

      但圣人却深信不疑。

      或是年岁的确已经老去,抑或者有他自己的打算。这个中思考不是唐俭区区一武官可以揣测。

      既然让他来查,自然是要带个合适的答案回京。

      先前离馆驿较远,野外高耸的杂草将门口停着的牛车等隐去。唐俭驾马在门口停下,打量着这群陌生的车马。

      馆驿中应该有好几批人,牛车轱辘上还辗着春季的新泥,看车辙应是自洛阳过来,目的地是何处虽不清楚,但看车上放着几筐东西,应该是要去长安或是附近的城镇。

      唐俭眼皮一撩,脸色微沉。他只看一眼那几只被麻布盖住的竹筐,陈田便会意下马,轻轻跳上牛车,伸手将那几张麻布挑起来——

      筐中也没什么稀奇的东西,大概就是些鸡蛋,萝卜,还有一些长安本地少见的果蔬。

      唐俭点了点头,眼神复看向其他车马。

      除了这牛车之外,其他的车辆应都不是来自洛阳,而是同他们一样,来自长安。

      那几匹马随意套在门口的木头柱子上,简单搭起来几只木桶,里面混了马儿的食物。

      马皮毛油光锃亮,一看就是上等马匹,但这野外驿馆却没有精制的粮草供其享用。

      刘常趴在马背上,啧啧有些嫌弃。

      “这些马也是够可怜的。”他啧了好几声后,直起腰,声音逐渐放轻,原本疲累不堪到神情模糊,现在也稍微起了点精神,“不过将军,之前属下便听闻过关于此案的传闻......”

      野外夜风潇潇,将刘常的声音吹碎,诡魅的传闻随着夜幕降临而添上几分惊怖。

      “似乎是春祭之前,年前的时候,有个云僧自汀州来到洛阳,住进了一富商别墅。

      那富商信佛,整日跟着云僧斋饭同食,待他极好,连原本要在元日举办的生辰宴都延了期限。总之忠诚得要紧。要说那段时间也算顺利,日日好梦祥瑞。

      可谁知云僧甫一离开洛阳,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这样的事没有其他,就是他们此行要查的案子。春祭之后约莫正月十五起,一直到现在二月底,洛阳在册的孩子失踪的就有十余,而不在册的那些乞儿就很难计数。

      想到这儿,刘常又有些惋惜,“一开始还有人称,是云僧挑了些有精骨的孩子,随之一行去修道了。”

      唐俭听罢眉头皱起来,心头疑虑很深,他自然不信什么神佛祥瑞凶兆。只想,若这传闻真实发生,那么这个云僧就是他们最重要的突破口。

      “跟佛僧修道?”

      这也未免过于荒谬。

      “洛阳城的寺院也被江南水灾给淹了么?云僧来此,不住僧庙,反而去富商之家?”说着冷笑一声,搭着缰绳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又扫一眼刘常陈田,“明日进城,先去白马寺。”

      ——
      是夜无风,却异常寒冷。

      阿七候在宋玉书床前,用暖帕轻轻擦去小娘子额角不断外渗的冷汗。

      那张瓷□□致的脸蛋被削去灵气,两条细柳条似的眉也整夜紧皱,平日灵巧的唇也失了颜色,牙关咬得紧,两颊是一片让人怜惜的绯红。

      阿七轻轻伸手,将娘子的眉心揉开,然后将暖帕搓洗,沥干水才覆上她的脸颊。

      帕子将将触及那片绯红,下一秒就被宋玉书抬手拨开。睁眼时,眼底略带惊恐,但更多的却是愁绪。

      阿七被她这少见的眼神吓到,一瞬间有些认不出来。徐徐才开口,声音带着欣慰,“四娘子终是醒了,三娘子和夫人都快急死了。”

      宋玉书刚做了噩梦,人还有些懵,脑海中还是先前梦里的残影。她闭上眼想去捉,却又什么都捉不到。

      只是隐隐记得,梦中有个人,一直让她小心裴宪。

      说,这个人心思狡诈,无比危险。

      她从床上坐起来,下意识右手撑了一下,瞬间带起一片刺骨的痛。

      痛觉延展至四肢百骸,将他三魂七魄都完全拉回来。

      阿七见状收起帕子,扶了她一下,又将床榻上不用的帛枕垫在她身下,待她坐稳后欠身道,“阿七去叫三娘子和夫人。”

      人还没出去,就被宋玉书伸手拉住,回头又看见她疼得脸色煞白,心头揪得比自己受伤还疼。

      “别去,”宋玉书想到宋祝过来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又要唠叨,不免头疼,拉着阿七的手稍稍用力,带着掌心缠着的白色帛布又渗出一点隐隐的血色。

      “我躺了多久,谁送我回来的?”她努力回想,意识尽头是裴宪那张讨厌的脸。

      记忆再往前推,是在马场追逐。

      想着想着,宋玉书视线落在屏风前小桌上的那只锦盒上。

      麒麟兽首玛瑙杯。

      她赢了,她原本是想在公主府门口等李清扬的人,借着这只玛瑙杯想打听那个男人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即便李清扬耍赖不愿送,她后面也有由头再去公主府讨要。再见见李清扬那几个皇兄,自然有机会再见到那个男人。

      只是她没算到,这只杯子会被裴宪半道劫走。

      阿七看着她眉目积郁深沉,手掌处又渗血,心里担忧,被抓着又出不去,只好如实回答。

      “四娘子睡了有两日余,中途一直发热说胡话,手掌的伤也很严重,夫人请来医官帮四娘子看,上了药这几天也不见好......”

      大概是太心急,平日沉稳有序的阿七说话也开始没了逻辑。

      宋玉书松开她,自己探身去拿那张已经冷下去的帕子敷上脸颊。冰凉的触觉盖上来,声音也逐渐稳定,“我睡了两天,那是谁带我回来的?”

      说着握着帕子的左手稍顿,抬头认真看向阿七,期待她能给自己个满意的答案。

      “是三娘子。”阿七不懂宋玉书为什么要问,回想当日情形,如实复述,“是三娘子背着娘子回来,还带着这个锦盒。”

      ......

      “四娘子......阿七说得有什么不妥吗?”看着宋玉书眼底光隐下去,阿七更加担心,又想了想自己有没有遗漏的事情未讲,语气更急,“阿七去找夫人过来看看吧。”

      这一下,宋玉书不再拦她,而是自己陷入思考中。

      她刚刚还带着一丝侥幸,即便是送宝物的不是李清扬的人,但她要是能倒进裴宪怀中,定也能找个理由再见见这群皇权贵人。

      可惜,她也没算到,宋祝本人比看着粗犷多了。宋玉书完全能想到当时的场面——

      自己重伤失去意识,下一刻就要倒进陌生男子怀中,一瞬间被这位阿姊一把拉起来抱在怀里,又如何瞪向裴宪,从他手中夺过锦盒。

      这种行径,是宋祝能做得出来的。

      所有能走的路现在都被堵住,宋玉书短时间内也想不起还有什么办法能再见到那三位皇子。只能期待他们再发慈悲,过几日再办一场宴会。

      这想法太过荒谬,她自己想到都忍不住嗤笑一声。即便是天家子嗣,也不能挥霍无度到如此这般吧。

      乱七八糟的想法撇开之后,宋玉书还是决定再见明之阿姊一面。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真能再碰见那个男人。

      知云阁外脚步声纷杂,听着像是不少人过来,人还没进门,远远宋玉书就听见那声,略带着凄厉又无比清澈的呼唤:

      “玉书!你醒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三十 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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