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常》肆一一

23、二二 饮宴

　　#22

　　李清扬不愧为李朝第一公主，文昌公主府虽不在皇城之内，却具备皇家园林的完整规模。本来就地处长安城东北角，原是园林稀缺处，又少水源，本来不该有园林景观。

　　结果这一进门便是桥，流水潺潺也不像是假水。李景为了不让自己这个女儿失望也是下了苦功夫了。这院子里的活泉怎么来的，恐怕只有李景本人才知道。

　　原本宅邸的结构被替换成其他建筑。例如，自大门入，首先应是门屏，而这里却是桥，中门的位置改成了半亭，一睹白墙吃着飞檐，半亭贴着墙面。

　　半亭以外便是一处戏楼，一共两层，第一层为戏台，楼上则是平台供人休息小憩。戏台再往后就是一座活泉。

　　活泉不小，延展成一处湖泊，湖泊西北角自湖心延伸出一座亭舫，湖泊周围缀密林，又种了花儿。

　　宋玉书多看两眼，还是牡丹。名品魏紫，绿叶儿托着紫色花苞，未到开放的季节就已经是十分的富丽堂皇。

　　一众女眷路过这些花儿的时候，还忍不住夸赞两句，即便想不出词句来奉承也会附和。宋祝看不惯自然冷眼看着，表情憋得并不好看。

　　宋玉书不喜欢这种富贵的品种，也只是看看。

　　湖泊密林掩着小道，外面定还有其他景观。宋玉书还想再看看，奴婢们却放缓脚步，将众人往舫中引。

　　看来今天的活动就是从这舫中开始了。

　　所谓舫并非是真船，而是一座石刻的雕舫。白石铸成这样大的双层石舫，中间还夹着写玉石和宝石，华贵无比。即便京中贵女也忍不住停下来多看两眼。

　　宋玉书也心中叹这皇帝肯为儿女花钱，但此前她还见过一处更大的舫，在长安城南部的一处别墅里，自然形成的湖泊比这人工打的湖泊宽上不少，那舫更是华美异常。好像叫卿晏舫，记得当时的解说员提到是李朝一位权臣为爱妻所筑。

　　这种故事宋玉书自当听听算了，不过珠玉在前，再见面前这座石舫就不觉得稀奇。

　　她也注意到不少人盯着自己，也作势假装自己也惊到一般。

　　那几双眼睛看她这番反应，对视之下，暗笑她没见过世面。

　　从石桥开始，中间亭廊大概走了约几百步，才终于抵达这座舫下。

　　贵女们依次落座，宋玉书和宋祝自觉坐在最靠近石舫出口的位置。公主设宴，抬眼却不见主人，倒也确实稀奇。

　　接着，奴婢们撤下一半，换上另一批着青绿装的小厮，手里托着茶品茶具，一一放置在贵女面前。

　　是时，那为首带路的奴婢才开口，“公主殿下现还有要事处理，娘子们可自行品茶斗诗娱乐。”

　　也不多说两句缓和下气氛，就这么两句，说完就跟着那群小厮一块儿离开。剩下那些奴婢就候在她们身后，天生不会说话似的，饶是你怎么勾她，也是一个音也不肯发出来。

　　宋祝打翻了茶碗湿了裙角，想要一方绢帕，怎么都问不来，只能任凭它浃着，不舒服也只能硬撑。

　　宋玉书在一旁算是看明白为什么宋祝一向不爱与李清扬来往。就算是她，也未必忍得了这种态度的服务员。

　　“今儿有生面孔。”众人燃炉烧水，各自往炉边扔果子的当口，有人率先破冰。

　　不用说，这生面孔肯定是说宋玉书。

　　宋玉书放下手里的茶壶，抬头扫了一圈，大家都盯着自己，一时间没认出来刚刚说话的是哪个。

　　“簪二乔的那个。”宋祝低声提醒。

　　这一提醒非常准确，宋玉书环顾四周，簪二乔的姑娘拢共有七个。不过，好在这位二乔娘子心还不算黑，看她没找到又说了句，“三娘子不介绍来？”

　　宋玉书这才看清那娘子险些上天的鼻孔。确实贵气，身上不饰金银，却衣着华贵，那一身金色锦缎一看就很值钱，在一群人中跟闪着佛光似的，夺眼得很，头上两朵牡丹开得那样茂盛，竟然压不住她身上贵气。

　　啧。人比人气死人。

　　宋玉书躬身万福，冲她一笑，“各位娘子叫我玉书即可。玉书年纪小，在座的应都是玉书的姊姊。”

　　这一句接地气的自我介绍倒是让众人都意料之外，脾气好的娘子都笑着点头，左右回一句，“玉书妹妹”。脾气不太好的冷笑一声，偏那二乔贵女用鼻孔看她，“谁是你姊姊，我可听说你进宋御史府前就是一乞丐，也不知公主怎么想的，竟然让你来参加这宴会。”

　　言语之间是十分的看不起。

　　宋玉书倒是不恼，淡淡笑一声，“阿姊误会了，或许今日公主请我来就是要给我下马威呢。”她说得直白，一下子让众人都沉默了。

　　她却慢条斯理，将茶具冲洗干净换了一壶新泉水开始煮茶。

　　“玉书今日也不是要各位阿姊为我侧目，玉书就是想安安静静蹭一顿饭，蹭完能安安静静离开便可。其他的事情概不参与。”饮茶斗诗？宋玉书自知没这本事，更不愿偷背他人的诗来狂骗人耍威风。

　　安安静静吃完饭再安安静静地滚蛋。

　　——

　　麟轩殿内，暖气扑扑。

　　李清扬懒坐梳妆台前，身侧挡着屏风，等身边婢女梳妆。屏风上是一副麒麟扑虎图，麒麟振翅，爪按猛虎，深渊巨口，一对獠牙在空中敞着，下一刻就要咬伤那猛虎的脖子一般。

　　獠牙之下，屏风背后是个绯色人影。

　　冯深跪坐在地，脑袋抵着地面，相当狼狈。

　　李清扬大清早起来染蔻丹，好容易刚染了色，冯深便找上门来，张口闭口皆是赔罪。

　　那晚宋家小娘子的英勇行径她也听得，若是别人，当笑话看也就罢了，偏偏冯深是她的人。

　　她伸长手指，低眉观赏指尖鸢红颜色，“冯少卿是忘了自己的身份，还是忘了你知遇之恩的主公？”

　　这一声不怒自威，却又娇俏勾人，暖帐里飘着香，嗅着这味道，就算是早春寒晨，也很难不迷糊。冯深在这暖香里浸淫一早上，自是骨头都快酥了，身段也低，尊严也不要，“臣不敢忘记公主殿下的恩情。”

　　“不敢忘记我的恩情，却敢当着众人的面调笑其他娘子。”李清扬冷呵一声，将冯深脑门上的皮都快略下来。

　　冯深趴得更低，更是没了骨气一般，“臣......不敢。”

　　“我看你没什么不敢！”李清扬想来就气。

　　她瞧上的人眼中心里未曾将自己放在第一位，竟然寻花问柳到了一个小乞丐身上。饶那乞丐有两分姿色，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当着百官的面勾引冯深。

　　今天专请她来就是要看看，这没名没分的小姑娘哪来的本事。

　　但冯深也不得不罚。

　　李清扬将其晾在一处，心里盘算着让他做些什么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愤怒。想来想去，也没有比那里更适合的了——

　　“冯少卿如今身体抱恙，不适合久居长安，去江南养着吧。不日会有新刺史临抵湖州，你去那边做个长史，好好迎接下这位新任湖州刺史吧。”

　　这人留在哪里都觉得多余，又不方便放在身边，不晓得裴宪会选什么人去湖州，反正都是要吃一笔，让冯深去盯着，最起码不让这位刺史倒向别人。

　　冯深当即哀痛一声，却也不敢多言。早知今日要被贬，他平白招惹那扫把精干什么。以为这就算完了，却又听见屏风里窸窸窣窣开始更换衣裳。

　　李清扬换了身胡服，头戴桃冠，珠翠摇曳，一身上等皮革制成的衣物，配上尖头皮靴，整个人精神飒爽非常。

　　从屏风里闪出来时，手中还握着鞭子。

　　冯深一听那声音就觉得完了，今天免不了一顿笞。

　　果然，李清扬人刚一出来，就命人将冯深带到庭院里，“别脏了我的寝殿。”

　　收拾完冯深，李清扬遣人将他从偏门送出府，又回到寝殿洗了手才问，“宋四娘子来了？”

　　“回殿下，来了。”

　　“她倒是有胆识，也真敢来。”李清扬拭干手，轻笑了声，没坐上步辇，而是径直往石舫的方向过去。她不开口，奴婢们也只好抬着步辇跟着，免得主子要坐又开罪。

　　李清扬专门设了品茶斗诗让那群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先杀杀宋玉书的锐气，想着自己过去刚好能看见她吃苦头的样子。

　　不出所料，人还未走到林中小道，就已经听到远远此起彼伏的笑声。

　　李清扬闻声嘴角勾起，屏退身后步辇，召奴婢上前，“翠烟。”

　　“在。”翠烟忙跟上脚步，低头聆听。

　　“你去校场看看，一会儿我要她好看。”说着走出小道，径直朝着石舫的方向过去。

　　那一群娘子们似乎聊的正欢，并没有注意到她过来。走到跟前，笑声更甚，一群娘子笑得前仰后合，简直没有仪态。李清扬以为是宋玉书失格，却见角落里的小小身影十分自得，脸上莫说毫无愧色，甚至是要跟这群人一起笑。

　　这一下把李清扬气得不轻，原以为能见宋玉书出丑，现在还有作势问一句，“姊妹们在笑什么？也说与清扬听听？”

　　目光却冷冷剜着宋玉书。

　　笑声短暂停滞，很快又化开沉默，平常最为趾高气昂向来鼻孔看人的顾年君捂着腹部一边笑一边回话，“公主你也来听一听，四娘子兜里有不少趣事儿呢！”

作者有话说

　　宋玉书：我也没想到顾七娘子这么喜欢听冷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