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之歌》咏見

9、第九章 大圣祷术

　　天气正好。

　　圣彼罗亚号正在往西边的一处小型无风带赶去，忒西娅跪在甲板中央，表情犹如婴孩睡着一般平稳，嘴里一直在低声吟咒。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一整个晚上了，换班的船员告诉接班的船员，这位主神侍女的行为还得支撑两个夜晚才能结束。

　　船员们攧手攧脚的进行修缮工作，平时动静最大的蒙托也老老实实的审查着海面上的一切。

　　忽然，许多黑点漂浮在海面上，戴维船长看到了这些，但他不仅仅看到了这些。

　　巨大的帝国远征队船只从中间一分为二，那景象就像是被什么怪物硬生生掰开一般，断成两节的船帆横插在这船体的废墟上，挂满了许多人皮，肉早已经被吃的干干净净，整片海域上连血都没留下，是乌恩的船。

　　满地的箱子漂浮在海面上，随即戴维命令船员开始捕捞工作。

　　“伊瓦在上——原来离我们这么近吗？”一名拿着拖把的船员说道。

　　隔着海看去，也许只有这一晚上的路程，也明白为什么昨晚鲛人能够那么大胆的出现在圣彼罗亚号上了，因为鲛人从来不会单独行动。

　　它们是有规律有计划的群起而攻，就是仗着强韧的生命力打着“消耗战”。就算十个鲛人杀死一个人，鲛人也算是赢了，因为鲛人无穷无尽。

　　戴维看着这些遗漏，又担心被鲛人袭击。虽然这些“帝国佬”用不上了，但自己手下的人却什么都没有，要是能够收获一些弩炮，那么再遇见鲛人也不会像上次一样那么窘迫。

　　前后思索后，还是决定拼一把。

　　走之前戴维吩咐阿娅，要是遇到危险，不要管他们立刻开船，无论如何先保护好忒西娅。

　　四人一组，派下小船。去往这艘帝国舰里搜刮一番，戴维也亲自前去，蒙托紧随其后。

　　临走前命令剩下的人与白魔法唤起者保护忒西娅的安全，戴维心里清楚，要以最小的损失获得最大的回报。

　　戴维的担忧不是多余的，但就在昨天晚上，这附近的鲛人已经绝迹了。

　　打捞工作有惊无险，除去破碎不能用的部分，光是小箱子就捞起来十来箱，而大箱子只有两箱。

　　“收获颇丰！船长——”

　　蒙托上来以后，双手大开，嘴巴里的欢呼雀跃就要迸发出来，就在这一瞬间被戴维一拳打在天灵盖上。

　　随后戴维船长指了指跪坐祈祷的忒西娅，蒙托则是拿出了一颗敲碎的门牙，左右看了一眼周围的船员们，大家伙儿都忍着笑呢。

　　但更重要的是不想吵到忒西娅，对他们来说并不知道忒西娅此时在做什么，能坚持到现在，都彼此达成了一种协定，那就是最好不要去惊扰到这位主神侍女。

　　戴维船长也没有停歇，上船后就一箱箱拆开，果不其然，是一些小型的元素弩炮，这些都是大陆最顶尖的锻造者设计而来，上面的翡翠宝石能够感知尘世的元素并储备起来，需要用的时候就会发出光箭。

　　但很可惜，普通的库玛船员们都不能使用。使用这些小型弩炮是需要能感知元素的人才能唤起的，所以只能交给船上的白魔法唤起者来佩戴。

　　而布洛希塔走上来把玩着，没过会儿便拿着小型弩炮对着海面上来了一发，海面瞬间就激起一阵波涛，威力十足。但这让众人不解了，布洛希塔并不是唤起者。

　　“什么，布洛希塔..你你..”蒙托抓着布洛希塔的手，但它就是用出来了。

　　戴维船长也感到有趣，便走过去问他：“你们阿斯塔人也能使用这些？”

　　“戴维船长，这些东西都是我们阿斯塔人设计的。”

　　众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帝国的锻造技术已经有了千年的历史，加上本身就不外传的手法，还有这诡异的翡翠结晶，阿斯塔人只是库玛人的奴隶而已，怎么可能是阿斯塔人设计的呢？

　　见到众人好像不相信，布洛希塔则是把弩的一头拉入尾端，又把上面的一个扣环拆卸下来，那是一个圆形的印记。随后布洛希塔对着海面上又是一发。

　　海面在离圣彼罗亚号刚好肉眼可见的位置上掀起滚滚波涛，那个蘑菇云一般的形状印证着这个阿斯塔人说的没错。

　　“这个是帝国设计的元素力流动环，虽然能够用元素力让它更加稳定，但存储在翡翠里的力量是不会受到影响的。”

　　说罢就让蒙托也来试了一下。

　　布洛希塔把弩放在蒙托手心，用左手扶助蒙托的手掌，右手摸去蒙托的腰间、说道：“要挺直，不然发射的时候容易被震伤。”

　　轰——

　　由于蒙托不是很会使用这个器具，那翡翠里的力量犹如暴走了一般，那光箭却像是炮击一般大小，往天际上射去，犹如一个璀璨的绿色流星。

　　“这样，把这个扣环卸下来后，你们可以掌控一下力道大小，到时候这些东西肯定能够大显神威的，但是唤起者就不必了，本身就是为了更加稳定。”

　　面对布洛希塔的发言，众人先是咽了咽口水，随后所有人便拥了上去。

　　“啊啊啊！布洛希塔，你太厉害了！”

　　“你们阿斯塔人这么厉害吗！”拿着拖把的船员说道。

　　面对着一轮又一轮的夸赞热情似火的船员们，布洛希塔反而有的手足无措，只是稍微腼腆的笑了一下。

　　突然戴维船长把这些个闹腾的船员挨个挨个重拳滚落天灵盖，往后指了指忒西娅正在跪坐的地方。

　　船员们从自己嘴里吐出那块掉落的门牙，看向了蒙托，而这时候，蒙托正在憋笑。

　　随后戴维船长又指向剩下的箱子，众人便围上去挨个挨个打开，果然，就是些补给品还有元素弩炮。但打开最后一个箱子时，里面竟有一个白袍女侍。

　　“不要，不要吃我！”
　　“不要啊！伊瓦在上，不要——。”

　　“唔唔唔——”

　　那个侍女哀求道，戴维船长从人群中跻身进来，拉出这位侍女捂上了她的嘴。

　　“嘘，女侍，这里是圣彼罗亚号，我是船长戴维，等你冷静下来你就点点头好吗？”

　　戴维并没有很用力的捂住她，但怕她做出什么举动，等这位白袍侍女不在挣扎并且点头确认以后，戴维船长便松开了手。

　　松手过后，那个白袍侍女竟哭了出来，怕惊扰到忒西娅，戴维决定将人带入船舱中，命令众人把剩下的箱子拆开，安放妥当后，阿娅把白袍侍女搀扶起来。

　　“呜呜呜呜，大家都死掉了...”

　　白袍侍女边走边哭着，到船舱后阿娅先是帮她擦拭了眼泪。

　　“谢谢...”

　　白袍侍女擤了一大坨鼻涕，黏糊糊的鼻涕跟眼泪洒到阿娅身上，见到阿娅是女孩子，白袍侍女更是直接扑进了阿娅的怀里大声嚎哭，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让阿娅擦拭鼻涕的行为多余了。

　　“女侍，你叫什么？”戴维问道。

　　抽泣着抽泣着，白袍侍女说道：“我叫艾瑞...”

　　“那么艾瑞，你能说说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戴维喝了一口比比罗，振奋了一下精神。

　　艾瑞并不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只说出了她见到的，本来是按照约定跟帝国舰队在妖鲛海峡汇合，但深夜过后，她就听见什么在吃什么的声响。

　　用圣光术照耀过后，发现血盆大口的鱼人正在吃掉她们每一个人，而船上的主神侍女早就已经被割头放血了。

　　艾瑞吓得在船上大喊，随后便冲出了船舱，船上已经是火光冲天，醒着的帝国士兵正在反抗，许多白魔法唤起者也在拼死抵御攻击。

　　但面对如海潮的鲛人帝国的人显得太少了，加上大部分侍女被杀，没有后援支撑。

　　但好在帝国装备精良，在乌恩的指挥下还是有在进行反打的，就在众人要一口气赶走那些鲛人的时候，巨大的黑色影子从海面上涌起，是一头“海礁鱼人”。

　　这是由妖鲛女巫饲养的孩子，它们体型庞大，行动缓慢，犹如一座小山，一头也就算了，乌恩在主船体元素弩炮之下射杀了它。

　　但，海面上却涌起更多，海礁鱼人把它们包围了，射杀，不停地射杀！乌恩拼尽全力。

　　分散的攻击给了鲛人喘息，在配合之下，一个拿着尖刀的鲛人把乌恩的喉部割破，等乌恩回过神来周围的帝国士兵早就被杀的七七八八了。

　　那些海礁鱼人就把船身给撕烂开来，而艾瑞在逃跑的时候惊慌失措的掉进了一个半掩开的箱子里，扑通一声过后箱子自己关上了。在船被破开两半的时候被冲击震晕了过去，随后便是被圣彼罗亚号捡到了。

　　听完艾瑞的话，戴维意识到，帝国远征队完全没有提供过有海礁鱼人的情报，这样下去贸然冲入妖鲛海峡，糟了。

　　太糟糕了。
　　会全灭的...

　　戴维船长意识到什么于是便冲出船舱，对着所有人大喊道：“把帆打开！我们要全力冲过无风地带，追上远征军，告诉他们妖鲛海峡是个陷阱。”

　　众人听到船长命令，先是指了一下忒西娅。

　　戴维先是一惊，随后走到蒙托耳边轻声说道：“快动起来，你们这群小兔崽子。”

　　黎明即将破晓前夕，圣彼罗亚号驶入无风带后安全的行驶了一阵子，但众人的心都悬着下不来，戴维掌舵的同时也四处小心着海上的情形。

　　马上就是大圣祷术完成的时刻了，再过会儿就能见识到这个神迹，众人敛色屏气望着海面，这里可是海上最危险的“无风带”。

　　戴维也不敢松懈，面色凝重的望着海面，之所以叫无风带不是因为它没有风，而是来到这里的船不会被风带出来。

　　会一直在这个迷途的海面上兜弯，最后被酸雨跟诡异的响雷击碎，变成这无风带里的残骸。

　　虽然只是小小的一片无风带，但只要穿过去就能早半天到达妖鲛海峡，戴维算了算时间，如果航行的速度差不多，那么现在另一片海域上一定进行着惨绝人寰的屠杀。

　　越是靠近妖鲛海峡，出没的鲛人就越多，而这片大海上却有着无穷无尽的“妖鲛海峡”。

　　原本鲛人从不靠岸的理念也被打破，现在慢慢的往内陆靠近，或许一场死战正在悄然来临。

　　忽然，有人在甲板上大喊：“快看左前方！”

　　一道紫黑色的云雾正在靠近，那是“迷雾风暴”。

　　“快找隐蔽！”

　　戴维大喊道，那黑雾迷失方向，而酸雨会不停得腐蚀船身，如果不能在这之前突破这诡异的迷雾，众人都会丧命。

　　很快那黑雾就把整个圣彼罗亚号吞噬进去，黑雾就像是有生命一般的笼罩着每一个人，所有人在甲板上都摸不清方向。

　　“船长！你们在那儿！”

　　戴维在船头掌舵，而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

　　一时之间又静寂无声，黑雾笼罩之下，没有人能够摸得清有什么东西潜藏在雾中。

　　“快找到忒西娅！”

　　戴维焦急的大喊道。但一个回应都没有，大概是这声音也被这雾吞噬掉了。

　　片刻后，惊声四起，雷声和雨滴在船上打转，所有人都被这雨滴灼烧的疼痛难忍。

　　“救命啊！——”
　　“啊！——好痛——”
　　“有什么在咬我！——”

　　戴维见情形危机异常，拨开浓直接往船中央跑去，但明明一直是向前跑，最后回到的又是船舵边。

　　“忒西娅！——快跑！忒西娅。”

　　戴维意识到这份诡异后便一直向前跑，无论跑多久都会回到船舵边上。

　　忽然，一个亮点在雾中闪耀，戴维直接向光点奔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哎哟——疼死我了...”

　　戴维一个踉跄就把眼前这个光点扑倒在地，是艾瑞。

　　只见艾瑞手掌上似乎有一颗明灯，散发着温暖的光，戴维一把把她拉了起来，问道：“艾瑞，你快把这个光散发再大一些。”

　　艾瑞却着急的捂着剩下的光点说道：“我..我也想，但我的力量已经快维持不住了..”

　　话刚说完，那温暖的明灯逐渐变得只剩下星星一小点，任凭这个艾瑞怎么呼唤也亮不起来了。

　　黑雾慢慢的又靠了上来，艾瑞直接吓得整个人扑在了戴维身上。

　　“啊——救救我啊——救救我、伊瓦在上。”

　　戴维还觉得找到了出路，没想到竟是多个了累赘，双手紧紧的抓着艾瑞说道：

　　“听着！艾瑞，你冷静点，如果再施展一次刚刚那个，带我去找到船中央的忒西娅，这样我们都能脱困。”

　　而艾瑞却被吓破了胆。

　　“那个主神侍女肯定死定了！我刚刚看到她一动不动的在那儿跪地祈祷，那酸雨跟酸雨里的东西估计早就把她吃干净了....”

　　“什么！？”

　　戴维从未听说过这个酸雨里、这片浓雾中还有什么致命的玩意儿。

　　忒西娅依旧是虔诚的跪在甲板上，就算浑身被黑雾侵蚀也不敢停下默念的咒语。

　　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就是黎明了，酸雨在忒西娅身上肆意浸染着，烧灼的皮肤跟疼痛都没让她停下祈祷与默念。

　　“啊哈，这里有个主神侍女...”

　　浓雾有一块竟然汇集成了一具骷髅亡魄，不一会儿就有四五个朝着忒西娅身边飘来，有鲛人、库玛人、阿斯塔人。

　　“该怎么吃掉她好呢？”一个雾中冤魂说道。

　　鲛人鬼魂：“老规矩，先溶解她的肉，然后吞掉她...”

　　库玛人鬼魂：“我已经饿了太久了，我现在就要吃干净她....”

　　阿斯塔鬼魂：“你们看看，她一动不动的，是不是已经吓破胆了啊...”

　　四五个亡魂围着忒西娅得意起来，原来这海上浓雾并不是真正的雾，是丧生在这片诅咒的无风带里沉沦的鬼魂。

　　它们彼此用未消散的身子相连，形成了这巨大诡异的浓雾在海面上狩猎，遇到不幸的船只就吞噬掉，将其变为浓雾的一员，扩充浓雾的大小。

　　“等会儿！是祈祷术，快把她杀了！”

　　其中一个年迈的阿斯塔鬼魂说道。

　　紧接着所有鬼魂龇牙咧嘴的杀向忒西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雾里射出七八点翡翠色绿的光。

　　布洛希塔从浓雾中跑来，弹无虚发的光点命中了每一个想要撕碎忒西娅的鬼魂，有的鬼魂见势不妙马上冲进了雾中。

　　“忒西娅！我来晚了。”

　　布洛希塔浑身上下都是被酸雨侵蚀过的痕迹，脸已经看不清楚，似乎被啃咬过。

　　在最初浓雾来袭，布洛希塔就发觉不对劲，只身站在忒西娅身边，但明明只有一米不到的距离，却怎么也赶不到忒西娅身边来。

　　最后听见鬼魂们议论纷纷才拿起元素弩炮打碎了这奇怪的现象。

　　但布洛希塔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什么，浓雾中的气味愈发浓厚，鬼魂都在往这边赶来。

　　“快杀死那个侍女！”

　　所有鬼魂伴随着雨点直冲忒西娅，布洛希塔将忒西娅整个捂在身下，鬼魂每冲锋一次就带走布洛希塔身上一片肉。

　　直到布洛希塔后背露出森森白骨....

　　“哈哈哈哈！阿斯塔人的肉，真好吃。”

　　“来吧！你们这些该死的鬼魂...”

　　布洛希塔紧咬牙关，他知道，马上就是黎明了..必须....

　　一次、两次、五次。随着周遭的亡灵越来越多被撕裂开来的伤口也越来越大。

　　随着鬼魂们最后一次冲锋，布洛希塔倒了下去。

　　“怎么会？”

　　布洛希塔发现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原来是小腿已经被侵蚀的消失无存了。

　　“阿斯塔人，我要你看着这个侍女被我们吃光。”

　　说完，雾中亡魂们集中在忒西娅身上啃咬着。

　　“不——忒西娅！”

　　伴随着布洛希塔的哀鸣，圣光炸裂开来。

　　一个巨大的光球迅速破开，所有的亡魂在那刹那化为了灰烬，忒西娅眼睛里充满金色的光缓缓的站了起来，身上被酸雨灼痛的痕迹也因为光芒变得恢复如初，大圣祷术已经完成。

　　所有鬼魂都在雾中哀鸣，但它们本体就是这雾，暴露在这圣光下根本无处可藏。

　　随着浓雾被拨开，忒西娅每走一步，浓雾就后退一丈。忒西娅举起手臂张开五指：“伊瓦在上——”

　　浓雾被光点穿破，所有雾中冤魂得到解脱，船员被一个个护罩保护起来，酸雨的侵蚀导致不少人已经瘫倒在地了，戴维领着艾瑞，一步也没从船舵附近离开过。

　　而阿娅则是在护栏边上把蒙托揍得鼻青脸肿。

　　唯独布洛希塔却躺在血泊中，伤势不见半点好。

　　“布洛希塔！”

　　忒西娅搀扶起这个阿斯塔人，但布洛希塔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亡魂将他的脊背、小腿、面部啃食的露出白骨，而致命伤却是腰间空缺的那一片大洞。

　　“我就要去到伊瓦身边了...忒西娅。”

　　布洛希塔有气无力，但还是在腰间摸寻着什么...

　　“回音螺——”

　　布洛希塔好似用尽全力，好像自己最珍贵的事物不见踪影。

　　“这里，在这里。”

　　忒西娅拿出那块回音螺，而布洛希塔放在耳边，聆听着，随着眼皮愈发沉重，布洛希塔得意的笑了。

　　“阿塔...我回来了..”

　　说完，布洛希塔便再没了反应，忒西娅扑在布洛希塔怀里痛哭，而戴维则是像是丢了魂一般，坐倒在船舵边。

　　只剩下那圣光，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那份坚不可摧的模样，却再也无法亲临这个阿斯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