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瓦之歌》咏見

10、第十章 黑潮破碎

　　甲板上众人相顾无言，黑雾来的太快，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防备，本来只是豆丁大小，在船长呼喊的瞬间已经来到眼前。

　　或许是它本身就具有迷惑能力，但被吸入浓雾后都失去了反抗的气力，不少人被腐蚀过后都软糯的瘫倒在地等待雾中鬼魂的吸食。

　　在圣彼罗亚号护栏边停靠着布洛希塔的尸体，白帆船布遮掩住他残破的半身，露出入睡一般的平静，或许是回音螺里听到了他想要听到的，让他的灵魂在最后一刻得到喘息。

　　布洛希塔的死只引起了少数人的伤悲，唤起者与部分船员都是亡命徒，死在大海上本就不是什么意外，加上死去的只是阿斯塔人。

　　但无风带仍未走出，虽然船上气氛压抑，但依旧要先突破这无风带才算得上“安全”。可这片大海哪儿有安全可言...

　　戴维在船头掌航，泛起神圣的庇护在船身上弥漫，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无风带的危险，但还是冒着危险冲了进来，这是他的决断，这也是能够被帝国奖励的机会所在，在他身上背负着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而是一船的人命。

　　“呜呜..主神侍女怎么没办法治好布洛希塔呢？”

　　蒙托在甲板的木桶上哭泣着说道，阿娅则是将一面帆布盖在了布洛希塔身上。

　　忒西娅默默地低着头，对忒西娅来说，伊瓦的教义引领着她，现如今只能看着生命消散，对她而言是万般折磨，更何况布洛希塔是因自己而死。

　　“伊瓦的赐福是没办法恢复致死伤跟先天性的缺陷的，布洛希塔最后是靠着意志在支撑。”

　　戴维边掌着舵边拿着比比多大口大口的灌着。

　　蒙托倒是回过神来，要是这神迹真的可以起死回生的话，那么这位主神侍女的眼睛应该早就被治好了才对。

　　而戴维见风向恢复平稳，则松开了手，示意让阿娅跟蒙托掌舵，自己则叫上了忒西娅去往了船舱。

　　还未等戴维船长开口，忒西娅就抢先问道：“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对吗？”

　　面对忒西娅的质问，戴维也只是叹道：“是的...”

　　随后像是倒苦水一般，又像是身上的重负想要卸载，极不情愿的语调在这个年过半百的库玛老人口中娓娓道来，就像是一头迟暮的狮子，再也没有那自豪的利齿。

　　“可我必须这么做。”

　　这点燃了忒西娅的怒火，忒西娅还觉得船员们相信着戴维船长，而现在这种危险行为跟他一开始说好的完全不一样。

　　“你知道吗？忒西娅，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出海远征鲛人了。”

　　戴维掩面，布满老茧的手下，是一段不可告人的过往，不仅要掀开戴维的难堪，还要唤醒他悲痛的过去。

　　那是一次失败的“航行”。

　　早在十二年前戴维开着圣彼罗亚号前往过这片大海，当时的船员都是忠心耿耿的亲信，而自己的大副就是蒙托的父亲。

　　戴维统领着海上最大的个人舰队，都是未加入帝国的私人舰船，在帝国的号召下讨伐鲛人，只要成功了就隶属于库玛帝国的直属王室海军，而自己能保留这份殊荣，依旧能够不受约制驰骋大海。

　　拥有帝国庇护，比这危机四伏的大海来的诱惑...

　　达成交易后，戴维号召了自己所有的海上势力，一开始航行都算是轻松，那些鲛人形同草木，失智呆傻，被轻松歼灭，一路上高歌猛进，风儿都在祝福着戴维，戴维觉得信心十足。

　　但到鲛人海峡后见识过那里的致命危险，就再也不敢回望这段不堪人生了。

　　四面都是隐没在海底的石礁，它们在鲛人女巫致命黑魔法的释放下变得诡异，许多船都搁浅在海礁中，更别说那召唤之下还有不知通往何处的“黑潮”。

　　但鲛人对帝国来说本就是不堪一击的，在那种情况下戴维带领的舰队依旧是击退了鲛人，就在为了胜利而欢呼喜悦的瞬间。

　　那海面上涌起一座山岳大小的生物，那恐怖毁灭的“海礁鱼人。”

　　那是变形的扭曲的巨大鲛人生物，一座移动的海上堡垒。

　　仅一拳就将戴维的船队冲散到各处，泛起的波涛浪过千层，很快那鲛人在这“海礁鱼人”的带领下卷土重来，一个接着一个，根本没完没了。

　　当时情形危机，戴维却没有要求众人撤退，在被蒙托父亲打晕之后派四艘舰船冲出妖鲛海峡，而蒙托的父亲则连人带船去跟海礁鱼人拼命。

　　只见到那圣光包围的船身跟船上的众人辉耀着的元素迸发之下，海礁鱼人就如同小山一般碎裂，而鲛人女巫跟鲛人们都在发出悲鸣，那是戴维晕过去之后都无法想象的恐怖，似乎在梦中都能听见那撕肉敲骨的阵阵声响....

　　海战结束后，虽然击败了海礁鱼人，但等待着戴维的却不是胜利的勋章，而是在背后烙下的巨大罪痕。

　　叛逃罪、戴维也因此入狱，帝国惩罚戴维临阵脱逃，收缴了他的船队，但没想到才过去这么些年，那海礁鱼人却变得数量极多。

　　诉说着、诉说着那往日恐怖，戴维眼中泛起泪痕，现如今再次踏上圣彼罗亚号，只是为了往日之罪，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戴维悄悄告诉忒西娅。

　　“这次远征里，琳达夫人也在...”

　　随后便自信满满的说：“只要我们穿过无风带，跟上帝国舰队的步伐，在琳达夫人的面前大闹一番，船上的人回帝国也就得到了保障，而我、戴维·彼罗亚也能恢复往日荣光。”

　　听完戴维的讲述，忒西娅只是觉得疯狂。

　　“你为了你的荣耀杀死了布洛希塔！不顾众人性命！”忒西娅喊道。

　　“我救了他们的性命！忒西娅，帝国开口只需要琳达夫人的一句话，而布洛希塔只是一个阿斯塔人！”

　　戴维站起身姿，双手重重的拍在桌上，这一声声来的猛烈。

　　忒西娅则是像失力一般的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头晕目眩道：“伊瓦在上。”

　　“忒西娅，你听着。”

　　戴维变得温和了些，大概是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了。

　　“这船上除了阿娅跟蒙托，都是些该死的家伙，我救了他们，给了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们应该心怀感激。”随后又说道。

　　“拯救一个人给他第二次机会，不是那伊瓦能够真正做到的，在一个人濒临毁灭的时候，并不是都有着选择这一说法的。”

　　戴维的话就像是针尖，一寸一寸的让忒西娅觉得不可思议，那庇护、那恢复、难道不是伊瓦的二次机会吗？

　　忒西娅刚想反驳，却被戴维打断：“伊瓦的赐福能让你现在回到王城吗？能让你回到教会拯救莫莫吗？”

　　忒西娅扑通坐倒在地，被教会出卖那天如同此刻，脑子就像是不听自己使唤，巨大的情感如鲠在喉。

　　“拯救一个人，并不是只能依靠赐福的，有些牺牲也是必须的。”

　　忒西娅失魂落魄，一言不发的摸索出了船舱，在深黑的船舱过道，忒西娅摸着船舱内壁，艰难而缓慢的走出船舱外。

　　整个人陷入深刻的懊悔中，她觉得这些太不合理了，就不能停下来等大圣祷术吗。

　　感叹对着生命的无力，但这不公平，面对大部分船员的冷漠态度，死去的布洛希塔根本无足轻重。

　　明明是带着大家冲入死地，为什么又偏偏是拯救呢？

　　一直以来，忒西娅都觉得只要遵循着伊瓦的教义，慈爱就会显现在每个人身边，但圣祷术破碎，布洛希塔为自己而死。在帝国的残酷行为后，深深陷入了一种无能为力的自责中。

　　走出了教会，发现帝国以外的地方，偏偏毫无慈爱可言...

　　而在大海的另一片海域中，海鹰正在云层中翱翔，这种海上猎手有着巨大的喙与利爪，能够轻松的像一柄利剑直刺海底，那剑锋上的猎物便会被带起随后驻落在礁石上享用。

　　加上绝对能够制霸空中的速度与元素力的亲和，这种生物一天能够飞行三分之一个白昼，往往脱离巢穴到另一片海域上觅食，要是能够捕捉到幼小的海底生物也能饱餐一顿。

　　但这都是迷雾未曾在海上出现之前的场景，现在大多数库玛人与鲛人的尸首像是浮萍野草一般留在海面上，海鹰也并不挑食。

　　妖鲛海峡中，厮杀正在响彻天际。

　　三艘帝国船只被妖鲛女巫唤起的巨大尖石触底，硬生生地悬在半空中，三艘并列两艘，还有一艘直接竖着翻转了起来。

　　许多冰唤起者正在默念语咒，那如水晶泼洒的星辉让周围的海面变成冰面。

　　库玛士兵正在用元素弩炮轰击着一批批嗜血而生的鲛人，有的从船尾缓缓前行，想要从另一侧爬上船上背后偷袭，一旦形成包围就很难从中突破。

　　“其他帝国远征的船只呢？”

　　镀银盔甲长袍的军人正在屠杀着这些鲛人，但数量之多也让他有些力不从心，那铁锤柄上雄狮纹路，锤头中心还有颗闪耀的翠绿宝石，每一下轰击冰层都会颤抖，而鲛人们被这种冲击波打成了碎渣。

　　重锤之下，鲛人的身躯就像是豆腐一般被敲个稀碎，这三艘帝国远征军的代理人是来自王室贵族的“银灰”一家。

　　银灰是帝国的剑。

　　自从家族存在以后就是为了打造武器而生，那些为名流制造的法器以及利刃都是出自银灰家之手，传统的锻造术加上阿斯塔人的改造，许多兵刃都被附上元素的权能。

　　一波又一波的鲛人，但就是无法突破冰层下这些银灰军士，船身还有许多唤起者以及侍女正在为他们施加防护。

　　鲛人的尸体犹如小山一般在周围堆积了起来，但没过多久，一阵尖啸划过周围，黑雾层层的诡异在空洞虚无的天际上被撕裂开来，弥漫着紫色的不详微光。

　　那是鲛人女巫正在使用“黑魔法”，这种以物易物的诡异魔术，只见那一堆堆的鲛人肉块变成了血肉模糊的球形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轰击着船身上那些唤起者与侍女。

　　“小心！”

　　一个唤起者呼喊着，另一人躲闪不及被撞了个稀碎。

　　唤起者们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这球形状的冲击砸成了另一片碎肉，那些碎肉又变成球身在船上炸裂开来，就这样一波接着一波，只要有人倒下，他们的尸体就会成为爆炸点。

　　侍女们纷纷跪倒祈祷，那巨大的金光笼罩船身才让这诡异的轰炸停留了下来，但失去了侍女的庇护以及唤起者的援助，冰层上的军士也开始出现了伤亡情况。

　　事情还没完，鲛人女巫出现在海礁上，尖啸声慢慢靠近着众人，被这种声响迷惑过后只能痛苦的倒地，脑海中回荡着令人恐慌的声音。

　　很快外围的军士就像是待宰的羊羔脆弱倒地，被鲛人扑上来一个两个撕咬着变为肉块，但那肉块持续汇集变成一个新的爆炸点，连同鲛人以及库玛士兵一同摧毁。

　　“快回到船上去！”

　　眼见防线逐渐击破，领头的军士放下落板，但仍然有许多人来不及撤退便被鲛人拖入了深渊海底。

　　随着退回甲板，主神侍女的语咒唱与高天之上，那巨大的辉光屏障隔绝了鲛人的进攻，只能退回船上死守。

　　按照时间，这时候远征队应该到了，但只有银灰的船队先抵达了妖鲛海峡，随即等待的就是鲛人的围攻，而其它船不见踪影。

　　“在坚持一会儿，支援就快到了。”

　　一个面容坚毅的库玛人正在安抚众人。

　　镀银的盔甲上有着狮子纹章，古老传承的锤柄上有着双蛇缠绕的痕迹，狮子盔甲已经有了利爪撕扯过的裂隙，而锤柄上的双蛇也因为磨损变得不再清晰。

　　“杜拉夫，你看这些扭曲的怪物。”

　　副手看着巨大的光壁，部分鲛人爬上光壁龇牙咧嘴的在外面大张尖牙，那腐臭的气息隔着神圣的光辉都能扑鼻而来。

　　熙熙攘攘的库玛士兵似乎得到了一丝喘息，流落在外的只能算作不幸，被那些鲛人残忍的剥皮生吞，人群中恐慌正在催生，尽管侍女们已经在加固这些屏障。

　　但更为惊悚的是鲛人们停止了进攻，一个个就守在屏障外紧紧盯防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伊瓦在上啊，怎么会创造这种下作的怪物。”

　　杜拉夫收起铁锤，将银色的头盔缓缓摘落，就这样，鲛人与库玛人面面相觑，哀嚎与悲鸣正在宣誓这次战争的扫尾。

　　那些还未进入船身的士兵有被鲛人的刺刀分成数块，鲛人们就坐落在冰面上享用美餐，那敲碎骨头的声响让船上的库玛人都为之胆寒，有的甚至抱头痛哭，生怕接下来这样场景轮到自己。

　　杜拉夫则是蹲坐在船栏边，眼睛里只是平静，看着远方仍未出现过舰船的身影，杜拉夫明白已经没有支援了，现如今被围困在这片海礁上想逃走更是难如登天，驶入周围的时候就察觉到了异样，太安静了。

　　没想到没航行多久就遇到了伏击，被先手的诡异魔法打的措手不及。

　　那海礁远处，妖鲛女巫正在手持法杖，萦绕不详的光直冲云霄，这三艘舰船被攻破只是顷刻间罢了，侍女们的气力都是有限的，等她们维持不住，鲛人很快就能跳上来把这一切都撕个粉碎。

　　喘息未到一刻，不少侍女纷纷倒地，先是白袍，再是黑袍的主神侍女也整个人失去了支撑一般的软糯在了甲板上。

　　一个唤起者把侍女翻身过来一看，侍女呼吸困难，不会儿便露出死状，脸上出现许多肉色脓包。

　　撕开黑纱长袍，裸露之下的皮肤竟是一大堆肉片沾染在身上，正在一点点腐烂周围的鲜肉。

　　那肉片起初只有飞沫一般，在妖鲛女巫的施法下竟然变得活了过来，还未等侍女发觉，就已经被侵入到体内，现在过去大概十分钟，恐怕脏腑都被吃的差不多了。

　　伴随着侍女们一个个痛苦倒地，那圣光屏障很快也失去了响应，先是厚重的地方变得薄如蝉翼，从上往下开始化为星点消散，鲛人也在屏障外咧嘴发出尖啸，那是它们胜利的叫喊，声音就像玻璃渣划破黑板，吱吱吱的在脑子里响个不停。

　　“拿起武器！”

　　杜拉夫拿起铁锤先发制人，将船栏杆附近的鱼人并排扫下，别的船也遇到了同样的危机，往上看去，那被插入巨大海礁的船身底部，许多鲛人已经跳入其中。

　　哀鸣再次奏响，但这次是很明显的下风。

　　“打开船体阀炉，跟这些怪物同归于尽！”

　　杜拉夫一声令下，几个库玛士兵准备钻入船舱内，帝国的舰船都是中心燃烧的巨大反应炉驱动的。

　　要是人为操作一直注入元素力就会发生轰炸，会把整艘船轰成渣，那些船身元素弩炮的力量源也在此处。

　　还未等人就位，相近的船只就先发生了轰燃反应，海礁也被炸毁，冲击波震散了粘附在船身的鲛人，也让刚刚想进入船舱的库马士兵跌入到船底。

　　随后杜拉夫的船头掉入海中翻起巨大浪潮，多亏了个轰炸反而让船身脱困。

　　但太多了，鲛人太多了。不能说浩浩荡荡，就只是源源不断，杀完一只，另一只前仆后继的补上。

　　随后那黑色的魔法元素由雨点一般坠下，就像是一个个掉落的黑色晨星，船身、船员无一幸免，只能依靠剩下的唤起者唤起水屏障抵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