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树3》三叶豆

30、[友人枫]枫叶红时

　　眼狩令结束后，走在稻妻的街上，似乎就像回到往日一般，道路两旁的商贩带着轻松笑意吆喝，偶有携带神之眼的路人和他的伙伴们驻足询问，巡视的天领奉行同心与他们擦肩而过，看到有人纠结着买什么，还会热心推荐一番。

　　烧红的落叶贴着肩从后滑向身前，万叶不禁感叹：“多么熟悉的景色，真好啊。”

　　“是啊，没想到还能再次看到这样的风景。”

　　熟悉的声音响起，回头却没有看到本该站在身侧的那个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幽幽的猫叫，惊醒不自觉陷入过去的人。

　　万叶循着声音看过去，一只白猫蹲在倚着院墙探出头来的高大红枫树的树干上，压低身子趴伏着，一双碧蓝的眼默默望着他。

　　“这可真是……”看着它害怕到发抖却仍要做出一副轻松自在模样，万叶失笑，三两步走到院墙边，踏着风卷着红叶立于墙头，向它探出双手，“要跟我一起走吗？”

　　白猫微微昂起头，像是在思考，随后颤颤巍巍抬起一只前爪，离开枝干不过几毫米，又猛地压下去，尖利的指甲从肉垫中刺出，紧紧抓住树枝，嘴巴一张，发出变了调的尖锐叫声。

　　万叶嘴角弧度扩大，眼眸都弯成了月牙，双手又往上伸了伸，试探性掐住白猫的前肢后侧。

　　白猫很是通灵性，仿佛知道眼前这人是要救自己脱离苦海，一动也不动，只是默默放松爪子勾住树枝的力道。

　　就在它上半身悬空，只有后脚还踏着枝干时，一阵狂风呼啸而来，卷着枝头摇曳的枫叶拍打它的身躯。

　　这一下可不得了，受惊的白猫惨叫着后腿一蹬，像只抱脸虫盖在万叶的脸上，不重的身躯压着万叶往下倒。

　　幸亏万叶不是一般人，裹挟枫叶的狂风在他的手里也变得温驯，乖乖护送着他们平稳落地。

　　“你呀，还好是我，若是换做普通人的话……”一边摘下瑟缩的白猫，一边无奈念叨着，当被白猫遮盖的视野重新恢复色彩时，万叶的话顿住了。

　　多么熟悉的景色啊——即使破败凋零，却仍能唤醒沉睡的记忆——他的家，枫原家。

　　原来他不知不觉中竟然走到了这里。

　　回头再看那颗高大的红枫树时，恍惚又想起了曾经。

　　彼时的万叶还不理解父亲的话，心里总想着要练好武艺、学会处理各项事务，好替父亲承担苦任。

　　若是在道场练剑，被父亲看到了又会是一阵劝导，说什么“不要被家族束缚”，他便躲在这偏僻的角落，和飞舞的红枫作伴。

　　如今这棵高大的红枫树在当时只不过棵将将把头磕在墙上，探出半个脑袋窥探外界的小树，即使叶片红了个遍，也拦不住翻墙而来的客人。

　　“喵～”

　　从墙头轰然跌落的白猫溅起片片红叶，绵软的叫声引起专心挥刀的万叶的注意，他快步走近，才刚蹲下，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扑面而来，紧接着，热乎乎、毛茸茸的触感伴随着黑暗贴了满脸。

　　万叶几乎溺死在这热情的拥抱中，丢下木刀，掐住袭击者的前肢下方，将它挪到怀里，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睁开眼正准备念叨几句，就看见一个人翻过墙，落在他的身前，原本平静的枫叶地溅起片片红花，那人半遮半掩的身影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

　　这个院墙是否太矮了？

　　不合时宜的想法一晃而过，万叶端起这处宅院主人的姿态询问：“你是什么人？”

　　不速之客的目光透过飞舞的红叶间隙落在万叶身上，盛满阳光的紫眸就像腰间轻晃的神之眼折射的那一束光般映在他眼里。

　　那人弯腰拾起木刀，递给他，轻笑一声，“不过是普普通通一寻猫的浪人，误闯你家还真是抱歉了，小少爷。”

　　猫？

　　万叶动作轻柔地举起怀中不停蹭的白猫，“你要找的是它吗？”

　　“对，就是它。”浪人抬手去接，却被白猫一爪子拍开，好看的紫瞳微微眯起，脸颊微鼓，坚持不懈地用指头去骚扰急着和万叶贴贴的白猫，“好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好歹养你这么久，看人家小少爷长得好看就把我抛弃了？”

　　万叶不自在地低了低头，阳光下略长的乳白色发丝掩盖泛红的脸颊，他把白猫重新抱在怀里，手轻柔地抚摸背部，呼噜声响起，“咳，来者是客，要不进来喝杯茶？”

　　“唔……其实我更喜欢喝酒，不过茶也行，只要你不嫌弃我不会品茶就好。”
　　“不会的，但你应该还没到喝酒的年龄吧？”
　　“啊？被你看出来了。嘘，悄悄的，不要告诉别人啊，拜托拜托。”

　　那天，他们聊了许多，莫名其妙的，就像分别多年的好友一般，分享各自近来的生活日常、烦恼苦闷和未来理想。

　　他说：“我才从海祇岛回来，那有个珊瑚宫，特别漂亮。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看，绝对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说：“城西边那家酒铺的老板眼睛真的太毒了，无论我怎么伪装都能看出我还没到喝酒的年龄，死活不肯卖酒给我。幸好，他没有告诉其他几家酒铺的老板。”

　　他说：“等我走遍稻妻的山川河海后，我想去璃月、去蒙德、去其他国家看看，走遍整个提瓦特，最后回到这里，跟所有认识我的人讲述旅途的风景和故事。”

　　从白昼到深夜，他讲了许多旅途遇见的人和事，每一件都能给从来没离开过稻妻城的万叶带来新奇的感受。而当该万叶说什么时，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

　　是练习武艺的枯燥，还是学习处理家族事务的疲惫？

　　最后他只是说：“父亲总是劝我以后不要被家族束缚，若是累了，就出去走走，但我看着父亲这么向往外面的世界，却依然辛苦操劳……我以后大概是要继承家业的吧。”

　　“谁知道呢？你的人生还很长，或许未来会有什么改变也说不一定。”

　　临走之前，浪人说：“趁着你还没继承家业，小少爷，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旅行一段时间？”

　　他背对着风，身后撑着广阔无垠的星海，围巾和宽松的衣袖在万叶的前方飘荡，仿佛一伸手就能抓住，随之一同乘风而起，踏上未知却璀璨的旅途。

　　万叶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指尖颤动着手臂缓缓抬起，蓦地，一片红叶拍在他的手上。

　　“还是不了，愿你旅途愉快。”

　　浪人留下一声遗憾，带着依依不舍的白猫离开了。他就像是一场从远方而来的风，在某一刻相遇，带来一路的气息，又毫不留恋地去往更远的地方。

　　万叶就像是尚未成熟的蒲公英，对风心生向往，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依旧扎根于此，无法挣脱。

　　但蒲公英注定是自由的，终有一天，会成熟，会随风远去。

　　多年后，枫原家散，万叶望着这承载了许多回忆的宅院，挎上包袱，踏上不知归期的旅途，也在一次意外中，与曾经的风偶然重逢。

　　如夕阳坠落点燃一片的红枫林，已到可以正大光明喝酒年龄的浪人拉起被白猫偷袭跌倒的少年，紫色的眼眸晃着几分醉人的笑意，清冽的酒香淹没不会喝酒的未成年人。

　　“好久不见啊，小少爷。”
　　“……我叫万叶，枫原万叶。”

　　回忆至此，万叶眨了眨酸涩的眼，过去值得铭记却已不再留恋，他还有漫长的未来。他抱着不断扭动的白猫准备从来处离去，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瞥见一抹熟悉的紫光。

　　躁动的白猫忽然安静下来，仰着头对那抹光的方向撒娇般拉长唤了一声，嘎吱嘎吱，有人踩着满地的红叶走近。

　　万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