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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陈师道觉得本次既然是为了陈如嫡的事情而来,于情于理也得去见他一面。妈的,妖族那只小麻雀非咬着道歉不放,要道歉也要陈如嫡自己去,凭什么要自己去?苍梧山、钧天门和丹泽门的诊疗费也让老头子自己出,子不教父之过,可从来没有说弟不教兄之过的。

      其实,当他去见陈如嫡的时候,他其实认为自己是纡尊降贵的。把陈如嫡放在和自己同样的社会地位上,显然对他来说是一个恩赐般的行为。也许他没有发现,他的预期里面隐秘地包含了一种能够在陈如嫡这里收到感恩戴德和阿谀奉承的。但是,显然他失望了,他的努力没有得到任何的回馈。

      陈如嫡的脸上依然带着那种让他讨厌的木讷,对他那些自以为得体的暗示充耳不闻。

      陈师道仿佛无法忍受陈如嫡的这种忘恩负义: “你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为问心宗带来了多大的麻烦吗?”

      陈如嫡缓缓的抬了一下眼皮,语气平淡的说道: “这难道不是你该做的吗?”

      陈师道被陈如嫡口中的理所当然气得够呛: “我该做的?有什么是我该做的?当年你为了那个女人......”

      陈如嫡愤怒的吼道: “别跟我提她!你没资格提她!”

      陈师道怒不可遏: “我没资格?一个人尽可夫的贱人而已。我没资格提她?”

      陈如嫡被他的不屑的语气深深地激怒了,像是自己放在心中珍爱不已的一个东西被别人弃若敝履,他脑中“嗡”的一声,一拳砸在了陈师道那种俊俏的脸上。

      陈师道也被他挑起了怒火。两个几百岁的修士在苍梧山的地盘上用拳头试图解决他们之间由来已久的矛盾。两人都是竭尽全力,拳拳到肉,毫无法术技巧可言。陈如嫡大概是长期生活在八塞寒渊那种气候恶劣的地方,整体素质反而比养尊处优的陈师道要更好一些。没一会儿,陈如嫡便坐在了陈师道的身上,用拳头抵着陈师道那种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恶狠狠的说: “还要打吗?”

      陈师道撇过脸去,没有回他。

      陈如嫡翻身倒地,兀自喘了一会儿,待心跳平和之后,他才缓缓开口,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疲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年利用她想要从我这儿拿到七叶龙牙。”

      陈师道身体一僵,他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身旁的陈如嫡。

      “别告诉我,你当年不知道那杯酒有问题?你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要不是当年清引及时赶过来杀了她,你是不是还想跟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我这儿把七叶龙牙偷到手?”

      陈师道被陈如嫡口中的真相震惊,他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知道这么多。

      陈如嫡却没有理会不言不语的陈师道,喋喋不休的说了下去,他像是几百年没有开过口的茶壶一样,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那些晦暗的旧事有关的发泄口,就想把满心的孤愤原原本本的倒出来: “你们都想要七叶龙牙。你、陈问秋、姜玉瑶、还有那个男人。你们是不是以为我傻?你知道当年你仙侣清引为什么会那么适时的出现在那儿吗?”他提起孟姬的语气极为平常,甚至连名带姓的称呼其为“姜玉瑶”,丝毫没有外人眼中情深意切的样子。

      陈师道睁大了眼睛: “是你?怎么可能?你不会......?”

      陈如嫡的语气中充满了得意: “没错。是我给你的道侣清引传的信。没想到吧,哈哈哈哈哈哈......”

      陈师道像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答案,他不可思议的看向陈如嫡,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一样: “你不是爱她吗?你怎么......?”

      陈如嫡点了点头,那张质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讽刺: “是啊,我爱她。”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 “她要任何的东西都可以,除了七叶龙牙!谁敢动七叶龙牙,我就杀了谁!你也一样!”

      陈师道像是被这一连串的事情砸晕了脑袋,他看向陈如嫡,像是在看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那你为什么要把七叶龙牙卖给金浮阁呢?”

      陈如嫡却不肯再说下去,他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缓缓往外走去。

      这个卑贱的私生子,这个事事不如自己的人,却将自己玩弄于鼓掌之中。 “可恶!”陈师道“砰”的一拳砸在了地板上,留下一个血淋淋的拳印。

      *

      孟姬醒来的消息传来的时候,陈如嫡正在与抱朴真人下棋。说来可笑,这是他这一辈子第一次静坐下来与人下棋,也是第一次有人愿意教他下棋。那一枚小小的棋子捏在他的手心,像是用一块破麻布包裹了着玉石一般,暴殄天物大概就是不过如此。连他自己都有一些嫌弃。

      抱朴真人倒是对此没有半分异议。陈如嫡此人,身上毫无没有一个高阶修士的有毛病。他既不自傲,也不无谦卑。他像是归云崖上千年万年的石,沉默、厚重、古朴。抱朴真人到今天也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能做出断几十万人手脚这样子令人发指的事情。

      “真人应该比我更清楚,当你站在一定的位置的时候,总有人会自以为是的揣摩你的心思,自以为是的帮你做很多事情。”在苍梧山的这半月是陈如嫡这一生过得最为轻松的半个月,他喜欢苍梧山,喜欢苍梧山的山,喜欢苍梧山的泉,喜欢苍梧山的寂静,也喜欢苍梧山的喧嚣。他新奇的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可以不用蝇营狗苟,可以不用低微卑贱,可以从容的吹山间的风,可以自如的见世间的人。

      对于抱朴真人,陈如嫡是非常尊敬的。像是一个粗人对待所有温文尔雅的读书人的那种尊敬。他像是突然发现了自己尊敬的那个人居然还有不知道的地方,那种争先恐后的喜悦和急于为其效劳的兴奋便从心底油然而生。因此,他很乐意为抱朴真人答疑解惑。

      抱朴真人见他眼中亮起了点点喜悦,摇了摇头。此人说赤诚无垢也行,说是虎狼之心也可,端看他的脖子上的绳索牵在谁的手中。

      “真人以为,这件事情为什么那么多年都没有被人发现?”陈如嫡那张淳朴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与之格格不入的狡黠: “或者真人为什么不问问梁令仪的钱来自哪里?”

      抱朴真人心中一惊: “你是说......”

      梁令仪自认了所有的罪,大家也不是傻子,这种残害几十万人的事件,甚至涉及到修士和妖族,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小的城主能干得出来的,这里边各大宗门扮演了什么角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只不过是扯着这块遮羞布遮掩一二而已,不然这件事情怎么可能简单赔偿了事。抱朴真人心叹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掌教真人,孟姬醒了。”底下弟子过来禀告。

      陈如嫡愣了一下,他试图从嘴角拉出一丝笑意来,反复几次却没有成功。

      抱朴真人看着陈如嫡的样子,实在是无法想象这是一种喜悦,陈如嫡此时的表现哪里像是多年的梦想突然成真,被喜悦冲击的不真实的样子。

      抱朴真人想了想,还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想去看就去看吧。”

      陈如嫡却没有拔腿就跑,反而依然定定的坐在蒲团上,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般,他有些急切的拉住了抱朴真人的手,问道: “若是......”这句“若是”在他的口中来回打了好几个转,像是终于被咀嚼成渣了一般,一口气咽下了喉咙,最后吐出了两个字: “算了。”说完,他颓然的放下了抱朴真人的手,缓缓起身向抱朴真人做了最深的一次鞠躬。他走出守拙峰的时候,他有点骄傲的想: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跟抱朴真人说话了,幸好没有太难看。

      还没等他走进清静峰的药炉,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有些陌生又有一些熟悉的声音。那个声音在他的梦中纠缠了整整60年,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耳边。那个像是天神一般的人看见他的第一眼,吃惊的说了一句: “怎么是你?”

      是啊,怎么会是我呢?他想。他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又将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那颗心跳动如昨,并无半点波澜。他平静的想,是时候,该让一切都结束了。

      他走到姜玉瑶的床边,伸出右手想要将她凌乱的被子掖严实一些, “啪”的一声,姜玉瑶重重的挥开了他的手。

      他自嘲的笑了笑,退到了离床最远的位置。桌上摆了一个茶壶和一个茶杯,大概是没有料到姜玉瑶今天会醒,茶壶的水早已有些冷了。他为自己斟了一杯,又喝了一口,他听说“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么多年来,他觉得其实茶也有如此功效。他又喝了一口,从这杯冷茶中咂摸出一丝苦涩来,他放下心来,缓声说道: “公主,要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他平铺直叙的将60多年的故事一一道来,像是故事中的主角与他无关一般。他说话总是如此干巴巴的,明明波澜壮阔的故事也平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他丝毫不管姜玉瑶到底有多震惊,自顾自的说道: “公主枕边的袋子里,有一部分灵石和金银,应该够你以后的生活了。我跟抱朴真人已经说好了,你想留在苍梧山也好,想去任何地方都可以。”

      姜玉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这个有些陌生的男人,她才刚醒,人生地不熟,这个奴隶竟敢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她压了压心中的怒火,质问道: “你呢?你要去哪儿?”

      陈如嫡像是没有听到她的问话一般,兀自说道: “要是不够的话,可以去向问心中的宗主陈师道要,那是他欠你的。对了,陈师道,你还记得吗?”

      他眼中的嘲讽如有实质,姜玉瑶完全没有想到这个奴隶竟然胆敢以这种眼光看她。她抓起手中的枕头,向陈如嫡扔了过去: “大胆!你这个狗奴才,凭你也敢如此对我?!”

      枕头轻飘飘地砸到了陈如嫡的头上,对他产生不了丝毫伤害。但是他却突然露出了自己狰狞的一面。他毫无控制的释放着自己的威压,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对于一个刚刚复活的人来说绝对是无法承受的。

      姜玉瑶的脖子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般,她嘶哑着吼道: “咳咳......放开我,你个混蛋!你就是如此对待你的主子的?”

      话音刚落,姜玉瑶周身的威压便如风般散去,还没等她得意,陈如嫡那粗噶的嗓音再次响起: “100年前我的卖身契已经被你撕了,你忘了吗?”

      他轻轻的说: “我已经不是公主府的奴隶了,很多年前就已经不是了,殿下。”

      “不是我撕的!是陈问秋毁了你的卖身契,我没有同意,我没有同意!”姜玉瑶歇斯底里地吼道。

      “那当年你为什么说是你撕的?你又骗我。”陈如迪像是习惯了姜玉瑶的谎言: “算了,不重要了。公主,我走了,你保重!”

      “不重要了,不重要你为什么要复活我,你说啊?”姜玉瑶冷笑。

      “你不会想知道答案。”陈如嫡冷冰冰的说道。

      “好好好!”她连说了三个“好”字,姜玉瑶使劲捶了一下床, “滚,都给我滚!”

      “公主,怜奴去了。”他伸出双手,重新正了正玉冠,像曾经无数次的那样,缓缓下跪,匍匐在地,行了最深的一个长跪。起身,取道东去。暮色四合,天野无声,他在苍茫的旷野里依稀远去,最终消失在苍梧空蒙的雾色里。

      他走得那样急切,没有听到身后他的公主哽咽的那一声“怜奴”。

      有时候,所谓罪,是指一个人路过另一个人的人生,却忘了留在那里的雪泥鸿爪。

      清晨,一个衣衫清贵额头带血的男子敲响了薄落城一户人家的门,女主人打开了门,那个男子跪在门口,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女主人吓了一跳,伸出齐腕切断的手臂,焦急的从屋内叫到: “当家的,当家的,你快来。”看到瘸腿的男主人,男子又磕了一个响头。

      他就这样,一家一家,一个一个的磕过去,一句话也没说。

      薄落城的城民从最开始的惊疑不定,到后来的习以为常,他们笑他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他也笑笑点头,他确实脑子不好。

      他的身上仿佛永远有着一种不同于其元婴期修为的笨拙、滑稽和不合时宜,那是一种永远不可能在生活优渥的修士身上看到的平凡、普通和卑微。这个世界如此。尖锐的刺穿过他的一文不值,而他甚至鼓不起勇气反驳。他用一句轻轻的“大概这就是命”来试图安慰自己。把所有的不甘、愤怒和挣扎都掩埋在深深的沉默和宽恕中,他以为那是美德。他曾经被那样教导过,也试图借此说服自己与这个世界讲和。

      再后来苍梧山的雪月真人出现,医好了薄落城所有人的残疾。

      被医治的城民都很高兴,他们问雪月真人: “你们还要我们的手脚吗?我们可以卖便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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