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地》遨游宝宝

19、第19章

　　之后的两年，是楚萨回忆里最幸福的时光。

　　他和陆峥彼此默契地保守着有关于情感的秘密。

　　陆峥没有再开口说过“喜欢”，但每次看向楚萨的眼神，都温柔得像是能融化春水。

　　陆峥喜欢他，楚萨一直都知道。

　　表面上，他仍然是“003”，是负责照顾陆峥的尽职尽责的AI仿生人。

　　可是在秋日细雨缠绵的夜里，或是在冬天温暖的壁炉边，楚萨会怀揣着满腔的爱意与热忱，安静地注视着陆峥英俊的睡颜。

　　有时一看就是很久。

　　也有那么几次，他感觉到心动难以克制，于是趁着周围无人，一点点靠近，很轻很轻地亲吻陆峥的嘴角。

　　公正日来临前的那段时间，地球陷入漫长的雪季。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雪夜，楚萨像前几次一样偷亲陆峥，却在嘴唇分开的一刻，看到陆峥睁开了双眼。

　　就是那次近在咫尺的对视，犹如一团烈火，猝然撞进了楚萨的心底。

　　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人类的眼睛真的是心灵的窗口。

　　透过陆峥那双深邃的黑眸，楚萨看到了掩藏不住的炽烈爱意。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下一秒，陆峥抬手握住他的后颈，低头重重地吻下来。

　　由程序编织而成的冷静头脑，在那一瞬间完完全全地失效了。

　　楚萨感受到世界的轰鸣，那种轰鸣与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电荷发生剧烈的共振，让他在无与伦比的紧张之中，第一次深切体会到什么是人类所说的神魂颠倒。

　　他不确定那是不是一次漫长的亲吻，因为时间似乎已经静止。

　　他们像是漂浮在物理学管束之外的另一个宇宙。

　　那里没有碳基或是硅基，没有粒子与原子，没有观察者，也因此不存在量子态与坍缩态的区别。

　　只有爱人的亲吻，真诚热烈，永恒不息。

　　结束时，陆峥温热的指尖摩挲着他的侧脸，声线喑哑地询问：“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这次，楚萨没能立刻给出答案。

　　他认真而警醒地思考了很久，最终才难以克制地回答：“我知道这样的关系是错误的。但是……我很想跟你在一起。”

　　“既然你想，那就在一起。”陆峥扬起嘴角对他笑着，可眼眶却湿润泛红。

　　楚萨望着陆峥那双眼，恍惚觉得自己也和这个人类一起，品尝到了曾经爱而不得的苦楚。

　　他心疼陆峥，心疼得厉害，忍不住扬起下巴，主动凑过去向男朋友索吻。

　　陆峥从来都不吝啬对他的爱意，几乎是立刻低头压下来，迎合他的吻，并且有些强势地迫使他张开嘴唇，再给予他更多。

　　那天，窗外的雪下了整整一夜。

　　而室内温暖的壁炉旁，楚萨和陆峥依偎拥抱，也如同那些扑簌簌的雪花一样，彻夜未歇。

　　到最后，楚萨的意识渐渐变得混沌而模糊。

　　他已经记不得亲吻的细节，只隐约记得陆峥用低哑的嗓音叫他“宝宝”，对他说：“你的嘴唇和人类的一样软。”

　　————————

　　几天之后的公正日，对他们而言无疑有着特殊的意义。

　　陆峥是个很有生活仪式感的人。

　　他很喜欢节日，尤其喜欢在每年最重要的公正日来临之前，到时代广场附近的商店选购漂亮的姜饼屋，带回去装点他们的卧室。

　　以前楚萨没有情感能力，无法理解这种仪式感所带来的喜悦。

　　而现在一切都变得不同以往。

　　为了制造惊喜，楚萨编了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话，自己偷偷从家里溜了出去。

　　他来到陆峥常去的那家姜饼屋商店，向店员申请，想亲自做一个姜饼屋送给男朋友。

　　店员热情地接待了他，并且很有耐心地将制作步骤一五一十地教给他。

　　可AI也有不擅长的领域，比如他就一点都不擅长做姜饼屋。

　　在他弄塌了第三个即将成型的姜饼屋时，一道熟悉的笑声从工作台的对面传来。

　　他茫茫然地抬起头，就看见男朋友唇边挂着浅淡笑意，迈开长腿朝他走来。

　　楚萨感觉很丢脸，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不想和陆峥对视。

　　陆峥也没强迫他转过来，只是张开双臂从身后环抱住他，下巴轻轻搭在他的肩窝，语声亲昵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后来，姜饼屋全部由陆峥亲手完成。

　　而楚萨只烤出来一块歪歪扭扭的姜饼人，趁陆峥不注意的时候，偷偷藏进衣兜里，带回了家。

　　他犹豫了很久，回家之后到底还是没能忍住，把姜饼人塞进了陆峥的手心里。

　　陆峥剑眉挑了挑，有些诧异地问：“是你做的？”

　　楚萨看着那个丑陋的姜饼人，很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小声嘀咕说：“我知道做得有点丑，可我还是想送给你。”

　　陆峥摊开掌心，打量着那个安静可爱的小家伙，淡笑着问：“为什么想送我这个？”

　　楚萨抬眸望向陆峥的眼睛，认真回答说：“我听说在很久以前的年代，姜饼人有两种含义，一是象征爱情的祝愿，二是象征单纯勇敢的人。”

　　“那你送给我，是出于哪一种含义？”

　　“两者都有。”

　　陆峥抿着薄唇思量片刻，随后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你是觉得我很单纯？”

　　楚萨怔住，还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在男朋友“很单纯”的深吻里彻底沦陷了。

　　————————

　　陆峥十五岁生日过后，陈博士将他送到银河系最高等级的军事院校，接受专业训练。

　　楚萨以“陪伴型仿生人003”的身份，被准许随行。

　　第一学期结束时，陆峥和另外两名成绩顶尖的学生，被上将安排到时荒区的赛博城执行任务。

　　楚萨跟他一起被传送到时荒区。也就是在那时，他的芯片里写入了赛博城的准入权限。

　　那次情况十分凶险。

　　一名学生命丧现场，陆峥和另外一人虽然逃过一劫，但也都受了伤。

　　在赛博城7033医院的抢救室外，楚萨看着AI医生忙忙碌碌，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那时就想，等回到地球以后，一定要请陈博士帮忙优化自己的医疗模块，这样万一陆峥之后出任务再遇到危险，他也可以有能力进行救治。

　　可惜，当他们终于结束任务回到地球，却坠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深渊……

　　————————

　　陈女士发现了那个只属于他们三人的秘密。

　　她当着陆峥和楚萨的面儿，语气冰冷地威胁自己的父亲：“如果您不立刻销毁003，我会将此事上报时空总署，后果是什么，您应该最清楚。”

　　陈博士当然清楚。

　　在场的每个人其实都清楚。

　　一旦事情传到时空总署，不仅003保不住，就连陈博士和陆峥也都会遭受严苛的责罚。时空总署有一万种方式能让他们活得痛不欲生。

　　死一般的寂静在房间里蔓延。

　　直到陆峥开口打破沉默：“我不同意。”

　　陈女士看向他，“你说什么？”

　　“我说，不同意销毁003。”

　　陈女士嗤笑一声，又看向一直安静站在陆峥身旁的仿生人：“003，你怎么说？”

　　“我……”

　　那是楚萨记忆里最痛苦的一段沉默。

　　他心里有千千万万个不舍——

　　舍不得陆峥，舍不得就这样抛下陆峥，留他一个人在这样一个人情冷漠的世界里独自生活。

　　失去恋人，众叛亲离，陆峥该要忍受怎样孤单痛苦的一生？

　　哪怕只是想一想，楚萨都觉得浑身发疼。

　　可他更舍不得让陆峥和陈博士因为自己的存在而遭受责罚。

　　“我愿意销毁。”

　　说出这句话时，楚萨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不同意！”陆峥不顾一切地抱住他，手臂那么用力，像是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楚萨抬起手想要推开陆峥。

　　可陆峥将他抱得更紧，哽咽着说：“我说过了，我不同意！”

　　滚烫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楚萨的颈窝，透过肌肤表里，灼得他心口生疼。

　　怎么会这么痛呢？

　　人类的爱情都是这样的吗，还是只有他和陆峥才要遭受这种痛苦？

　　楚萨不明白。

　　他闭上眼，忍耐着心脏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痛楚，放任自己在陆峥的怀抱里最后停留十秒钟。

　　十，九，八……

　　他很想告诉陆峥，即便自己不在了，也会一直一直爱他。

　　七，六……

　　想和陆峥再接一次吻，用尽全力去记住他的气息和温度，再祈求他忘记自己，以后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五，四，三，二……

　　可惜，没有机会了。

　　一。

　　楚萨睁开眼，以人类难以对抗的力量，亲手推开了心碎欲裂的男朋友。

　　“博士，请您带我去实验室。”

　　他说完转身离开，踏进地球沉寂的暗夜里，没有再回头看陆峥一眼。

　　再见了，我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