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血雾深处人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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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忽然像是变了个人，起身进屋给杉易她俩拿了些吃的出来，不再低头热茶。
虽然拿着人家的米饼吃，但杉易仍对老太有所猜疑：“老太，您贵姓啊？”
“景！”
闻言杉易心里一颤，听闻这家人姓景，她再去回忆那段梦时，梦里眼前那位老太的脸她已经看不清了，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
心里再三斟酌，转变了不少，放下了对老太的警惕，该吃吃该喝喝。
有老太一番招待，杉易望向门外。
遍地白花花的纸钱，方才进来时，脚下几乎踩得都是这些东西，一层又一层。
纸无法去比落叶，纸钱最底的一层已经融成了泥土的颜色，还剩些边边角角残留。
看上去挺浪费的，杉易好奇问老太：“您撒这些纸钱做什么？”
怎么也没想到，师姐会如此不知礼节。
怕伤了人家老太的心，谭紫拐肘反撞了师姐一下，用极其微小的声音传话：“你这么说不行哦，不礼貌，他们家应该刚有人过世，这样问她的话会伤她的心的。”
不知道有没有在意杉易说的，老太又给杉易斟上茶，苍老的面孔吃力的挤出一抹笑，道：“我在等我的两个儿子回来，都去了十天了，还没回来。”
在座的两位的都知道，纸钱是用来给死人用的，干嘛要在等人时撒上呢？
听过后，本来说话一根筋的杉易也不敢相对的给老太苦等的两位孩子妄下定论。
当杉易还在沉默时，老太看向她旁边的谭紫提起沙哑的声音：“我小儿出去时也就你这么大，六七岁，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啊？”
十天？
杉易模糊的记忆里这位老太好像只等了七八天，她的大儿子便回家来了。
但使让她记忆留步的地方太多，也可能是她自己记混了，梦境血腥味浓郁，杉易回忆起来吃力，其次彩庆翔索走了太多人的性命，老太的儿子们只不过其中两条。
这点对杉易而言，两条性命罢了，不足以太多强调；
反观却是等到一夜白头都没能盼来两个孩子的母亲。
凝望着老太饱含泪光的眼睛，谭紫语气略显迟疑：“没事，可能是他们贪玩忘了……你，不要太担心啦，我，我就是……我娘也担心我！十天半个月没回去的……”
这下杉易听到了，从谭紫口中发出的显而易见的违心之声。
瞟了眼谭紫，再看向老太杉易欲言又止。
她心说：或许真是自己不够了解谭紫，要是师尊来绝对可以把谭紫的心声全摸透了，也不知自己错过了谭紫多少违心话。
处了呼吸，谭紫刚刚一席话之后，再没人说话。
轻轻地放下竹制茶杯，杉易硬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就在梦境与现实间，总感觉错过了哪一步就能达到另一目的。
自从去了师尊家那趟以后，杉易总能感受到自身有很多东西在流失，从记忆里、从身体上或是自己身边，这阵子缺失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
慢慢饮下一杯茶，杉易闭目不断从脑海里寻找曾经。
从开始，从天夜山消逝，重生，之后很多东西都被自己改变以后……
还是感觉哪儿少了些什么？
不对——不是少了！具体说是它们在从杉易整体记忆中被人抹去了！
难道这场重生是被人设计好的，还是说这就是梦？
视线扫过身边的谭紫，身上的毒伤扔在腐蚀完好的肌肤中隐隐作痛。
明明一切又是那么真实，为何此时此刻偏偏坐落于此？
既然如此，杉易抱着双臂，就近的想了想这位老太的两个孩子：已有的记忆里，回来的一个孩子，大儿在第八天回来的，现在已经是第十天了。
撇开自己，杉易假设一番：如果彩庆翔比杉易还能，会穿梭时空，操控杉易干些伤天害理的事，这不也干过了？如果彩庆翔，她控制的一切，把杉易的重要记忆进行篡改，并命令杉易往这篇血雾里来，正好又在杉易想要下山的时候……
罢了，越想越玄乎。杉易揉了揉脑袋，感觉有点累。
连着九天梦一场，梦的终点指示在这里，梦里空荡荡的只有杉易一人，到了现实无人可求无人请教。
也许梦本身就是假的！
眼观当下，杉易盯住老太，轻声问道：“您是不是有两个孩子，近日都去天夜山上捉鬼，到现在还没回来？”
“是啊，那天晚上那顿饭还没吃好，他俩就兴冲去了，小的也不知为何要去凑热闹，回来一个也好啊，到现在了一个也没回来。”说完，老太抬手拭掉眼角的泪花，起身走去给正对大门的一副挂画上香。
老太颤抖双手举过烛顶跳跃的火舌，手持三支祭拜用的熏香，开始燃香。
一面拜画，老太嘴里不知念着什么，杉易没听清。
熏香燃出的白烟上浮后颜色渐深，直至黑烟盖过画布，附着在布上，看不清了画上的图案到底是甚，只是一片熏黑。
杉易正想仔细瞅瞅这画里是什么，偏偏就在这时，谭紫似乎发现了什么拉了拉师姐的衣角，画还没看清就先去理会谭紫。
贴在师尊耳边，谭紫小声说：“老婆婆好可怕……”
能有什么可怕的？杉易手指拖着茶杯转脸看过去。
香烛映射的火光中，老太脸上的皱纹居然变得棱角分明，失去圆滑像是纸糊的一样。
发觉不对，杉易对老太有了疑心。
少主刀柄从护肘里倒出一寸，起身走近看老太。
凑近看老太，杉易想到了梦里景南的一些事。
这家也姓景，并且这家老太也是两儿，离梦里的事故不远。
走到了挂画底下，杉易扫了眼挂画下的桌子，瞟到了桌上一张血迹斑驳的黄纸，平铺在木桌上，她看到了便伸手去拿，没注意身边的一切变化。
身后谭紫又发现了什么惊叫了声。
忽然，杉易头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声源似近就在自己耳边。
不比鬼画的笑，这种声音是在哭。
没有这种气息里不含有杀气，杉易不打算浪费力气去抬头吓自己。捡起桌上带有血迹的黄纸，转脸问老太道：“你是在作甚？”
“这是我，前日上香，咳出来的血……”
门外血雾弥漫，血雾里人影飘荡，朝门口逐步逼近。
雾里徘徊着呼号声，求救声，声音交织混杂。
以至于它们的呼声盖过了屋内的哭声，眼看它们就要进来了，谭紫立马起身两步拥上杉易大腿，紧紧抱住：“师姐，有脏东西进来了！”
区区游魂，不足惊动杉易，唯独这位老太咳血用画符的黄纸包，让杉易觉着新奇。
“咳血？”杉易摊平黄纸看了两眼，这符的纹路在谁手里见过来着，吕叶红吧。
这里还能看到这种东西，挺不可思议的杉易心里道。随后意味深长地看向老太，笑问她：“你咳血这么有型，咳了一个招阴符出来？”
“什，什么招阴符？我不知道！”老太翻脸几乎一刹，她面目可憎的瞪着眼前杉易。
上一刻还在为丧子而凄，此刻她挡在挂画前视若两人。
随老太的情绪变化，空气中袭人的杀意即刻显现。
“这，本来就是招阴符啊，你这么大火干嘛？难不成我说错了？”杉易抱肩，一脸镇定的笑笑：“难不成，你瞪着我，它就不是招阴符了？”
话音未落，老太被杉易一脚栽到了木墙里，随后施法将游魂逼出去，抓紧时间锁上门施加咒令封住。
谭紫还是孩童之躯，说不好会被游魂夺舍，在没成人之前，她很脆弱。
另外就是这个家里另外一种东西——纸扎。
开始杉易还以为这个老太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大活人呢，结果这熏香燃起来，‘活人’的气味越来越浓郁，杉易嗅了味道才发现，活人的气味不是从这‘人’身上发出来的，而是烧出来的香味。
谭紫躲在杉易身后，眼里惊恐万状地瞅着地上的老太，揪心道：“师姐，那可是个老太太啊，你这一脚下去……”
“你没事就行。”杉易抚了抚谭紫脑袋，柔声问她：“若这是个人，刚刚被我一脚上墙，怎么没有撞出声音呢？”
回顾方才师姐话还没说完猛地一脚，将老太揣上墙，不论是墙还是人都没有任何声响。
怎么会连撞墙的重击声都没有呢？
难不成？
杉易掐着兰花指，轻轻从护肘里捻出一页风咒。
凭杉易吸呼间，风咒飘飞，顿时茅屋中狂风大作！
给谭紫挡着劲风，茅屋正被狂风一步步从里面开始拆卸，老太的身躯被风吹起忽上忽下，杉易遮着脸对谭紫道：“这不是你说的老婆婆，她只是个纸扎，活过来的纸扎。”
终于，顽固的挂在堂屋正中一根竹钉上的挂画吹掉了。
风又随杉易一个抬手收拾止住，被刮得只剩几根梁柱支撑的茅屋陷入宁静，她上前两步捡起飘落在地的挂画。
使劲一抖，扬起一片黑尘。
一边端详画里还模糊的人物，一边给谭紫详解：“纸扎活了，顶多吓吓你，吃不了你，打不了你，跟纸老虎一样，其实并不可怕。方才，要是那老太是个大活人，就不至于用那种表情看我。”
画上黑尘挡着只能看清身子，看不清脸，挡脸的黑尘杉易怎么拍打，搓揉也揭不去像是在暗示她什么似的。
没办法，杉易只好罢手，她起身无奈地摇了摇头。
转脸没了脑袋的老太立在她俩身后，只手举起招阴符吸引屋外的游魂进来。
屋外的呼声伴着血雾又来，不断有游魂从碎裂的四壁爬入，杉易心里怨道自己大意了。
血雾中的人影行事不同，有的在爬墙，有的挤成一团爬进屋里，有的居然掰开了腐朽的贪婪的爬进来。
呼声近了——
救救我……救我……救救我啊！
不要丢下我……我……这里冷……好冷啊……
救命啊……
它们拼尽全力争取先爬到活人面前，一味希望能赢得一线活过来的生机。
山型之眼映照下，看不透血雾里的东西，似活人而非活人。
无法看清其中是何物作祟，杉易把谭紫护在身后，少主利刃出鞘手起刀落，老太手里的招阴符被毁。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啊！
身后衣摆被重重扯了下，挥刀同时望去，摆上一只灰糊的手抓着不放，被杉易削断。
啊……！
凄凉的声哀嚎后，血雾浮动更大了，雾里人影将方才被削掉手的影子团团围住。
我的……
都别抢！我要……！
给我，给我……！
它们从最底的影子身上扯下一块东西，塞进自己脑袋里，一块一块。
方才的哀嚎消失了，填充哀嚎的是低沉的阴笑。
雾中人影抓东西时手就像一条正在原地爬行的蜈蚣腿，抓食速度快，人影贴墙不断重复两个动作——抓吞，抓吞，再抓再吞，直至蜂拥在四周的人影把最底的受伤人影肢解。
墙壁里，有只人影猛地举起一条断掉的胳膊，张开撕裂般的嘴整只胳膊都插进嘴里，嘴外还吊着半截。被含进嘴里的肘关节，每一根手指都跟活着的一样会动会挣扎。
冗长的哀鸣增添了几声满足的笑吟。
还有吗……在哪儿……
……哈哈……吃饱了！
还有……还有！剩下的给我……
谭紫听清了方才的叫声，“是客栈的小二！”
墙壁里的人影似乎听到了谭紫的声音，曾的一下全部安静呼声戛然而止，它们没有脸，不知它们是在看屋里还是屋外，像是定格了一动不动的。
此时杉易竟然也被这些东西吓怕了。
刚刚……的声音……
我看到了……她们在那！
杉易转脸望向说话的地方。
一只长了眼睛的人影在雾里指着杉易这个方向，动作僵住眼睛眨也不眨的伴着血雾飘过来。
周围呼声愈来愈高，分食过的人影爬行的速度更快。
别抢……别抢！给我！给我……
那是我……我的……
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我要！
血雾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叫，它们疯了！
周围声音燥得杉易发慌，瞬间失了主神，见势不妙少主主动应敌气刃劈出，揭掉了一排脑袋。
啊啊啊啊……吃的吃的……香味！
“还不快跑？”空灵的女童声。
声音是从血雾里传来的，不知是人是影，反正叫醒了杉易，她拉着谭紫拔腿起跳，挥动少主劈开了华而无实的纸扎屋子。
杉易把谭紫抱进怀里，落地后即刻冲进血雾，雾里传来阵阵琴声。
雾中人琴弦拨动，琴声远去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打断。
雾中人再拨一弦。
声旋在血雾中弹开，越飘越远。
叮！
琴声像是在回避这个声音，渐渐消沉。
雾中的女童再次说话：“它长了双眼睛，能看见你们了。”
果真，越跑杉易就越觉得声音不对，听着身下的脚步似乎跟另外一种脚步声交叠了，于是不停往林深往山顶的方向跑。
可那种声音越来越清晰了，似乎就在她背后。
放下谭紫，杉易抽出少主，猛地回头。
正是方才说话的人影，还是保持着指着杉易的姿势伴着血雾飘来，一直都是同种姿态一动不动。
它与其他人影不同，这人影更切实际，像是剪影出来的东西，会在雾里飘动，会有自己的动作思想。
怒目而视，杉易狠狠挥出刀刃，将人影撕成两半。
人影僵直倒下，上半身居然毫不犹豫地抓住自己断掉的下半身啃食起来。
眼睛不管怎样都盯着了杉易，该是打死了不放一样。
看到后，杉易步步后退，有些害怕这情形，它怎么就……
雾中的女童声发出欢笑，她道：“可怜的山神啊，离开这里吧！看看你周围的人，看看你山下的子民，都是这模样啊~”
杉易没弄明白，她甚至不知道雾里面究竟是谁，竟敢这般大肆张扬的喊自己。
“啊？山神？什么山神？这哪儿来的山神？”谭紫揪着师姐衣角，冲雾中人大喊。
不管雾里的家伙怎么说，杉易对眼前的残影心生警备，握紧刀柄步步向地上的残影逼近。
“请你还是不要执迷于天夜了。”
雾里忽然生出一张脸，这脸很是秀气小巧，瞳孔像是珍珠，虽白但不纯白。
从脸后慢慢伸出头，身子，手，直到她整个人都显现。
她并非有腿，而是尾鳍；她浮在雾里如同在水里一样，皎白的鱼鳞在雾中闪亮。
这种鲛人杉易见过，他们来自海里，但并不栖息在海里，他们会出现在云端，出现在白雾，甚至连客家的炊烟里他们也愿意尝试住上一住。
她的体型跟谭紫差不多，不过尾鳍长了点。
灰白的头发藏在雾里飘动，她静静的俯视着杉易。
“哇！师姐你是山神，我怎么不清楚？”一听到‘山神’二字，谭紫忘了方才的畏惧瞬间话痨：“你是山神，师尊知道吗？山神是不是比宗主要厉害得多？”
“有机会我和你师尊打一架，你就知道谁厉害了。”说着杉易白了谭紫一眼，说是这么说，那也是等有机会了。
“哇，师姐之前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闭嘴！”雾中的鲛人猝然吼了谭紫一声，还很激动的谭紫吓得直蹿师姐裙摆。
鲛人炸毛了，看杉易的神态还是冷冷清清，无比镇定。
她懒洋洋地躺在雾里，拨弄着琴弦，另有别意的警告杉易道：“山神，你可考虑好，此去，你可凶多吉少了。”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血雾深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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