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桥旧事》时昔

30、第 30 章

　　屋外忽然下起雨来，雨打在窗上，噼啪作响。

　　“不要紧。等你哪天想说了，你再全部告诉我。”薛杞轻声说。

　　“不，我今天就全部告诉你吧。”明澈声音稳定下来。

　　薛杞摸了摸明澈细软的头发：“不要勉强。”

　　“不勉强，就怕你难以接受。”明澈说。

　　“我已经知道父亲杀了母亲，还有比这更难接受的吗？”薛杞苦涩地说道。

　　“是误杀。”明澈顿了一下说，“他不是故意的，所以以死谢罪。”

　　薛杞嗯了一声，当年他就不解为什么母亲走了，父亲要自杀。

　　“那天仁济堂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明澈说着停了停叹了口气，“你小舅。”

　　“小舅？”薛杞完全不知道，“那他怎么……”薛杞说着安抚明澈的手停了下来，话也中断，整个人僵直了。

　　明澈见薛杞僵住了，没有往下说，他猜薛杞应该猜到了。

　　过了一会儿，薛杞才艰难地说：“我爸和我小舅？”

　　“嗯，你该知道你爸先认识的你小舅，后来他们关系好，又认识你妈，才结婚的。事实上，是你爷爷……逼着你爸娶的。”明澈说。

　　“那他也不能……”薛杞哽咽道。

　　终于将事情说出来之后，明澈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压在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一般。明澈说：“当年他们到底怎么想的，我们也猜测不到。后来就是你爸和小舅分别结婚了，但他们两人的关系却没有因此而中断。”

　　薛杞从心底升起悲伤：“他们怎么能这样……我妈，我小舅妈，她们多可怜。我妈……”薛杞想到母亲，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

　　现在变成明澈安抚薛杞，他抚着薛杞的后背，轻声说：“还要继续说吗？”

　　薛杞没说话，点点头。

　　明澈想，说吧，今夜全都说完，明天他们两个人，再好好携手走下去吧。

　　“师父当然阻止过，但后来有了你，他就不多管了。事发那日，是你妈妈看到你爸和小舅在一起。她接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和弟弟是这样的关系，上去撕打他们。你爸护着你小舅逃走了。你妈要去追你小舅，在楼梯上，和你爸爸撕扯，你爸爸勒着她的脖子，她瞪大眼睛，她拼命反抗，从楼梯上滚了下来，磕到了头……”

　　薛杞头埋在明澈的颈肩，心中无限悲恸，他的妈妈，太可怜了。她凭什么被这样对待。“我妈她，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我本来在你的房间等你，听到吵闹声出来，看到你妈妈摔下去之后，我也跟着跑下去。她头流了很多血，你爸爸从楼上冲下来，想救你妈妈，但她还是走了。我那时候不知道她已经走了，说了句赶紧送医院，你爸爸突然朝我扑了过来，他的脸上，身上，手上都是血，目露凶光，我过度惊吓之后，晕倒了。后来我知道，是师父从你爸爸手上救的我。我晕倒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师父救醒我，跟我说一定要保密，我迷迷糊糊答应后就又昏过去了。我再次醒来时，已经在自己家里，你和我说，我爸爸带着你妈妈跑了。但我觉得，她应该还在药房。”

　　所以薛杞提出要改建的时候，明澈才不愿意。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声盖过屋内的呜咽声。薛杞紧紧地抱着明澈，他失去了妈妈，还差点失去明澈。

　　薛杞什么都知道了，可惜这么多年，他一直糊里糊涂，心里怨恨着妈妈，却不知道妈妈早就不在了。他还能为她做什么呢？他明明找了她这么多年……

　　还有明澈，这么多年背负着这可怕的记忆……

　　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找明澈……不，没有如果。十八岁的少年薛杞想要去找恋人，他没有错。可是，当时要是知道这一切的人是他就好了，哪怕他当时陪在明澈身边也好。

　　让明澈害怕这么多年。他们家三代人，祸害明澈。薛杞感到愤怒，感到悲伤，但这些全无用处，因为他们都不在了，伤害却一直都在。

　　薛杞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拥抱明澈，想到这，他把明澈抱得更紧。他用余生的爱，能补偿吗？够吗？

　　薛杞喃喃地叫着明澈的名字，说不出更多的话，说什么都是多余。

　　明澈心中却前所未有的轻松，他害怕了好几年，早就将那些事想得明明白白。每想到一次，他就思念薛杞一次，那恐怖的记忆，“滋养”了他一个人多年的爱恋。后来他不敢忘，不想忘。他害怕却期待着薛杞知道这一切，终于他知道了，他自己猜到了。

　　明澈心里的害怕也消失了。

　　这样也好，这样，他们的羁绊更加牢固，他相信，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将他们分开。薛杞永远都不会离开了，一定。

　　明澈回抱着薛杞，两人的胸膛紧紧的贴着，感受着彼此的心跳。窗外风紧雨急，往后，他们必将这样紧拥着，度过无数后这样的夜晚。

　　第二天，格外晴朗。

　　薛杞趁着明澈未醒，回了家。他来到爷爷的房间，想要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找了半天，什么都没找到。他在每一个房间敲敲打打，又在院子里到处挖，一无所获。

　　明澈找来的时候，薛杞已经将院子挖得乱七八糟，他坐在一块石头上，身边倒着铁锹。明澈走过来，坐在他身边。

　　薛杞看着自家院子，能藏人的地方他都找了。薛杞想，明澈以为妈妈还在这，大概是记忆还停留在当时。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很可能早就将她转移了。

　　他在十八岁以为妈妈离开了他，现在他永远失去了。

　　明澈想了想说：“过些时候，学古人立个衣冠冢吧。”

　　薛杞看看明澈：“你也想到了。”

　　“嗯，这么多年了。”明澈叹道。

　　薛杞捂着脸，呜咽道：“但我没有她的遗物，一样都没有。我找过了，什么都没有了。”

　　“我有。”明澈说。

　　薛杞看向明澈，阳光照在明澈脸上，薛杞觉得明澈的面庞柔和中带着圣洁，将自己救赎了。

　　“你跟我来。”明澈拉起薛杞的手，拉着他往楼上走。

　　明澈已经有些日子没在这住了，推开他的房间，还是从前的样子。这会儿阳光正好，照得房内都没那么阴暗了。

　　明澈打开放在角落的老旧樟木箱，从箱子的最下面，拿出一个薄薄的布包，用的是溪桥产的花布。

　　薛杞接过明澈递过来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条红裙子。薛杞记得这条裙子，他妈妈很喜欢的裙子。

　　明澈从房间退了出来，他来到楼下，船娘悠扬的歌声刚好传来：“船儿摇过春水不说话呀，随着歌儿划向梦里的他……”

　　明澈拿起铁锹平着被薛杞挖出来的坑。那段悲伤的溪桥旧事，跟着这些泥土重新被填回坑里，再铺上石板，他们日后还要踏过这些石板，走向更深的岁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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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书断断续续写完了。中间因为生病停了许久，生病之后，状态和之前产生了严重割裂。这种割裂，在文里也表现出来了。有一些想法没能好好地在文中表现出来，所以虽然完整地写完故事，我还是有些不满意。它只是在故事剧情层面上完整了，感情交代还不够细腻。读者们有任何批评和建议我都接受。我想等有时间，完整地校对、修改，把它完善好，毕竟这是我第一本完结的耽美故事。最后，感谢收藏，评论，投雷，投营养液的读者天使们。即便是为爱发电，还是希望能有读者的支持和反馈的，再次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