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桥旧事》时昔

28、第 28 章

　　明澈爸爸见薛杞呆住了，拔腿就跑。跑几步后见薛杞没追上来，他又跑回来了。

　　“对了，明澈怎么样了？”

　　薛杞听到明澈的名字，稍稍回了神，从男人手上抢过手机，拨通了自己的号码，将明澈爸爸的手机号留了下来，又将刚才他打过的号码也存了下来。

　　“回头我联系你，不许换号码，不然就打给你老婆说你外面有姘头。”薛杞冷冷地说。

　　明澈的爸爸心里后悔，刚才都跑了，早知道不要回来问明澈了。他一把抢回手机，头也不回地跑了。

　　薛杞脑中仍在嗡嗡作响，十多年的前的事又浮上心头，心中一片茫然。本就觉得自己荒度十年，这下，更是觉得荒唐得可笑。

　　他妈妈没有和明澈的爸爸跑，她去哪了？为什么爷爷那么肯定地说两个人跑了，还要他出去找。薛杞心中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

　　回到病房，薛杞看着安静躺着吊盐水的爷爷。爷爷的脸上很平静，他不说话，不抗拒治疗，每天药吃着，各种水吊着，但他却没有一点好转。

　　医生说，病人的意志很关键。

　　薛杞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喊了一声爷爷，当然没有得到回应。

　　“我刚才看到明澈的爸爸了。”薛杞狠了狠心说道。

　　老爷子果然有了动静，他扭头看向薛杞，脸上的表情不再平静。

　　“看……看见他了？”薛老大夫终于开口对孙子说话，“真看见了？”

　　“看见了。”薛杞说。

　　薛老大夫忽然说：“我要回家。”

　　薛杞觉得爷爷的反应不太对，这个时候突然要回家，而且，他竟然不问妈妈的事。薛杞心中突然明悟，爷爷是知道的！

　　那为什么这么多年要让他找这两个人，这说不通。

　　“回吧，赶紧回。”薛老大夫又说。

　　薛杞看看爷爷：“我去问问医生。”

　　“不用问，我要回。”薛老大夫说。

　　薛杞看着他，过了许久才叹了口气说：“爷爷，您到底在想什么呢？我真的不明白，妈妈没有和明澈走吧，您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那您到底为什么？”

　　薛老大夫头扭了回去，再次沉默。

　　薛杞恼恨地挠着低垂的脑袋，低声呜咽：“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瞒不住了，薛老大夫心想。

　　“回吧，回去我就告诉你。”薛老大夫说。

　　薛杞这次却没有回答爷爷，他起身叫来护工，自己离开了病房。薛杞在医院逛了许久，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看看天色，应该是午饭时间，这会儿明澈应该没有忙，他拨通了明澈的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被接起。

　　明澈说：“有人来抓药。”

　　“嗯。”薛杞声音比以往要低沉。

　　“怎么了？师父情况不好。”明澈问道。

　　“我在医院看到你爸爸了，你要他的联系方式么？”薛杞问道。

　　明澈这会儿正站在药柜前，听到薛杞的话，他整个人晃了晃，靠在药柜上，发出些许响动，传到薛杞耳中。

　　“怎么了，嗑碰到了？”薛杞忙问。

　　明澈定定神，索性靠在药柜上，说：“没事，就是有点惊讶。”

　　“明澈，他当年不是跟我妈一起离开的。”薛杞说。

　　电话那边沉默了，明澈的沉默让薛杞感到害怕。

　　“明澈？”他轻轻喊了一声。

　　记忆中的画面，正在侵蚀着明澈，他又害怕起来，明明这几年，他已经没那么怕了。

　　“我……没事。”明澈的声音传来。

　　薛杞觉得不对，明澈的声音在颤抖，似乎在害怕。他在怕什么？

　　“明澈……”

　　电话被挂断了，薛杞再打过去，只收到了明澈的短信。有病人。

　　爷爷不对劲，明澈也不对劲，薛杞被成倍的无力感包围着。他在医院晃荡了许久，午饭也忘了吃。

　　再次回到病房，薛杞看到爷爷正在和医生说话，说自己要回去。医生正劝解他，让他住院治疗，不要辜负孙儿的孝心。

　　老头这会儿倔劲又上来了，谁说也没用，吵着要出院，情绪越来越激动。折腾了两天，薛杞没办法，只能答应。

　　这两天，薛杞没能和明澈联系上，但他知道明澈状态很不对。薛杞联系不上明澈，联系了民宿的服务生，服务生告诉薛杞，明澈在民宿睡了两晚了。

　　薛杞还是请了在沪市的两个朋友一起送他们回去。

　　回到溪桥，仁济堂竟然关着门，门上是镇上贴的休息通知。

　　薛老爷子坐在轮椅上，抬头看仁济堂的招牌。

　　从侧门进了后院，院子还是和从前一样。

　　薛杞背着爷爷上楼，烧了些温水，喂爷爷吃了药。舟车劳顿，薛杞没有急着问爷爷什么，照顾他睡下了。

　　薛杞将朋友送到镇口，回到药房，上楼见爷爷还在睡着，便去民宿看明澈。

　　服务生领着薛杞到明澈房门口。

　　薛杞敲门：“明澈，是我。”

　　明澈迷迷糊糊躺着，不梦也不醒，意识时有时无，浑身不断冒着冷汗。恍惚中他又回到当年，他在不该待的地方，看到了不该看的画面。

　　有人在叫他，是师父，哦，不对，是薛杞。

　　薛杞叫了几声没人应，破门而入，来到明澈床边。

　　“薛杞，你回来了。”明澈虚睁着眼，看到了薛杞。

　　薛杞探了探明澈的额头，果然在发烧。

　　“你不是医生么，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薛杞心疼地说道。

　　“医生，也会生病的。”明澈找回意识，眼睛用力睁开。

　　薛杞用床边的烧水壶给明澈烧了水，倒了半杯喂他喝下。

　　“熬药汤太久了，我带了退烧药回来，你吃两颗吧。”薛杞说着从口袋里掏出药。

　　薛杞忽然想起当年，明澈也曾发过一次严重的高烧，爷爷用了两粒安宫牛黄丸。

　　明澈吃了药便赶薛杞回去：“你快回去照顾师父，一步都不要离开。”

　　薛杞看看明澈，忽然觉得，明澈是在忙爷爷瞒着他一些事，明澈大概一早就知道，当年他爸爸不是和她妈妈离开的。

　　看着发烧的明澈，薛杞问不出多余的话来，只有关心，只有心疼。他也不得不重视明澈说的，赶紧回去照顾爷爷，一步都不离开。

　　“快回去。”明澈又催促了一遍。

　　“那你照顾好自己，有事打我电话。”薛杞着按了一下明澈枕边的手机，见没电了，找来充电器给他充上。

　　“快走吧。”明澈催促。

　　见明澈催得这样急，薛杞心中也感到不安，给明澈又倒了杯水，又叮嘱了服务生几句才离开。

　　回到仁济堂，薛杞上楼来到爷爷房间，房中安静，爷爷似乎还在睡着。

　　薛杞走到床边坐下，回想着当年的事。虽然时间已经过去很久，薛杞却仍记得。因为事发那天，他才和明澈互通了心意，他永远不会忘的，后来发生的一连串事，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他也不会忘。

　　但是这么多年，他好像忽视了一件事，那天他们分开时明澈还好好的，他为什么会突然病倒晕在他家的。薛杞又想起，后来明澈高烧不止，爷爷给他用了安宫牛黄丸。明澈是被吓到了。

　　薛杞不敢想了，他看向床上的爷爷，突然发现，爷爷的胸口没有起伏。

　　薛杞吓得扑过去，慌乱地叹了爷爷的鼻息，已经停止了。

　　“爷爷！爷爷！”薛杞嚎啕大哭，脑中回想起儿时在爷爷身边嬉闹的画面，又想起一直沉默寡言的父亲，想起总是在吵吵嚷嚷却把他照顾得很好的母亲……

　　不知哭了多久，薛杞想起当年他给父亲穿寿衣，当时有人说，要赶紧换上，不然不好穿了。薛杞又猛地哭嚎了几声，硬逼着自己停下来。

　　附近有人知道薛老大夫从沪市回来了，正好来看他，听到了薛杞的哭嚎声，快步上楼来。

　　“薛杞啊！”来人站在门口喊道。

　　薛杞去开门，开门口见是附近的张叔张婶。

　　“爷爷走了。”薛杞哑着嗓子，好不容易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