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旁观 ...
-
接下来几天,姜允珠戏份不多。
她毕竟是个配角,《入瓮》的重头戏,还是围绕男女主的成长展开。在女主父亲来德国探望之前,她的戏份都停留在“某某回忆”“某条街偶遇”“舞厅的某次演出”。
身侧手机嗡了一声。
姜允珠放下剧本,解锁屏幕,弹出的对话框微信名叫做水哥。
水哥:事办妥了。「OK.jpg」
水哥:那几篇通稿我们也都压下来了。
水哥:我们办事,您放心,有需要再联系。[玫瑰][玫瑰]
姜允珠飞速回了个“嗯”字。敲着键盘,正要在问详细情况时,蓦地听见阵窃窃私语:“那条绯闻该不会是真的吧?葛芸傍上大佬,所以这些年才升了番,资源不断。”
“管他真不真的。你就记着,他两一个公司,关系很好就行了。”
同伴压低音量,警告道:“别讨论这事了,葛芸和宋寅背后的人,都不是你我能惹得起的。”
葛芸和宋寅?
姜允珠的聊天框停留在红色的“草稿”二字。她熄了屏,顺着那些人余光汇集的地方望去。
“前辈,您找我?”
葛芸今天穿着身粉色碎花长裙,带顶草帽,抬手压住帽檐时露出截又细又长的手臂。
她在众人注视下,迈着碎步,笑吟吟地往门口走去。
“嗯。”宋寅温和笑笑,抬起手,动作很亲昵地拍了拍她的草帽,“妆造不错,剧组里过得怎么样?”
“都挺好,就除了,”葛芸话语微顿,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姜允珠,又摇摇头,含蓄地露出委屈神情,“就除了有点累。”
“做什么事不累?年轻人不要怕吃苦。”宋寅笑着数落。
葛芸乖巧点头:“都听前辈的。”
宋寅一扬下颌,跟他同来的助理就带着众人上前。每个人的手里都拿个泡沫盒,里边盛着各种口味的甜品,冷热兼有。
“辛苦了,这段时间葛芸也麻烦大家照顾了。”他客客气气道。
葛芸这些年,一直没停过的营销就是“宋寅同门小师妹”。没想到现实里,这两同公司的师兄妹是关系真不错。
剧组里有不少人打起小算盘,表现出来的,却都是礼貌感动的神情:“客气了。”
姜允珠在原地冷眼旁观,即使接了甜品,也只客套道谢,连尝都没尝一口。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有人到别的剧组像回了家似的。
余光不受控制地瞄眼穿着白衬衫的男人。
他像浑然未觉,仍低着头,仔细阅读手里的剧本。指尖捻着书页,慢条斯理翻过,手背蛰伏的青筋现出隐隐痕迹。
姜允珠很快收回视线,手机里“水哥”的消息还没回,宋寅就已经到眼皮底晃悠。
她扭头扭得太快,看得也不太仔细,当然没发现齐川全神贯注阅读的那页,是只写了标题的内页。
等甜品分发得差不多,宋寅拍拍葛芸的脑袋,笑道:“行了,好好加油,我就经过顺道来看看你。”
葛芸乖巧应好:“谢谢前辈。”
眉宇里却是不加掩饰的得意。
宋寅这样的大前辈,亲自来剧组,又关照了所有人,只是因为她这个同公司的师妹。
在娱乐圈这样讲究人际关系的染坛,这别提是多么有面子的件事了。
“哦对了,”宋寅突然笑着开口。
“差点忘记问,”他微微侧首,望向正垂眸翻阅着剧本的男人,“齐导,在您的剧组分发这些可以吗?”
笑里明显的挑衅意味。
发都发完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不单是姜允珠,在场的几乎都看出两人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齐川停了动作,只抬眸漫不经心地看了他眼,又慢条斯理地将剧本翻过一页,明显不接茬。
他懒懒散散道:“你出钱,有什么不可以的?”
语罢,齐川轻轻拍了拍手,提高音量道:“吃完就做准备吧,拍下一幕了。”
宋寅被无视了,面色自然更加难看。却也知道在别人地盘不能太嚣张的道理,温和一笑,还揣着那副好前辈的作风走到角落。
倒不像先前和葛芸说的那样,有事要走。
剧组间向来不排斥探组,尤其宋寅还有个小师妹在这,于旁边观摩也正常。
姜允珠叹口气,愈发觉着宋寅以前藏得极好,消息也处理得极好。他如果这种作风好多年,竟然还界内界外一致好评。
要么他很了得,要么他背后的人很了得。
“姜前辈您好,我是沈思哲。”突然有人走到他身边,谨慎开口,“等会儿和您有对手戏。”
是演方维平的一线小生,沈思哲,在剧组时表现的都是个脾气好到有些腼腆的大男孩。
沈思哲的名气一直不小。选秀出身,在具有“舞台荒漠”特点的华国作为爱豆爆火,也算个奇迹。
最近段时间,他好像有向演员转型的想法。
姜允珠听何夕说过他资源不错。
“等会请您多多关照。”沈思哲坐在姜允珠身边,比姜允珠小两岁,讲起话时脸会不自觉泛红。
很像她刚入行的样子,姜允珠不禁莞尔:“你也是。”
稍远处,齐川突然抬起头,转向她的方向,淡声唤道:“姜允珠,可以过来一下么?”
沈思哲立很识趣:“那姜前辈您先忙。有空的话,我再请教您演戏的问题。”
“行。”姜允珠起身,“失陪了。”
她快步走到齐川身边,礼貌开口:“齐导,什么事?”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有意无意地掠过刚走远的沈思哲,抿抿唇:“等会摄像机在1标记点,从正面拍,直接开始秦淮坐在梳妆台前的剧情。”
他简单讲了讲拍摄的注意事项,并不太久。但这些,在今早时就已经说过了一遍。
姜允珠不懂他怎么又重复次,却还是点点头:“行。”
临走前,却突然被喊住。
“……姜允珠。”
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姜允珠顿住脚步,困惑问。
回头时,他眸中的神情有很熟悉的细微波动。
像是……复杂和委屈?
再仔细瞧,却好似成了错觉。
齐川摇摇头,又不说话了。
/
几分钟后,开拍。
秦淮坐在复古梳妆台前,咬着胭脂,正抬了胳膊将发簪推进髻里。眉间新点了朱砂,在瓷白如玉的面颊上熠熠生辉,无形的勾人。
窗户吱呀作响,风一过,桌面摆的玫瑰花上几滴水珠啪嗒落地。
能听见外边凌乱却有力的步伐。
秦淮无声弯眉。
她慢条斯理地拉开抽屉。
轻薄精致的匕首刃闪锐光。
嗙!
门被撞开。
镜头立刻变换,从姜允珠身上移动到门口。就这个空荡,够姜允珠跑到门边了。
她转着匕首,在开门刹那,发狠地将匕首插入大腿内侧绑的皮套里。
旗袍放下,遮掩得严实。
“姨、姨娘。”
男孩子惊慌、带点不知所措的嗓音响起。
戏里的秦淮,刚帮着地下党完成危险指数很高的任务,才回来就听见外边的追捕声,以为是自己身份败露。正要先下手为强,没想到进来的竟然不是卫兵。
秦淮搭着男人紧绷的身躯,原本紧扣他肩膀的手,转而调情似的,轻轻揪住了他的衣领。
“方小少爷?”
她笑语盈盈,却在不着痕迹打量来人。
看向她的那双眼眸里,天真单纯毫不掩饰,和他那个父亲完完全全不同。
这时的秦淮,成为方维平父亲的姨太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秦淮内心冷笑,却用另只手温柔地抚过他的面颊上,轻轻一笑:“您父亲同意你来这了?”
“这种肮脏败落,专门收留不检点女人的地方。”她刻意上挑尾音。
“我、我……”和她对戏的沈思哲突然视线游离,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姨娘,我、我……”
半天没说一个字。
方维平是会害羞,却义正言辞地推开她,像司薇那样,指责她的行径多么水性杨花。
但姜允珠看沈思哲的神情,红脸流汗,约莫是没怎么演过戏,紧张了忘词。
也正常。
她“啪”地合了扇子,眸中阵阵冷意,却妩媚挑眉,嗓音带笑:“外边那么闹腾,又闯祸了,有人追着你来?”
这其实是沈思哲的台词。
戏中,秦淮和方维平的初次相遇也是在德国的舞厅。那时方维平年轻气盛,逞一时口舌之快和人起了冲突,不料暴露自己的党派身份,被追杀。
悬命之时,他意外闯进秦淮房内。
他和这位即将成为父亲姨太的戏子撒谎,说他在外头闯了祸,被德国几个贵族盯上了,求着秦淮救他。
秦淮救了,把他暂时留在自己的房里。
秦淮作为春潮生最大牌的摇钱树,地位超然;春潮生的背后又关系错综,那些人无意找麻烦,自然不会上秦淮的房里搜查。
方维平才勉强捡回一条命——这也是之后回国,他会稍微关照秦淮的原因。
但方维平不知道,当时秦淮差点一枪崩了他。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和她对戏的演员,却还在盯着她,对视半晌,都只憋出几个“我”字。
这台词……忘得真够彻底。
姜允珠在心里叹气,尽可能地不影响拍戏进度。
“怎么?”她握着扇子,轻佻地用扇柄拍了拍他的脸颊,勾唇一笑,“方小少爷这是看呆了?”
齐川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状,转头压低音量和摄影师说:“移到2标记点。”
又看向灯光师:“灯光调暗,把2标记点附近的灯也关了。”
2标记点在姜允珠的右侧。
摄影师并非第一次遇着这种突发情况,配合默契,挪着摄像机徐徐往姜允珠的右侧走。
拍摄的角度从正面,变成侧面。
灯光师依言照做,打板的、跟焦的都默默配合。
录音杆也缓慢配合着演员移动。
“我,”沈思哲却面色爆红,支支吾吾半晌才憋出个,“对、对不起……”
这惊慌失措的模样,怕是根本就出戏了。
姜允珠突然一笑,用扇头轻轻地摁在他的唇瓣,红唇轻启:“嘘。”
不知哪来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勾魂似的响音。
姜允珠收回扇子,刷地展开,随之向后一靠地坐在了梳妆台之上,双腿交叠,露出的纤细脚踝套着只带铃铛的银链。
她一只手臂撑在了后头,眼尾上挑揣着十成十的妩媚。
光影随之变化,昏暗室内,女人的面庞逐渐朦胧晦暗,只有踝边的银链明光锃亮。
“道什么歉呢,方小少爷。”
她漫不经心一笑,鎏金扇面挡住大半张脸,直视着方维平的眼睛,视线勾魂,“这可是我,莫大的荣幸了啊。”
手却搭在腰后特殊设计的荷包。
那里有一把小型枪。
“卡。”
总算拐回原本的剧情了。
姜允珠立刻卸了那副作派,望向沈思哲,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已经跑到姜允珠面前不停鞠躬:“对不起姜老师,我、我忘词了,很抱歉。”
想起方才进门时惊人的一瞥,沈思哲懊恼闭眼,愈发觉着自己真看呆了的行为丢人。
他依次向负责人、工作人员挨个道了歉。
片场失误是常有的事,尤其对没太多演戏经验的人来说。
姜允珠自己以前也干过忘词的事。只要不是葛芸那种,成心挑事,她都能理解。
“不要紧。”姜允珠冲他温和一笑,指了指剧本,“下去多花点功夫吧。演戏的时候呢,你就把我们都当成大白菜就好了。”
她有意缓解两人僵硬的氛围。
沈思哲也意识到了,感激点头:“多谢姜老师指点。”
“可以,拍下一条吧。”
拍摄组那边,齐川刚看完方才拍的视频,淡声开口。也没指责沈思哲的差错,指挥着剧组人员,进行下一场次的准备。
拍摄进度顺利,他却绷着下颌,像是心情不虞的模样。
余光瞥见这点动静,喉结更是一滚动,拧开矿泉水,压抑什么似地一口气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