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68、第六十八章 开始

　　68.

　　为了隐藏神秘，弱化荣光教会的权力和影响，帝国展示给群众的每一次活动都经过了精心的修饰。即便帝国上层决心要推广灵性教育，他们还没有引发群众恐慌、扭曲群众的认知的打算。真实博物馆存放着帝国七千年的历史，与灵知者相关的信息也经过了特殊处理。

　　毕竟他们所希望的是“人能走向神”，而非“神能统治人”。

　　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给阿默尔的册封仪式同样如此。它对外宣称是斯利奇家族的族长给替他们治理东部边境的封臣蒙蒂利亚家族掌舵人授予世袭的公爵爵位，和与为帝国付出七千年的节制位毫不相干。它表示着帝国对于蒙蒂利亚的重用，更表示了中央权力凌驾于地方。

　　赦免位提议的这场依照正式流程的彩排则完全摒弃了对于世俗权力的计较。说是正式的流程，实质内容却完全搭不上正式的边。

　　它纯粹得就像是一场狂欢。

　　真实博物馆的所有展台都变成了“节制”的符号，诵读流程的光明座次席德尔茨带着光明座的仪仗队坐到了观众席，与之一并的还有许许多多的教会成员，他们围着仪式的高台，十分配合地充当起氛围组。

　　赦免位走上了德尔茨的位置，拿着光明座次席的稿件看了两眼，试了试扩音器，随口念了两句“尊敬的各位来宾”之类开场致辞，就成功的赢得了一片倒彩。他倒完全不害臊，还十分得意地轻哼了两声。接着，就毫不客气地丢掉了这些碍手碍脚的东西，把“怠惰”相关的灵性附加在声音上，作用于整个空间，直接扭曲了下头起哄的声音的频率，开始自由地临场发挥。

　　苦修士团的黑袍修士们占据了光明座仪仗队的位置，踞于高台的两侧，这群和阿默尔纠缠最深的普通灵知者组成了歌颂祝祷的声乐队。他们高呼着曾经背叛他们的“节制位”的名号，雄浑的声音冲上高空，将人与神的七千年编纂成诗歌，唱诵着过往种种。

　　接着由生发、公正、虔诚、征服、辉煌，五座的代表者上前为之祝福。由生发座歌颂人类的坚韧智慧；由公正座歌颂人类的正直博爱；由虔诚座歌颂人类的专注诚朴；由征服座歌颂人类的勇武不屈；由辉煌座歌颂人类的伟大事迹。他们将自己歌颂的每一份意志作为祭品，供奉至“节制”眼前。

　　而后，教会的两位牧首——忏悔位依耶塔娜·沙弗斯和荣光位巴尔·斯利奇一同上前，他们分别代表着凡俗和神秘权力的巅峰，给阿默尔鲜花与权杖，魔法的烟火升上高空。

　　“感谢您，阿默尔先生。”依耶塔娜说。

　　“人类已经不需要您了。”巴尔说。

　　他们高歌着节制与人类同行的七千年，满怀着感谢与祝福，那些灵性宛如温和的泉水浇灌进“生时容器”之中——

　　泉水汇入海洋，悄无声息。可如果说完全没有留下痕迹，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事情一旦发生，其事实就会作为沉积物留存于容器，作为反馈的情绪应运而生，那是只有“节制”才会拥有的，微弱又坚韧到绝不会被磨灭的情感。

　　仅此而已。

　　——

　　热潮随着欢呼的消散而褪去，留在场中的，大概只剩下赦免位利用灵性中“钝化”的特质强行保存的余温。

　　正式开场的时候，这里不存在任何与节制位相关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仅指向蒙蒂利亚掌舵者这一身份，甚至与阿默尔个人都没有什么关系。

　　随着各路机构的代表、帝国官员、新闻媒体以及部分社会人士涌入，苦修士团连同教会大部分观礼人员纷纷退去，仅留下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在场。

　　八点十分，真实博物馆的穹顶打开，巨龙一族的大长老“夜光信使”塞克·派罗帕洛在号角声中落地，黑龙庞大到足矣遮天蔽日的身躯在降落途中缩小，变成一个身披长袍的高瘦人形。巨龙一族作为外宾到场。

　　八点二十五分，帝国的贵族们拥护者荣光位的子女依年龄的顺序陆续进场。

　　八点三十五分，帝国境内的超凡阶级出席及其他会议代表进场。

　　……

　　八点四十五分，荣光教会至高赞美位到位。

　　九点整，光明座次席走到应有的位置上，号角声响起，皇室的仪仗队整齐的排列在大声呼喊着斯利奇王室的威名，整个会场再无一丝多余的声音。

　　它比彩排之时要安静严肃得多。对于第一次接触到这种仪式的人而言，大概算得上震撼人心的大场面。

　　——至少对迪赛欧来说是这样。

　　他是踩着彩排的余温来到会场的。他跟罗格一起从光明座次席德尔茨那里拿到流程文件的时候，对方眼里还带着笑意。而赦免位一边处理着自己闹出来的烂摊子，一边兴致勃勃地同他们打招呼。这位教会的至高者完全没有形象包袱，只要他想，他就能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迪赛欧看到洛克的时候还有一些紧张。他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优秀的人，他在明面上和至高赞美位这样的存在没有一点联系，他原以为赦免位会和他装成素不相识，没想到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认识自己的意思。这还是他第一次跟赦免位在公众场合——有第三者在场的情况下交谈。

　　而德尔茨则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安慰了他几句。

　　“洛克大人深受‘怠惰’的影响，身体和灵魂常有脱节的地方。因为用灵魂收束了‘怠惰’的特质，动作快过思维对他来说是常事。而一旦他灵魂活跃的时候——那确实非常恼人。如果他知道什么秘密，而你又害怕他说出来……”德尔茨对他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大家都经历过一样的事情。习惯这些总比天天害怕要好，至高赞美位的力量摆在那里，没有人会不长眼的来招惹他们。”

　　如此，迪赛欧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罗格一开始为他介绍荣光教会时的模样。

　　年轻的蒙蒂利亚张开口，脱口而出的并非介绍性的语言，而是条件反射似的一句话——一句显然压在他心底很久的话。

　　“教会的同事们都很好。”

　　这句话也确实没错，荣光教会就是这个国家最为光明的一面。

　　仪式开始的时候，迪赛欧和布耶克就坐在观众席的第三排。观众席的第一排归属于“循环穹顶”和“二十一至高赞美位”，后几排归属于帝国的达官显贵，迪赛欧因为等会要上台接受皇帝的接见，侥幸得了第三排的靠右边的位置。布耶克能做在他旁边，则是因为他现在是皇长女西娅·罗布拉的家臣。那位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目前正坐在第二排左边的第一个位置。

　　赦免位的位置就在他的左前方，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因此，他是看着赦免位上台的。

　　荣光教会的唱诗班歌声圣洁而明亮，当他们唱完赞颂人类的诗歌，光明座次席德尔茨·斯奈德开始宣读致辞，请仪式的执行人和被册封者上台。

　　鲜花伴随着礼炮的轰鸣铺洒于地面。

　　迪赛欧看着会场的工作人员走到第一排，和赦免位洛克·佩尔说了几句话。随后，赦免位就在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走到后台，从侍从官手里接过装着王室印章和帝王权杖的托盘，步伐轻盈地踏上了台阶。

　　“这本来该是光明座次席的工作。”坐在迪赛欧旁边的布耶克说，“按照神圣拜伦斯帝国的规矩，所有受到册封的贵族都要向皇帝宣誓，表示永远向斯利奇家族效忠。当被册封人宣读完誓词，皇帝会手持代表皇室权威和能力的传承之印，一手持代表着世俗权力巅峰的金色权杖，给他赐福。王印代表着对正式头衔的认可，权杖则是土地和财富的象征。”

　　“但这些都是世俗的东西，”羽族过去的军事大臣说道，“荣光教会一向不怎么在意世俗的繁文缛节——除了执政需要，皇室相关的一切都是由光明座内部处理——光明座首席荣光位就是帝国的历代皇帝，光明座直属荣光位，里面的岗位算是一种变相的宫廷职位。光明座次席德尔茨·斯奈德是皇室的首席秘书官，他经常代表皇室出席各种场合。”

　　“不过，”布耶克停顿了一下，“这次的册封对象与众不同，给予这么高的规格也不算夸张。”

　　“蒙蒂利亚有那么大的能量吗？”迪赛欧看着高台上的人影问道。

　　他在彩排的尾声进入场馆，跟罗格拜见光明座次席的时候侥幸见了这位蒙蒂利亚的大家长一面。对方英俊的面庞确实让人难忘，尤其是那一双烟灰色的眼睛，剔透锐利到让人毛骨悚然。但皮相显然不是对方地位和权力的来源，那些人对他的情感来自别处。

　　“节制位有。”

　　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

　　“……创造这个世界的诸神有。”

　　在物质界和构想界交融的夹缝中出现了一道裂痕，宛如鲜血一般的磅礴灵性从裂痕中喷涌而出，似倾盆大雨落至地面。

　　——那是来自“怠惰”根源的力量，它们携带着“怠惰”的特质，将“钝化”的特质传递给接触到的一切物质。

　　环绕帝国的防御法阵首当其冲，接受了它们的袭击。

　　即便有“节制”的权能支持着运转，这囊括帝国全境的阵法也出现了片刻的迟滞——或者说，是“节制”权能的双面性导致了这份迟滞的产生，“节制”有限的权能自发地接受了部分来自“怠惰”的影响，促使完美运转的魔法阵出现了极其细小的裂隙。

　　瓢泼的灵性顺着裂隙流入神圣拜伦斯帝国境内。那洪流穿过缝隙，化作绵密的细雨，将“怠惰”的力量播撒向四野，“怠惰”所持有的“钝化”特性随着雨水流经大地，扭曲了雨水之下所有区域的时间和空间。

　　“生时容器”受到了“钝化”力量的影响，动作缓慢到仿佛停在原地。

　　布耶克的下半句话就在这力量的扭曲下拉长，变成了一个又一个怪异的音节。

　　高台之上，赦免位洛克·佩尔穿梭在被延迟的时间中，信步走到了巴尔和阿默尔的面前。

　　他鲜活的表情在此刻变得格外冷硬，向来轻盈的身体也沉重笨拙得宛如石偶——这些灵魂过度解放的结果，灵魂放纵了对于“怠惰”特性的压制，身体便开始趋近于“怠惰之王”埃斯蒙德的模样。

　　他完全释放了自己的力量，数千年的积累轰然爆发，使得他轻而易举的触摸到了“怠惰”的本质——他本来就到达了这个层面，只是为了心中的一点念想，迟迟不愿更上一层与“怠惰”同化罢了。

　　只要抛弃对于人类身份的执着，他就可以化身“怠惰”的规则，行使“怠惰之王”埃斯蒙德的权能。

　　正如忏悔位依耶塔娜吞食“慈爱”时做的。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可以思考了——可以在着短暂的、思考的间隙，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

　　比如牵制“节制”，协助友人布局，完成所有人的愿望。

　　在被刻意“钝化”的时间里，洛克操纵着那具宛如石偶的身体向被“怠惰”灵性牵制的阿默尔深鞠了一躬，然后将手中的王印和权杖交到了荣光位巴尔·斯利奇面前。

　　他微微一笑，说道：“开始吧。”

　　然后，他的身体从头顶裂开，瞬间化为灰烬。

---

作者有话要说：　　PS：很久之前就想写的桥段，终于写到了！快乐。=w=
赦免位到这里就圆满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