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位节制》认知失常

5、第五章 天空

　　5.

　　与此同时，神圣拜伦斯帝国王城，安琪拉。

　　阿默尔·蒙蒂利亚刚刚结束了每周一次帝国常务会议。

　　由“荣光位”巴尔·斯利奇主持的大清洗还没有结束，帝国南部圣西娅公国的灵性污染还没有彻底清除，东部联盟的起义军暂且没有着落，帝国上层的贵族和商人们已经开始如火如荼地探讨起了帝国东南一带的发展问题。

　　圣西娅公国，这块由帝国的皇帝“荣光位”巴尔·斯利奇赐予他的长女西娅·罗布拉·斯利奇的土地，随着羽族势力的覆灭，全部收归国有。

　　且帝国的元帅、荣光教会七座之一的征服座首席，“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在率兵镇压圣西娅公国的反动势力时，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智慧生物归类成了需要强制清除的“恐惧”和“噩梦”的眷属。

　　这便意味着整个帝国东南部方圆数万里地域都变成了没有本土居民的无主之地。

　　是亟待分割的肥肉，摆上餐桌的佳肴。

　　神圣拜伦斯帝国所有贵族和商人都紧紧盯上了这块无主之地的财富。而土地上还未完全清除的人物和智慧生命，都只是庞大利益上的几粒无足轻重的微尘。

　　当然，这些并非近期会议最大的讨论点。

　　近期所有会议的重心，都只围绕着两个人。其中之一是“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兄弟“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另一位则是巴尔·斯利奇的长女，羽族现任族长，圣西娅公爵西娅·罗布拉·斯利奇。

　　主题只有一个——即有异族血统的斯利奇皇室成员能否享有全部的继承权。

　　现在，这个主题的主角，就坐在阿默尔·蒙蒂利亚的对面。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骑士服，双手随意地交叉摆放于膝前，肘部自然地搭在身体两侧，皮肤带着宛如月光的润泽，略有寡淡唇瓣间沁着一丝猩红，眉眼凌厉，神情凛然。

　　她正是如今神圣拜伦斯帝国上层最炙手可热的大人物，“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长女，目前最有望继承巴尔·斯利奇的皇位的人选之一，西娅·罗布拉·斯利奇。

　　“很高兴你愿意私下见我，‘节制位’大人。”

　　阿默尔“嗯”了一声，随口应了这敷衍的敬辞。

　　他说：“征服座在一个月前的汇报里说，‘噩梦天使’为了报复人类，借机谋害了你，企图将你做成‘天空’降临‘物质界’的容器。现在看来，里面还有一句真话。”

　　“你现在是‘天空’，还是西娅·罗布拉·斯利奇？”

　　西娅嘴角咧开，唇间的血色扩散开，她说：“我当然是人类。”

　　这里是蒙蒂利亚家族位于帝国王城郊区庄园主宅的会客室。

　　庄园的主人、蒙蒂利亚家族当代家主、荣光教会“二十一至高赞美位”之“节制位”，阿默尔·蒙蒂利亚与西娅·罗布拉·斯利奇相对而坐。

　　他穿着代表荣光教会“二十一至高赞美位”的长袍，铂金色的头发微卷，烟灰色的眼睛里看不到多余的情绪。

　　“节制”代表“有限”的权能使他永远处于“异类”的定义之中。

　　于人类非为同类，于异族亦非同类。

　　便是与“原初”死后分裂而出、共同构成整个多元宇宙的诸位“权柄”一起，也有着挥之不去的异常感。

　　阿默尔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一边书写近日来的见闻，一边问对面的女人：“西娅·罗布拉向你献祭了身体？”

　　“这本来就是我的身体。”

　　西娅说。

　　“羽族是蒂法妮为了分化我的力量创造出来的种族。它们借用我的‘繁殖’权能出生，它们的交.媾繁衍都是我的灵性和权能的分离重组。奥劳拉和巴尔·斯利奇本来就不会有子嗣，她最开始孕育的便是我的部分力量。”

　　“古拉夏切割出了‘未来’的化身，利用‘梦境’的权柄，把奥劳拉的幻想变成了现实，将我的那部分力量和祂的‘未来’化身通过‘梦境’扭曲成了奥劳拉腹中的胎儿。奥劳拉实在太想要一个属于她和巴尔·斯利奇的孩子了。她渴望羽族和人类的共存，想要和巴尔·斯利奇一起创造出一个异族与人类和平共处的世界。”

　　“还是你和依耶塔娜帮助我的那部分力量出生的。你们利用了‘节制’的权能，限制了它和我之间的联系，给了它一个诞生出自我意识，完全独立于我的机会。”

　　她背靠着座椅，黑色的骑士服剪裁得简洁又利落，上面用特殊金属绣着的斯利奇家族的图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别样的光彩。

　　“西娅·罗布拉·斯利奇之余我，就像斯利奇王室的‘传承之印’之余你。”

　　阿默尔没有停下书写的动作，甚至没有抬头。

　　“我原以为古拉夏该对你恨之不及。祂对蒂法妮的憧憬和依赖，大家有目共睹。没想到祂居然愿意牺牲自己，以‘噩梦’的灵性核心为代价，帮你降临‘物质界’。”

　　“天空”的笑意未尽眼底：“因为祂是羽族。”

　　祂说：“自从蒂法妮死在你的手里，羽族便失去了‘物质界’统治者的地位。成为人类的附庸近两千年里，它们只剩下了一个愿望，就是重新回到‘物质界’的统治者的位置去。”

　　说到这里，“天空”的声音稍微停滞了一分。

　　她笑着说道：“如果要说梦境中的遭遇，我或许还要喊你一声母亲。”

　　阿默尔笔尖顿了顿。

　　“天空”说的正是之前阿默尔借用“噩梦天使”古拉夏·卡西拉莫尔的过去化身穿梭进“噩梦天使”的梦里寻找“天空”的痕迹，在途中使用了“奥劳拉·罗布拉”的梦境之躯，帮助“天空”和“噩梦天使”古拉夏·卡西拉莫尔的“未来”化身出生的事情。

　　他没有理会“天空”的最后一句话，只是问道：“西娅·罗布拉也是这个愿望？”

　　阿默尔一句话问完，稍加思考后自问自答。

　　“她的愿望和羽族不谋而合，所以厄毕斯愿意牺牲现有的一切去设计‘战争位’，迫使‘战争位’和‘变化’的眷属动手。让安莉瑟的灵性污染‘战争位’，致使‘战争位’人类的血统不纯，就是为了让她羽族的身份合法化，让她得到和‘战争位’等同的继承权。”

　　巨龙一族是“变化”权柄的眷属，它们拥有着“变化”权柄授予的权能，能够化身成任何种族。一旦杀死它们，龙的记忆将随着它们的灵性融入凶手的躯壳中，成为屠龙者一部分。当屠龙者完全接受这份馈赠后，被杀死的巨龙会彻底取代他，从中复活。

　　“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杀死了“银龙勇士”安莉瑟，银龙的灵性便融入了“战争位”的身体中，污染了他人类的血统。

　　神圣拜伦斯帝国是人类的政权，荣光教会更是代表着人类与神并肩的宗教。他们更加讲究人类血统的纯粹。

　　西娅·罗布拉得到圣西娅公国作为封地，被授予土地的自治权后，便丧失了顺位第一继承人的头衔——即便她没有得到封地，只要有着羽族的血脉，荣光教会就绝不会坐视她继承皇位。

　　“荣光位”巴尔·斯利奇剩下的几个子女皆难服众。暂且不说他们都未步入超凡阶级，而荣光教会“至高赞美位”本身就是与异族的古老者同一水准的超凡存在，是人类中的至圣。他们的执政理念也皆与荣光教会相左，他们继位只会让荣光教会百年计划毁于一旦。

　　相对于这些烂泥扶不上墙的子女而言，巴尔·斯利奇的兄弟“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本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甚至，对于荣光教会来说，“战争位”成为神圣拜伦斯帝国的下一任皇帝，是唯一的选择。他们想要在这个充满“神秘”的世界里践行人人平等的理想，必然需要选择一个完全支持他们理念的执政者，一个跟他们有相同理想的代言人。

　　现在，他们的唯一选择失去了纯净的人类血统。为了让“战争位”继位，他们只能放宽神圣拜伦斯帝国皇位的继承条件。

　　事实上，最近的帝国常务会议和荣光教会内部会议的部分核心内容，便是在探讨如何放宽这一条件。

　　这也是西娅·罗布拉·斯利奇能成为部分贵族和商人眼中的热门继承人选的原因——没有一个特权阶级会希望一个怀揣着众生平等的理念的执政者上位。

　　而“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早就是帝国的元帅，参政多年。他奉行“矫枉必须过正”，是严苛规则和法治的代表，他的理念在荣光教会的诸“赞美位”中，也是偏激的那一类。

　　在过去数百年间，“战争位”伊恩·弗纳尔多·斯利奇统领征服座，对于威胁人类统治的异族进行了数次清洗，其严苛和残酷叫无数人触目惊心，使得许多与荣光教会理念有异的党派人人自危。

　　在这种情况下，放弃圣西亚公国的土地、回归帝国政.治中心的西娅·罗布拉·斯利奇，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救世主。

　　她本来就是“荣光位”巴尔·斯利奇最疼爱的女儿，又刚刚登上超凡阶级。在圣西娅公国的事件中，她主动将封地的所有权力交归给了国家。她虽然出生羽族，却遭到了羽族的背叛，背叛者已经被荣光教会全部清除。正是背景空虚，后盾薄弱，需要支撑的时候。

　　而她个人所展现出来的理念和看法也与“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的其他子女有所不同，圣西娅公国的包容性举世有目共睹。即便是荣光教会内部，也有部分不满于“战争位”激进手段的人意动。

　　对于阿默尔的推测，“天空”颔首。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个极其微妙的弧度：“这还是‘尘埃’的眷属给我们的灵感。我想要降临‘物质界’，想要得到鲜活的肉.体。她想要登上超凡阶级，想要得到巴尔·斯利奇的认可，成为巴尔·斯利奇唯一的继承人。我们的目的没有任何冲突。所以，我们成功地合为了一体，成了现在的西娅·罗布拉·斯利奇。”

　　阿默尔神情如故。

　　他只是说道：“你想找我帮忙做什么？一个身份并不能在我这里当筹码。”

　　“你打算拿什么和我做交易？”

　　“不，”西娅摇了摇头，“它当然不能拿来做交易。”

　　她说：“我想，我们之间也不需要这么明白的交易。”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英气肆意的脸上更添了一分张狂。

　　“你要完成蒙蒂利亚家族和你签订的‘毁灭神秘’的契约，就需要斯利奇王室的‘传承之印’来修复你分裂的权能。要摧毁‘构想界’，要吞噬‘物质界’，还要将我们收进你制造的‘容器’中，以回归‘原初’的方法来消除‘神秘’。”

　　“这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工程。所以你才会浪费这么久的时间，融入人类的社会。你需要借助人类的力量来分割‘虚幻’，你需要将‘物质界’作为后盾，来承接‘构想界’的一切，这样才会有时间来慢慢吞噬‘虚幻’侧的权柄，好将我们逐个击破。”

　　阿默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容器”，也就是他的身体，其内部的第一位住户已经在里面吵开了花。

　　“色.欲之王”依附在他的灵性核心边，拿腔作调地细数着“天空”的恶劣事迹，着重关照祂当年偏爱“星辰之母”蒂法尼，结果遭到背叛，被剥夺权能的事迹。

　　在“色.欲之王”西迪气急败坏的声音里，“天空”笑着说道：“在毁灭‘构想界’之前，你需要一个稳定的后盾，一个坚固的盟友。这才是我和你交易的筹码。”

　　“你在玩火自焚。”阿默尔说。

　　“需要提前担心的是我们‘构想界’的同胞，”西娅说道，“恩诺·卡尔都能和荣光教会做交易，图谋‘寂静’；‘色.欲’更是作茧自缚般地将灵性核心放进了你的‘容器’里，我为什么要害怕和你做交易呢？”

　　“我们都是这样的存在，所以代表‘混沌’的‘原初’才会死亡。世界才会于祂的尸首中分娩。我们才能坐在这里谈话。”

　　西娅·罗布拉·斯利奇狂妄至极。

　　“我拿我注定会成为神圣拜伦斯帝国皇帝的未来和你做交易。”

　　“我将统治‘物质界’，给你提供最稳固的后盾，我要换你杀死‘忏悔位’依耶塔娜。”

　　祂笑着说道。

　　“我想，我的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节制位’大人。你要拿到‘传承之印’，就必须让依耶塔娜死，这是你收回分裂的‘节制’权柄时一定要过的一关，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