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 卡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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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那大概是五十年前的一个早晨。
还不到十四岁的安娜·阿道弗斯·斯利奇堪称寡淡的人生里出现了第一次奇遇。
年轻的少女在斯利奇家族城堡的花园里听着侍卫讲述着帝国的长生者们建国的故事。
然后，她见到了一位不同寻常的访客。
祂有着胜过安娜所见过一切事物的相貌。那副相貌不具体，没有细致的五官，甚至模糊到无法让人辨别出哪个部位生长着什么样的器官，却能够吸引所有与色相相关的念头——明明连人类都不是，明明没有一丝一毫的模仿，和人类没有一丁点的相似，少女却本能的感觉到，对方一定有着能够满足任何期待的脸，有着一双胜过一切珠宝的眼睛。
这位访客出现在一个平庸的清晨，自称是她的父亲“荣光位”巴尔·斯利奇特地邀请来的贵人。
即使用最苛刻的眼光鸡蛋里挑骨头，都无法从这位客人的仪态上找到任何差漏，同时，即便带上一切阿谀奉承去反复咀嚼祂的话语，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谦卑。
这位由一切至盛色相汇聚而成的存在，带着最为温和优雅的笑意，说出了少女短暂的前半生里听过的最让她毛骨悚然的话。
“这位可怜的小姐，看到你，我不禁想到了我的一位朋友，他也和你一样靠着自己最憎恶的东西为生，并以此艰难地从生活中汲取尊敬和爱。你们是如此的相似，竟让我忍不住驻足感叹。”
要如何描绘出当时的心情呢？
是惊吓，还是惊喜呢？
那些短暂的情绪都不值得留恋，它们也没在安娜的记忆里停留更久。
因此，她也只记得一些模糊的过程了。
少女当时的情绪不得而知，她只记得自己如此回答道：“那我的故事应该没办法让您得到惊喜了。我在听我的侍从讲述屠龙勇者卡尔的故事，您有兴趣听一听吗？”
她是巴尔·斯利奇的小女儿。是“荣光位”巴尔·斯利奇和他的第三任妻子所生的最后一个孩子；是帝国的皇帝为了包庇他的第一任妻子——羽族曾经的首领奥劳拉·罗布拉，向帝国高层妥协的产物。
羽族过去的首领——曾经威赫一时的奥劳拉·罗布拉因为深爱着“荣光位”巴尔·斯利奇，受到了羽族的古老者蛊惑，妄想以羽族之身，为人类帝国的皇帝诞下能继承他们血脉的子嗣，好继承他们的衣钵，开创人类与异族和平共居的盛世，因此窃取了荣光教会征讨“星辰之母”蒂法尼之后收容的“天空”权柄。
然而这一切都是羽族的古老者企图恢复羽族统治的阴谋。
他们利用了奥劳拉渴望子嗣的愿望，将“天空”封印进了羽族首领的腹中，企图让“天空”从奥劳拉·罗布拉的腹中降临至人世，好仰仗“天空”的力量推翻人类的统治，让羽族再次君临“物质界”。
可惜千算万算，他们算错了已经失去了一半权能的“节制”化身的力量。
所有的阴谋终结于“节制位”阿默尔·蒙蒂利亚无可比拟的强大之下。
这场阴谋以作为牺牲品的奥劳拉·罗布拉身死为终。
为了包庇死去的妻子和她的血亲，为了那可笑的帝国律法，帝国的皇帝自请退位；为了平息国内的质疑声，为了向人类高层表明自己的政治立场，表明自己确实站在人类的一方，“荣光位”巴尔·斯利奇向贵族低头，迎娶了阿道弗斯家族和纳撒尼尔家族的女人为妻，并让她们生下了有继承权的孩子。
她的那无能父亲将所有的爱分成了两半，一半给了荣光教会，一半给了奥劳拉·罗布拉；而她的母亲则本来就缺乏具体的爱，她是阿道弗斯家族用来进行政治联姻的商品，出生起就注定了要为家族的振兴所活。她没有完整的爱，也没有完整的恨，她不在意任何一个人，包括她的孩子，她活在帝国的皇宫里，像是一个久不消散恶灵，而她死的时候也像那些灵性的残留物一样消失得无声无息。
比起她无知的哥哥和沉浸在自我中的外祖，少女更早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从小就聪颖。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人。她注定不是其中的任何一个。
她父亲后面取的两个女人给他生了三个孩子。后面的三个孩子里，没有一个被他寄予厚望，能像西娅·罗布拉一样得到他的爱。
巴尔·斯利奇的子女里面有西娅·罗布拉那样备受宠爱的孩子；人类之中有“忏悔位”依耶塔娜那样的女人；帝国也可以有她这样的公主。她怀着这样的想法，安静地生活在神圣拜伦斯帝国的宫廷里，理所当然地过着她的生活。她并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
她生活在帝国宫廷的阴影里，因为阿道弗斯家族而远离荣光教会——教会当然从未拒绝过她，但是阿道弗斯家族代表的老派贵族们却不愿她看到她与教会接触，她的每一次试探都会得到母亲歇斯底里地问候。
她生来就是荣光之下的影子，她作为“荣光位”巴尔·斯利奇污秽的血脉生活在光明的帝国之中。她比任何人都爱她自己。
访客听到她的回答之后，愉悦地拒绝她的故事，而是说道：“比起我，我的朋友更需要这个故事。祂是如何的可怜，需要依靠他者的事迹来汲取勇气，苟且偷生。”
访客话语一转，说：“如果祂能有你一分的野心，也不至于让我这个老朋友如此伤神。你找到了晋升超凡阶级的道路，超凡阶级不能满足你的欲望，你想要得到‘忏悔位’的权力，却完全不想成为依耶塔娜那样的人。也是，荣光教会的人就是一群无趣又死板的疯子，辛辛苦苦爬上超凡阶级，然后把自己变成人类的奴隶，他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愚昧、罪不可理喻的东西。我的朋友在这方面刚好也有需求。这样正好，我告诉你一个认识祂的方法。你去把故事带给祂，我保证祂会把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
“为了赞美你们美好的初见，我给你一个告诫。见到祂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埋藏好你的内心的恐惧。”
如果被发现了会这么样呢？
“恐惧”被曝光在白日之下，就彻底无法在阴影里生存了吧。
——本来是早有预谋的初见，本来想着如何从对方那里索取。
想要登上超凡阶级，想要像“忏悔位”一样受到万人敬仰，想要得到一切。
结果，在见到祂的那一天起，就动摇了。
成为了祂的客人，成为了祂的友人，成为了祂的恋人，成为了祂的眷属。
看到像她一样被本能支配的存在，看到了像她一样龟缩在阴影里的存在，看到了那样纯粹的、卑微的、叫人心生爱怜的存在，阴暗的内心里不禁滋生出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欢愉。
——那就是爱情吧。
少女爱上了怪物。
安娜·阿道弗斯·斯利奇爱上了“恐惧”。
她将别人的名字给了祂。
祂叫恩诺·卡尔。
这是，在不威胁到自己的生命的前提下所拥有的、可以完全支配的、充满了怜悯和施舍之心的“爱情”。是闲暇之时的娱乐，是满足各种卑劣欲望的“欺凌”，更是可以称得上“救赎”的美妙情感。
“恐惧”的眷属站在“恐惧”面前，毫不犹豫地张开怀抱，限制了“恐惧”逃跑的可能。
安娜·阿道弗斯·斯利奇轻声地说道：“恩诺大人，我一开始就是被世人放弃的存在。我天生就没有同情他者的能力，就像所有受到了‘王印’庇护的斯利奇家族成员一样，我们是被‘节制’权能污染的存在，生来就因为‘节制’持有的‘有限’的权能，而缺乏一部分种族应有的东西。直至见到您，我才发现我居然还有那么一份能够滋生出爱的怜悯。”
“我爱您，”她说，“所以我希望您永远活在自己的地狱里。”
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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