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色陷阱》解青

24、枝节

　　时间迈入十二月，星城CBD路边的行道树开始变得光秃，上下班的白领们衣服越穿越厚。
　　秋天的时候，地铁站门口的人流姑且还是缤纷的，能看见些色彩，一旦进入了冬天，黑灰就占据了绝对的主色调。

　　许冉的奔驰敞篷跑大喇喇停在Melody的停车场里，跟大老板林青禾的路虎并驾齐驱，不分你我。

　　他熄了火，开车门，下车。
　　身上是花里胡哨的Gucci印花西装，风一吹，抖抖手上的腕表，自我感觉时尚极了。

　　跟前面人行道上黑压压的上班族形成了强烈对比。

　　他手上甩着钥匙，就要往Melody大门口走，一抬头，就瞧见迎面走进来一个和外面那群乌合之众一样黑不溜丢的人。

　　一头顺直的及肩发，脸小，大半张脸都在寒风中缩进了外套竖起来的衣领里，只露一双水润润的眼睛在外面，眼角还有一颗小泪痣。
　　这不是那个刚毕业没两天，道歉的话比谁都顺溜的小姑娘姜恬么？

　　许冉扬手打招呼：“嗨。”

　　姜恬给吓一跳，她刚才人在往前走，心思在走神。
　　一看跟前这绿底红花复古大西装，仿佛面前忽然蹦出了一只拦路的绿山鸡。

　　许冉脑袋上的头发油亮亮的，做了最近在日本很流行的湿发造型，明明是阴天，鼻子上还架了副乌漆墨黑的大墨镜。
　　姜恬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那个许希的弟弟、跟他一起录了很多次音的大少爷许冉。

　　“早啊许冉。”她忙拉下衣领，笑着和许冉打招呼。

　　“没精神呢你？魂儿都要飞了，一大早的。”许冉瞅她。
　　“可能昨天没睡好，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嗯哼。”

　　两个人前后脚走进工作室。

　　进了大厅，前台小姑娘美玲也说：“姜恬老师今天气色不太好啊？”
　　美玲跟姜恬熟，私底下一般都直接叫名字，顾及许冉在场，刻意客气了，跟着主流习惯叫一声老师。

　　姜恬还是笑着说没睡好。

　　今天是她跟许冉合作的那部动画作品最后一次录制，录完今天，这个项目对他们来说就算是结束了。

　　之前因为甲方那边送审的原因，录音工作暂停了一周。
　　这一周别的工作也不多，姜恬本来觉得松了一口气，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然而一闲下来，大脑得了空闲，她想起叶止洵的次数也增多了。
　　原先还是经由事物联想，自从刻意压抑了，倒起了反作用，喝杯茶洗个澡的工夫，都开始无端想到——不知叶先生现在在做什么。

　　昨晚甚至还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和叶止洵结婚的事情不知为何被媒体报道了出来，那些花样繁多的八卦公众号一个个称说她山鸡变凤凰。

　　姜恬瞥了一眼许冉的花西装，然后又掩饰地转开视线，轻咳。
　　她就算是山鸡，一定都不是这种鲜艳亮丽的山鸡，而是那种灰突突的、连尾巴毛都没有颜色的土鸡。

　　她稀烂的生平在这个噩梦中尽数被扒：无父无母，年纪轻轻负债累累，大学不务正业到处打工于是绩点平庸。

　　杜明屿冷笑着问她：“攀龙附凤爽吗？”
　　就连好友陈可都对她摇头：“恬恬，我告诉过你的，攀高枝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

　　这个梦最后终结于叶止洵冷冷的一瞥。
　　声音比平日更加冷淡：“我们只是协议结婚，不是真夫妻。你该不会真的认为，你和我之间称得上有什么关系吧？”

　　然后姜恬就醒了。
　　恍惚了许久，一看时间，凌晨四点。

　　此后她再也没睡着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得难受，干脆爬起来把衣服洗了，垃圾倒了，又把整个家里的地都拖了一遍，最后才坐地铁来上班。

　　但愿不要影响一会儿录音的状态吧。

　　姜恬往茶杯里泡了胖大海，喝了大半杯，心里叹息。
　　姜恬啊姜恬，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没出息的人。

　　天上的月亮洒了一池月光，只是因为它明亮。
　　可不是为了让池里的鲤鱼去肖想啊。

　　*

　　KME大楼顶层的办公室。

　　秘书肖焱一如既往的白衬衣黑西裤，在这家着装普遍随意的公司有一种略显古板的严谨。

　　注意到叶止洵办公桌上的咖啡不再冒热气了，他悄无声息地端走，倒掉。
　　折返的时候，手上已经是新的一杯，白气蒸腾。

　　叶止洵正靠在皮质工学座椅上，手上拿了一沓白纸，垂着眼，一张张往下翻，速度快到让人怀疑他到底看进去了没有。

　　肖焱当然不会怀疑。
　　他见识过叶止洵恐怖的阅读速度和瞬间记忆力，这点小事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比较在意的是，叶总的心情……会不会受到这沓纸的影响。
　　这会影响到他接下来的汇报工作。
　　毕竟，再无情的社畜，对着心情不佳的老板汇报，终归也是心理上要更小心翼翼一点的。

　　尤其是，他汇报的这件事情，也算不上什么好事。

　　叶止洵看完这一沓文件只用了三分钟左右。
　　翻完最后一页，他随手把一叠文件放上桌，眉毛都没有动一下，看不出来受到了任何影响。

　　肖焱一边松了一口气，一边又觉得自己对叶总的情绪稳定程度的佩服又上了一个台阶。

　　“叶总，遥城那边分部的意思是，希望您如果有空的话，最好还是能亲自去一趟。毕竟要解散狼渊工作室不是小事，怕只是视频会议的话，可能交代不清楚。”

　　这话经过了资深社畜肖焱的120度润色。

　　位于遥城的狼渊工作室业务总监的原话是：
　　“让叶止洵那个臭小子他妈给我滚过来跟老子说清楚！真以为一根网线就他妈能把老子打发了啊？！就算丫真他妈要开了老子，也得付个千把万赔偿金吧？？小比崽子就一句话，就想打发老子走？？？门都没有！”

　　叶止洵眼睛都不抬：“我没空去，他贪的公司的钱也差不多有千把万了，就当给他的赔偿金了。”

　　“那若水那边？”
　　“也一样处理，两个工作室的员工愿意活水的活水，不愿意的就拿赔偿离开。”
　　“好的，我这周之内会推进这件事的。”肖焱说。

　　两人正说着话，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
　　没有等叶止洵应声，门就直接从外面推开了。

　　全KME敢这样的也就是叶俊哲了。

　　毛茸茸的自来卷脑袋探进来，叶俊哲的声音听着有点发虚：“听说董事会那边收到了很多你的‘弹劾信’？”

　　叶止洵扬了扬桌上那叠纸：“已经发到我这了。”
　　“……你看过了？呃，我听说他们有的人说得很难听。”
　　“是很难听。”

　　“……”叶俊哲噎了一下。

　　肖焱一看眼下两兄弟间这个气氛，他这个外人站在这里怕是不方便，很有眼色地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去了。

　　办公室门关上，屋里就剩下叶止洵和叶俊哲两个人。

　　叶俊哲便就势要走上前坐下，他穿了个毛背心，只觉得刚进叶止洵办公室没两分钟就热得慌，扯了扯领口。

　　目光投向墙上的中央空调控制板，叶俊哲无语道：“有那么冷么，空调温度调这么高？”

　　“肖焱调的。”叶止洵喝了一口手边热腾腾的咖啡，随后补充道，“我觉得这温度刚好。”
　　叶俊哲摇头：“你真是冷骨头。那些老东西说你浑身上下没一块地方是热的，还真给他们说中了。”

　　叶止洵兀自喝咖啡，不理他。

　　其实叶止洵不只是单纯的冷骨头，是抵抗力不太好，容易生病，肖焱又细心，所以平时会注意环境温度，以免叶止洵着凉。

　　他身体素质不好的成因很多，一个是自己平时就不注意，从小到大做起什么事来废寝忘食。
　　没人在旁边盯着就不睡觉不吃饭不喝水，换个铁做的人，总这么着也得爱生病。

　　另外的原因跟他少年时代的经历有关，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那段经历。

　　“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叶止洵被叶俊哲念了几句，解释道。
　　“上个月不还病了？”叶俊哲叹气，“我妈老说我日子过得一塌糊涂，我看你比我还一塌糊涂，十一月的天，你穿个衬衫在外面跑，要让我妈知道了你等着挨训吧。”

　　叶止洵沉默几秒：“你妈只会训你，不会训我。”

　　叶俊哲：“……”好像的确如此。
　　奶奶的。

　　“哦，说正事。”叶俊哲正色，“其实这次的事情，董事会也扛了不少压力，不管怎么说我们是上市公司，监事会那边也有点意见，我寻思什么时候我们跟他们再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嗯。”这点叶止洵自然没什么意见，他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有些繁文缛节，尽管麻烦，且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却也不得不做。
　　就像他对德扑这种纸牌游戏半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出于莫名其妙的社交需要，还是得会。

　　叶俊哲摸摸鼻子：“你一贯比我想得周到，这种事肯定也用不着我说。其实我来主要是想问你晚上有没有空……没有对吧，我知道你没有，但你得先往后推，这事儿你真得答应，不然挺麻烦的。”

　　“叫我回家？”叶止洵立马就猜到了叶俊哲拐弯抹角的背后，“看我一直不回去就找你来当说客了？都撕破脸了，有必要么？不回。”

　　叶俊哲叹气：“这次你真得回，我叫你哥成不？哥，是奶奶让你回去的。”

　　叶止洵垂眸，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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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三次元忙疯了，尽量日更！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