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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弟子苏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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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裳惊喜道:“是师兄去请了府衙的人来?”
“嗯。”
“我正等你回来,要跟你一块去府衙,你这就给带来了!”
撑着火把的十几名衙役团团围住破旧的屋子,十分粗暴的闯进屋里把两个汉子又捆了一遍。深夜里一点动静就格外清晰,不一会看热闹的人就多了起来,披着衣服、趿拉着鞋、散着头发的人群饶有兴趣的打听发生了何事,一人一言议论着:“他们这家子租住到这里第一天起我就起疑了。”“是啊,哪有两男两女同住一个堂屋的?”“所以说,不能乱把房子租赁出去,瞧瞧,招来官府了吧!”
衙役喝退看热闹的左邻右舍,捆着两个男子走后,夜晚的村庄又归于沉寂。
明裳走进屋里问床上抱成一团的两个妇人和三个孩子:“他们已被抓,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一直搂着男童的妇人从床上滚下来,对明裳磕头哭泣道:“姑娘神通,求您再帮帮我,我有一女,不知被那畜生卖去何处,我想找到女儿后再返本乡,求姑娘让官爷审讯那畜生,告诉我女儿的下落。”
明裳转首看了眼师兄,对妇人道:“放心,既然有心救你,就要彻底。”
妇人拉过男童轻轻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这孩子可怜,一直记不起家乡是何处,望姑娘给他寻个好人家,我一个妇道人家实在没有能力抚养他。”
男童听了妇人这句话,突然从她怀中起身,站到她面前重重的跪了下去,道:“多谢娘亲这一年来对我的照顾,这份恩德我永世不忘,今后我就跟着这个姐姐去了。”
小孩又对着明裳磕头道:“姐姐,我只记得我的名字,以后叫我苏炎吧。”
明裳扶起苏炎,怜悯地摸着他饥瘦的小脸:“我一定会替你找到家人。”
虞上闻对两个妇人道:“你们二人在此耐心静候,两日后必有好消息送来。”两个妇人泣涕涟涟,对他们走进暗夜中的背影不住的叩拜。
一通折腾才到丑时,离天明还尚早,他们找不到去处,便在村外的林中落脚休息。明裳替苏炎裹了件外衣,让他在草窠中睡下后,挤到虞上闻身边打个哈欠,问:“虞师兄离开那一会是去通报了县衙的大人?”
“嗯。”
“他怎么信你?”
虞上闻道:“我装神弄鬼了吓唬了几句,那大人慌的连鞋也顾不及穿,立即派人去拿人。”
“你说两日后有好消息,是什么消息?”
“我让那大人务必审问些东西出来,把他们拐卖孩子得来的钱财留给那两妇人,护送她们回乡。”
“那他们打死的几个妻子,我们要不要一并告诉县老爷?”
“这个你不必操心,都会有个结果。”
明裳拔出背后的松木剑不解的问:“师父说此剑厉害无比,为何连两个凡人都伤不了?”
他接过松木剑,用右手从剑身上抹过,剑身立刻发出幽光,道:“千年松木,善能除邪祟,师叔在其上设了三道斩妖符,却也只能除妖邪,对人无用。”
“原来如此,师父对我还真是不放心啊,又怕我伤人,又怕我为妖邪所伤。”
说着就闭起眼睛准备睡会,突然一个激灵又睁开眼,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本子,低头认真的写着什么。虞上闻好奇的问:“你写什么?”
明裳抬头粲然一笑:“记功德,师父说修行之人广积功德,就一定有成仙的机会。”
“哦?那我能不能看看你都攒了什么功德?”
她爽快的把册子递过去:“师兄不要笑话就好。”
才看了一页,虞上闻就发现忍笑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这记录的事情如何不让人发笑,憋了一会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哈哈笑道:“都记到了二百二十七条啦?看来这些年你在天华洞挺忙的啊,在后山救了这么多动物?嗯,不错,山鹿、鸟雀、野猫的命也是命,哦,你还救了一棵树?云仓师兄的脚受伤了也是你救的?”翻到刚才最新写上去的那一条,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启明山救被拐孩童苏炎一名。
他从未这样痛快的笑过,合上册子后藏了下笑容:“不错,明裳做的都是些好事。”
“叫你不要笑话,我在山中接触的只有这些。师兄你给它题个名字如何?”
他想了一下,拿过她手中的毛笔,放在口中唾了一下,干脆的写上三字《善事赋》。
明裳歪着头盯着册子上三个清隽的字,问:“为何是‘赋’,而不是‘册’‘薄’之类?”
虞上闻道:“赋是心中的一种抒意,我想明裳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定是发自内心想去做的,做完了一定也会痛快酣畅。”说完很认真的看着明裳的眉眼,心中暗想:“都说妖邪性本恶,看来是不对的。”
草丛中传来苏炎翻身的声音,他寻声望去:“你打算如何安置苏炎?”
苏炎睡的很安静,瘦小的模样很可怜,明裳思虑了一瞬:“他连家在哪里都忘记了,以后我就带在身边。”
“你想让他做你徒弟还是兄弟?”
经他这一提醒,明裳顿时眼睛雪亮,欣喜道:“师兄的主意不错,就做我徒弟吧。”
虞上闻笑道:“师叔要是知道你收了徒弟,不知要笑成什么样?你要收他为徒,必然要好生教导他,对他负责。”
“我看不出苏炎的年纪,算上我之前的年月,我也好几百岁了,和他做对师徒完全没问题,做姐弟年岁就相差的大了。”
虞上闻道:“你来人世不过十七年,何来几百岁,不要胡言乱语了,眯一会吧,明日我们继续赶路。”
她拍着嘴打了个哈欠,自言自语道:“我虽不是人,但是怎么会有人把子女当成买卖去营生呢?”她闭着眼依靠在他肩膀上睡了。
虞上闻轻声回复她:“世间比这荒谬的事情还多着了!”
天刚拂晓明裳就醒了,站起身伸了懒腰,借着微亮的晨光盯着师兄的脸看了许久,是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庞,他身上那股清风霁月的气质也是旁人没有的。她趁着天大亮之前,也窝在草窠中打坐,念动法术,吸取了林间草木上的精气和清露,这是她十几年来的习惯。
远处的虞上闻望着被一团微微的白光包围的明裳,好奇的暗想:“即便化成人也不改草木的习性,她若是走在沙漠荒地,不知会不会枯萎掉。”
***
离开启明山之前,明裳寻了家衣铺为苏炎置办了一身像模像样的衣服,带他吃了一年多来的第一顿饱饭。虽长期挨饿,面条端至跟前时苏炎不忘先给明裳道谢:“多谢姐姐!”
明裳撑着手臂盯着他细瘦的手臂,疼惜道:“你还记得自己几岁吗?”
“八岁!”
“你一点都不记得家在哪里?”
苏炎摇头道:“不记得。”
“小炎儿,你想叫我师父还是姐姐?”苏炎登时放下筷子,跪拜在她脚下道:“师父,天还未亮时,我见师父打坐通身发光,一定是神仙下凡,我想做您的徒弟,教我除恶的本领!”
明裳扶着他细瘦的膀子点头,他用很信任的眼神看着她。自心底产生的责任感令明裳热血沸腾,郑重的宣布道:“苏炎,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师父。”
下山时挂在脖子上的四千枚铜板给了那两个可怜妇人后,身无分文,吃穿用度都靠着师兄的小荷包撑着,师兄的荷包虽不大,里面的铜板、碎银却好像取之不尽。
不过坐吃山空,一连十几天走下来,平淡无事,唯一的窘状就是饭也吃不上了,两个修行之人风餐露宿倒无所谓,苏炎像是要饿补过去一年缺少的饭,一路上肚子“咕噜噜”响个不停。
最后几枚铜板给了包子店的老板后,虞上闻抓着空荷包道:“真没有了,不信你自己翻。”明裳果真接过荷包从内往外掏翻个遍,愁眉苦脸道:“怎么办,我们总得吃饭睡觉吧!”
虞上闻不疾不徐:“我们去城中寻个大户人家,问是否需要打个平安醮。”
一番简陋的装扮后,虞上闻身穿皂衣,宽衣大氅,一副算命半仙的模样,木明裳和苏炎化成两个扎总角的小童,扛着根小幢幡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明裳低头对苏炎道:“我是你师父,居然落的跟你一样,当个侍童。”
苏炎望着师父滑稽伶俐的模样窃笑不已。
一行三人见了高门大户就在门前摇着铃铛来来回回走上半日。在第一家大门前,他们被一个年轻不知事的小伙子撵走,口内不耐烦的嚷道:“我们主人家为人正派,不信你们这些鬼神之说,不需要不需要!”
又去了第二家,开门的是个老者,从大门内伸出头来打量三人装扮,问:“你们就三个人?”
明裳见生意上门,心中一阵窃喜,慌忙说好话:“嫌少?可别小看我们,占卜问卦、捉鬼除妖、求风祈雨无所不通。”
老者从门内走出来,摆摆手打住她:“小道士别说大话,小心咬着舌头。”又压着声音拿手拢嘴道:“也不需要你多大的本领,我们府上最近遇到一件忧心事,老爷正打算请方士来做场法事!”
明裳不等师兄开口,硬把他挤在身后,问老者:“你们府上要做何法事?”
虞上闻瓮声瓮气对老者道:“我们只禳灾祈愿,不做法事。”转身就下了台阶要走。
老者急忙喊道:“留步,我们只祈愿,不过请这位仙长进去瞧一瞧才好。”
明裳把师兄拉到一侧,低声道:“我知道你心高气傲不肯做,此处又无妖邪,你不愿做法事那就施个符箓保平安即可。或者你在我身后看着,我来,你瞧苏炎瘦的,几天没吃肉了。”
三人随老头进了府内。
这朱府真是深宅大院,老头带着他们绕过两处假山,走过三条长廊,才来到一个小姐的卧房外。朱家的夫人慌忙从屋内走出来,问那老者:“这就请来了?”
老头道:“巧得很夫人,这三位方士刚从门外路过。”
朱夫人悄悄看了眼为首的男子,模样倒踏实,就是太年轻了,犹豫了一下还是领着木明裳三人走进屋内。
房间内光线阴暗,香炉的轻烟在窗前的光亮下袅袅娜娜浮动,屏风后就是朱家小姐的卧床。明裳毫不避讳走至床前看了眼床上的姑娘。朱小姐的脸颊瘦削凹陷,唇目紧闭,脸色蜡黄,若不是胸腔的上下起伏,明裳还以为她是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