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26、白狐之怨

　　她用刀割开腿上已变黑的齿痕，挤出黑血得出了一个结论：狐媚作祟。

　　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对对方知之甚少，身体没有恢复之前绝不敢在这黑夜的深山中乱转，寻了棵大树隐匿起来，等天明再做打算。

　　这一夜木黎睡的十分沉重，一则要提防着妖狐，二则狐毒并没有从体内祛除干净。

　　光线重新照进这片山林时，林中还像昨日那般空寂。她在林中胡乱闯了一气，走到一处树木幽深的地方，看不见路径，应该没有采药人来过，在一株大树下发现一朵小小的灵芝。往前延伸望去，又在另外的树根下发现几朵，有的被落叶覆盖。木黎纳罕：这样宝贵的灵芝为何能随处可见？
　　正思忖时耳后有破空的细微之声，她迅速侧头躲开，一支黑色的箭从耳畔擦过，扎实的插在树干上。

　　“你居然还没死？”有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又是毒又是箭，木黎哪受过这样的惊吓，二话不说抽出青玉剑不待看清说话之人的相貌一剑就劈了过去，这一剑干脆果断没有一丝手软，只听被剑波及处的树木噼里啪啦折断声，响声静下后才定身细看来人。

　　从大树后面走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绝色女人，披散漆黑的头发，其上无任何钗饰点缀，那张脸精致的如玉盘中的金壶，眉眼细长，妩媚动人。她手中拿着一把弓箭，对着木黎又拉开弓弦，双目狠而凌厉。

　　那一剑劈出去顺气了不少，木黎熄了怒火向那女子喊道：“别乱动啊，我们一句话还都没讲过你就想弄死我，这说不过去吧。”

　　白衣女子盯着她，字字清晰的又问一遍：“你中了狐毒，为何还没死？”

　　木黎慌忙掩盖狐毒给身体带来的影响，挺直背脊精神十足：“区区狐毒，对我这个除妖人起不了作用！”

　　“你是除妖师？”她仰头大笑几声：“又来一个送命的！你身后那棵树下，就埋着一个不自量力的除妖师。”

　　木黎向身后的大树瞥去余光，果然有个不明显的土丘，上面还开了朵灵芝。

　　“此处人人可来，你为何独占此山？”

　　白衣女子目露凶光，提高了声音道：“都不许来，任谁都不许来。”

　　“你最好给我一个信服的理由，我收了山下百姓的报酬，必定要替他们问出过结果。”她颠了颠装了珍珠的荷包，在狐妖面前甩了甩。

　　白衣女子没有丝毫惧色，举起手中弓箭向她又射出一箭。

　　木黎见那把弓像是猎户用的普通工具，没想到射出的箭像长了眼睛和手脚，她躲开后，箭羽居然调转方向紧紧跟在她身后。

　　被箭追着跑了一会，她突然腾空飞起，箭羽在身后急速飞过，掠过的瞬间，她突然落地站稳一把将箭劈成两半，箭应声落地成了死物。

　　又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白衣女子，心火又上来了，她除妖除鬼一向是先问缘由再动手，这个迫切取她命的女人除外，执剑跃至白衣女面前先制伏了再说。

　　狐妖也亮出一把剑来，两人兵戎相见白刃相接，皆勇猛异常，木黎出招干脆果决，白衣女子狠毒辛辣。两把利器散发着雄浑磅礴的剑气，祥光和一团黑气缠绕在一起，斗了数十回合，震的林中树叶簌簌落下，野兔贴着地面狂奔不已。

　　青玉剑好像有了意识，这么多年头次遇到对手，木黎感觉到剑身激动的发抖，不受控制似的兀自去斗狐妖手中的剑。

　　就在斗的正欢时，体内被压制的狐毒突然激发出来，胸口和被咬的右腿如剜肉般的疼痛，木黎慌忙跳出圈外用剑撑着地吐了一口黑血。

　　白衣女子先是一愣，指着木黎又狂笑起来：“还想骗我，我还疑惑狐毒为何伤不了你，也是个花拳绣腿。”

　　这么多年可是被师父赞美到大的，居然敢笑话她是花拳绣腿。木黎被这一激，拎着剑欲要上前，沉重的双腿终于扭过她的思想，膝盖一弯，跪倒在地，浑身战栗发麻，她看见白衣女子手中的剑又变成一把弓向她瞄准。

　　“先逃为上。”她隐隐记得谁对她讲过这句话。

　　木黎攒了劲捻诀御风而逃，她逃的越快，身后那支箭追的越急。匆忙中逃至一处高崖边，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是逼近的箭，就在她转身徒手劈开这支箭的瞬间，同时而至的白衣女子突然化成一道黑气，如咆哮的巨兽向她迎面扑来，千斤巨石的冲击力正中她的胸膛。

　　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道压碎胸骨的声音，木黎从高崖上坠落下来，飘飘忽忽，天地倒转，失去了方向，眼前是急速划过的崖壁，耳畔似有雷炸之声，身体仿佛正被撕裂。

　　就这在千钧一发之际，混乱不清之时，木黎突然伸出右手捻诀，大喊一声：“紫鹿！”

　　快要坠入崖底时，凌空突然出现一头紫色高大的鹿向她冲来，用背接住她立刻升空而去。

　　木黎在一片野花丛中醒来，身旁一圈是她压倒的紫色花，还有一只跪卧在身旁巨大的紫色鹿，浑身荧光发亮。她慢慢伸手摸向它的脖子，轻声问：“是你救了我吗？”

　　紫鹿把头伸向木黎，蹭了蹭她受伤的右手。

　　坠崖那一瞬，她清清楚楚记得这只鹿被她捻诀召唤而来，“你怎么会被我召唤出来，难道你是此地精灵？”

　　那一瞬间，她不止唤出紫鹿，脑中还闪现许多她不曾经历过的场景，在那梦境一样的场景里她举着断掉的剑，又出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头，一大片松林，一群男男女女，零散破碎的画面凑不成一个有用的故事，只有混乱。

　　木黎摸着紫鹿的皮毛问：“多谢你救了我，你是哪里来的灵兽？”鹿的眼中有晶莹的泪水，伸出舌头轻轻舔着她被伏妖符灼伤的右手。

　　说起这只右手，不知徐老鸨请的什么能人，揉碎桃木链时没想到上面的符这样厉害，过了这么久还没有愈合的迹象。

　　紫鹿背着木黎走出大山，重回前日住的客栈。她看见店小二时，虚弱的笑道：“小二哥，此时白日当天，不算天晚吧，我住店。”

　　小二哥见她浑身是伤，身侧还站着一头巨大的鹿，目瞪口呆：“姑娘，你前日住的客房还是原样，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她艰难的回到房中，闭上门后立刻凝神聚气疗伤，“好厉害的狐毒，我尚且压制不住，何况那些凡夫俗子。”

　　木黎在此养了几日的伤，也喝了大夫开的药，虽不知那些药对她是否起作用，喝了再说。紫鹿因体型巨大进不了店里，一直在客栈门旁守着，短短几日神鹿的消息就传遍了大街小巷，都来一睹它的“仙姿”，活脱脱成了店老板的招财鹿。

　　煎药的药材从白檀山采来，想那妖狐亦在白檀山成精，药材对狐毒有相克的作用，喝了几顿药后胸膛的滞气淤堵的恶心感就没了，几日后，清除体内狐毒的木黎准备再上山一搏。

　　那日她精神大好，早早就醒来小跑着走出客栈，紫鹿卧在店小二专门给它搭的草棚内，见木黎出来，它立刻从地上站起来叫唤几声。

　　小二哥又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了，“姑娘，您是什么人啊？第一次见您就觉得您仪表不凡，后来还带了这么一只人间少有的鹿。”

　　木黎问他：“你们有没有听老一辈提起过白檀山有鹿出现的传说？”

　　“从没听过，妖邪狐媚的传闻倒听过不少！”

　　“嗷？小二哥把听到的讲来听听！”

　　小二哥生怕高声惊动了远处深山中的鬼魅，压低声音道：“除了现在害人的妖怪，听说有人在山中看见过成群结队的白狐族，它们非但不害人，还衔着灵芝送给采药人，不过都是口口相传的故事，谁也没亲眼见过白狐族。”

　　“呵，白狐族。”她摸着紫鹿的脖子问：“要不要跟我进山除妖邪？”它从鼻子里喷出一团白气以示同意。

　　小二哥吃惊道：“除妖？姑娘你，你是除妖师吗？”

　　“不管我是什么人，总之，我会给白檀山一个清宁。”
　　***

　　四百年前，一位修者在六井山制下丹室，炼了百十年的药，炼丹鼎在那场恶战中倒塌之后，六井的瑶草奇花长势茂盛，香草遍地，聚集了满山飞禽走兽，吸引了一对嗅着灵气而来的白狐。

　　这对白狐在白檀山深坳发现一处长满灵芝的地方，每一株灵芝都大如簸箕，几百年来，借着灵芝的灵气修炼成精。虽是山中的妖精，这对白狐从无害人之心，一心想化形成人，逍遥自在享受人间。四年前，正是白狐渡劫成人的关键时期。

　　一日深夜，白檀山的深坳中突然黑雾弥漫，狂风大起，电闪雷鸣，两只白狐用结成的狐丹维持人形，在山洞中静静等待天雷劫尽快过去。

　　即使他们万事俱备，终是拗不过天数的安排。

　　常有修行者慕着白檀山的灵气而来，到此后发现此山也不过尔尔，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就在雷鸣狂风初起时，惊醒了一个睡在山脚下土坑中的道士。他掐指一算，山中有妖邪即将成精为害，提着剑就往山中狂奔。

　　道士顺着天雷劫的方向一路跌跌撞撞来到深坳中，被眼前的灵芝海惊的目瞪口呆，山中居然有这样灵气充沛的好地方。道士沿着一条若隐若现的小径摸到山洞口，抬眼看到洞内白光闪耀，光芒之中有两个人影屏息打坐，一阵闪电过后，他突然看见留在洞壁上的妖狐的身姿。

　　不由分说拔出剑就向洞内的男女斩去。化人飞升的关键时刻，也是白狐最虚弱的时候，当道士那一剑斩来时，男狐紧紧握着插进胸膛的利剑对女子声嘶力竭的喊道：“走，快走！”

　　白衣女子流着清泪，犹豫挣扎不已，直到刺入男狐胸膛的剑又深了一寸，她才向另一个洞窟逃去。

　　白衣女子向木黎讲述这些的时候，眼眶中噙着几乎要滴落下来的泪。她背过身抹掉泪，换了副凶狠的面孔咬着牙狠狠的说道：“几日后，我回来第一个就杀了守在洞口的道士，他那么蠢，居然还在守株待兔，可惜回来的不再是任他蹂躏的兔子，我学着他的样子，在他胸膛戳了一下又一下，直到剑断成三段！”

　　木黎收了指着白狐的剑：“即便没有那道士，你就确定你们能扛过那道天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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