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熏风自南来》采芹人

106、结伴下山

　　从未见过如此老实的火焰，明裳对这场面很是惊叹。

　　见客人已来，烟煌神君把凤凰放到一侧，起身笑着迎接道：“上次见仙子时未来得及问芳名你就匆匆走了，原来是离山的木黎。”正说着话，包裹着他的那一圈火焰慢慢就消失了。

　　来此的目的仅是想见上他一面，明裳不打算说些让他能想起往事的话，因而十分客气陌生的说道：“上次无意闯到此间，借着孟姬仙子的身份进来讨杯水喝，这次正为谢杯水之恩而来。”

　　烟煌笑道：“一杯水而已，还特地跑上天界一趟。请坐！”

　　他立刻用袖子熟练的掸了下离明裳最近的那张石凳，顿时二人都愣了一下。这个动作明裳再熟悉不过，第一次下山那年，她坐下的位置师兄都会替他掸去灰尘、抚平杂草。

　　烟煌那瞬间愣神是惊诧自己居然还记得这个动作。他记得头几次为师妹掸净座后，她都会开心的来一句：“师兄你真好，师兄你太好了。”

　　三五次之后，竟然沉沦在这句模式般的夸赞中不能自拔，久而久之掸座这一动作就成了习惯。

　　二人落座后先是一阵沉默，谁都不肯开口，皆故意装作不熟，场面有几分尴尬。林中十分静谧，阳光透过枝丫直射下几点光圈，明裳才发现天界没有白夜之分，就在她拘束地抠着石桌准备告辞之时，凉亭一侧的梧桐上突然传来几声老凤的啼叫，明裳眼睛一亮，打破沉寂忙问：“这只火凤是衔着火弓助你打败渊泽将军的那一只吗？”

　　烟煌略歪着头问：“木小仙在说什么？”

　　“是啊，你不记得。”她歉疚的笑笑，又道：“不管你听懂听不懂，我还是想说，此趟来就是想看你最后一次，希望你能原谅我在你身上留下的痛苦。如今也见过了，木黎就告辞了。”说完起身准备走。

　　烟煌突然急切地喊道：“等下！”

　　明裳急忙回身看他。

　　他放下刚才差点忍不住要拉住她的手，温和的问：“你初来乍到天界，我带你四处走走，不知木小仙能否赏脸。”

　　明裳小心翼翼的问：“可以吗？会不会触了哪条天条，再把你关起来？”

　　烟煌无奈的笑笑：“天界可是气量很大的，包容大度、海纳百川，怎么会在小污小错上下功夫。”

　　“我听说烟煌神君可是犯错被罚渡劫两百五十年。”

　　小神君见旧事又被拎出来，尴尬的解释道：“我犯的是滔天罪恶，不能相比。请吧，木小仙。”

　　他扯住明裳的手腕拉着她踩上小径，缓缓立开林间。明裳惊奇地看着走在她前面的小神君，任由他拉着到了她不熟悉的地方，不禁腹诽：到底是他记起了过往，还是这个小神君向来是一个朝三暮四拈花惹草之人？

　　思及后者，手腕处就有些火辣辣的嫌恶感。

　　出了林子至一片空旷处，烟煌将流光溢彩的袖子一挥，从东方一片五彩云霞中飞来一只浑身泛着金光的巨型金乌，盘旋在他们头上发出清澈的啼叫，绕过三圈后终于落在二人面前轻轻蹲下两只脚。烟煌对看的目瞪口呆的明裳道：“木小仙，请。”

　　他将明裳扶上金乌的背，他则侧坐在明裳身后，轻轻拍着金乌：“去无根山。”

　　金乌驮着他们穿过缥缈的云霞间，柔和舒适的吹过耳畔，明裳暗暗惊讶道：同是坐骑，紫鹿带我飞时，掠过耳际的风就如刀割一般。

　　“无根山是什么地方？”明裳微微仰起头问身后的小神君。

　　不知几时，小神君已站在金乌背脊上临风而立，衣袂随风翻飞，他右手负在身后眺望着远方渐渐出现的烟青色的山头，笑道：“我不是说带你游天界么？到那你就明白了。”

　　“我怕渡劫。”明裳又揭了他的旧伤疤，不过她确实挺害怕，一个籍籍无名的地仙突然闯上天界，又在一个“陌生”人的怂恿下上蹿下跳。

　　烟煌的情绪确实被稍稍影响了一下，立刻安慰道：“无事，只是一场畅游。”

　　他们在烟青色的山巅停下来，这座山很是奇怪，只有一个山头在云海中浮着，却看不见山腰和根基，周围点缀似的长了几株老松。山巅四下寂静无声，一片柔白温煦，清朗之气扑面而来，又混沌如开天辟地之前。小神君让明裳坐在一块石头上，指着无法丈量处的青霄，道：“看见没有？”

　　明裳顺着他指的方向，无数座若隐若现的府邸、殿宇、楼台，颜色各异形状不同，“那些是？”

　　“此处是天界的中央，那些殿宇和亭台楼阁都是各位仙君的府邸。你上天界两次，应该知道有缘人才能找到想找的府邸，而在无根山上可以一览众位仙君的老窝，是不是很有意思。”

　　“原来是这样，彤华宫在何处？”

　　烟煌用手指点着下巴认真去寻，突然在一片云霞中看见五颜六色的砖墙建筑，没等他开口，明裳笑道：“我找到了，难怪我师父说彤华宫品味低，在这么多府邸中确实醒目。”

　　烟煌有些骄傲的炫耀道：“彤华宫的一砖一瓦可都在我们掌中炼过，用极致的高温锻造出来，比别处昂贵的很。”

　　明裳故作惊叹，点头称羡。

　　“孟姬仙子的府邸在何处？”

　　见没有回答，明裳以为小神君没听见，又问：“孟姬仙子住何处？”

　　装作听不见的小神君只得简单的回答：“她的府邸较小，看不见。”

　　明裳放弃对他诉说多年来满腔的思念，赏起漂浮不定的仙君们的老窝时就坦然轻松了许多，她坐在离小神君三步远的石头上，侧首偷偷看了他一眼，那人的身体坐的笔直，眼神盯着远方一片云霞看得十分认真，脱胎换骨后整个人好像更丰神俊逸了，她会心一笑，暗想：他现在已经是烟煌神君了，不再是虞上闻。

　　四周悄无声息，烟煌小神君突然开口问：“明裳，你为何要说最后一次见我？为何说那样的话？”

　　明裳僵在那，难以置信的看着小神君，双眸闪着水灵透澈而激动的光，她终于听到熟悉的口气，像师兄，也只能是师兄，沉稳而温和的声音。

　　“你想起来了？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有些干涩。

　　小神君轻轻一笑，站起身走到明裳面前蹲下来，他握住明裳的双手，认真的看着她：“上次见你，就知道你是明裳，我的师妹。”

　　明裳突然挣脱他的双手，将整个身体扑了上去，扑进他的怀中，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从他臂下穿过搂住他的背，可能勒的手臂都发红，喊着：“师兄，太好了，能再看见你真的太开心了，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多想你，你也不知道凡间的一年有多漫长。”

　　扑上去的这股力道大的惊人，烟煌神君没能兜住她的身体向后倒去，他回抱着她，一起滚落在地，顺着这一跌，小神君欺身而上，撑着手臂趴在明裳身上，笑道：“我当然知道凡间的一年有多漫长，可是你不懂天上的一天有多漫长。”

　　“我以为师兄真把我忘记了，你明明是虞师兄，可又不完全是他，真看的我难过不已。渊泽曾对我说过，即便你想起从前的事，但你的心终究不再是凡间那颗心，你会忘记我。我真的太开心了！”

　　烟煌笑道：“ 明裳这么重要的人，我怎么会说忘记就忘记，绝无可能。”

　　他的眼神十分明亮，有风浪过后的平静，有焕然新生的光华，他紧绷而颤抖的说了句：“早就想这么做了。”

　　说罢，非常果断地吻了上去，这是个稳如泰山的吻，吻的霸气又沉稳，好像他的为人，他想将多年的爱恋通过这个吻传达到她的体内，唇间炽热的温度让明裳一度以为师兄施了火咒。她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环住他脖子的双臂紧了许多。

　　就在唇齿相缠的瞬间，明裳冷静的想到两件事，第一，这里是天界的无根山，第二，师父说任何一个人成仙都不易。

　　她不知道师兄接下来要做什么，利索的推开他。

　　烟煌睁开缱绻的眼睛望着她，兀自轻轻笑着，笑着扶起明裳，替她捋顺凌乱的发丝，盯着羞怯拘束的她：“是我不好，是我一心想亲近你。无根山百年都不会有仙路过。”

　　“师兄，你已归了仙位，我也决定留在离山，我想，你我已属两个不同领域的人，今后我们都无法轻易见面，还是不要再见了。”

　　小神君面色渐渐紧张，不解的问：“不再见面是什么意思？”

　　“你已顺利历劫归位，我不希望你又因为我而影响仙途。天条天律约束着神仙的一言一行，你去往凡间一趟尚且不易，又怎能与我形影相依。”

　　烟煌的眉头慢慢凝结成一扭，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突然深情一松，笑道：“那你可曾记得那年在北郊国我说过，神仙也能辞官罢官。”

　　“不行。”明裳猛的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道：“我决不许你这么做。”

　　她望望雪亮的天，道：“天要黑了，我得回去了。”

　　“明裳，那你等我！”

　　“其实我只想来看看你，没想到你会记起我。好好做你的小神君，不要胡思乱想，罚你几百年是为了让你吸取教训，不能因为我而再犯错，我的存在只是你几百年历劫里的工具，别让我增加负担。”

　　“你错了，那几百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你。”他又故作轻松道：“好了，什么也别说了，回去吧。”

　　烟煌吹响哨声，金乌从一朵云雾里钻出来，带着他们缓缓离开了无根山。

　　距上次从彤华宫回来，已有三月之久，期间明裳动过无数要去天界再找虞师兄的念头，都被她克制下来，但是师姐们嘴中关于天界的任何大小事，她都竖起耳朵听，尤其听见“西南方”“彤华宫”“火”这些字眼时便会心头一闷。

　　离山的地盘还是太小了，她一个人在海边踱步，捡数不清的珍珠装进锦袋，一个人在山头望着深夜的星辉，恨自己无法放下对师兄的想念，一边害怕着师兄会做出她不愿看见的决定又害怕再也见不到他。

　　离山这狭小的地方再也无法释放她的压抑，决定再次下山，或许手中有了其他事情能引开这股挠人的思念。

　　明裳挑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准备下山，尽管离山的每一日都风和日丽，她之所以选这一天，是当年在天花洞第一次下山的日子，她希望能抛弃过往重新开始。拍着锦袋鼓鼓囊囊的珍珠，叹了口气后又攒劲道：“走，走，下山去！”

　　她用剑挑着一个小巧的黄色包裹，迎着海风，听着浪涛撞击岩石。

　　“明裳，你捅了我三剑，就想走吗，你要去哪？那件血衣我还留着呢！”

　　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了，她缓缓转身立在石头上嫣然一笑，静静地等虞上闻走近。她又忍不住跳下石头，冲进他的怀中，泪眼婆娑，淡淡喊了一声：“师兄，我还是很想你。”

　　虞上闻替她擦去眼泪，笑道：“傻子，你不去找我，我也因为想你，只能来找你了。”

　　“师兄，你怎么受伤了？”

　　虞上闻摸着青肿的嘴角，满足的笑道：“想要每一刻都陪在你身边，这种美事当然要有东西去交换。”

　　“师兄你付出了什么？”

　　“这个嘛，我们一路上有漫长的时间去慢慢说。”

　　“师兄，那你还是神仙吗？”

　　“我的身份足够配得上你地仙的身份。”

　　“那就好。我们现在去哪，去看看炎儿吧？”

　　“听你的，就去荆平县。”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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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本书就此完结了，准备第二本。多谢你们读到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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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事多，居然还是个落难的公主，正愁缺个带她外出闯荡的师父，可巧，顶着灭门仇恨的韩维就重回故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