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喜央

6、第六章

　　在连续等了好几天后，谢尔尔终于从行李箱里扛出了自己的相机上了山。

　　在上山的路上，她碰到了周栩，周栩正拎着两筐桃子从山上下来。
　　桃子从筐里颠了一个出来，滚到了谢尔尔的脚下。

　　周栩还没来得及开口，谢尔尔就弯腰捡起了那个桃子，桃子表皮毛茸茸的，沾了谢尔尔一手。

　　周栩快步朝她走了过来：“你去拍照？”
　　谢尔尔把桃子递给他：“嗯？你怎么知道？”

　　周栩朝她身上背着的相机努了努嘴，其中之意不言而喻。见谢尔尔没处擦手，周栩把自己的衣服角递了过去：“用这个擦下吧。”

　　谢尔尔没拒绝，爽利的用他的衣服擦了手。

　　“你这桃子自己摘的吗？”谢尔尔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两筐桃子，众所周知，这方圆十里地，他们这儿的桃子最好吃。

　　周栩看出了她的馋样，说：“嗯，从我外婆的桃园里摘的，你想吃的话赶明儿我挑些大的红的送过去。”

　　谢尔尔听了这话开心的不得了，她抬头看着侧对着阳光的周栩，阳光洒在他鼻尖上那层毛茸茸的汗毛上，这个画面让她一下子回想到了刚刚摸到桃子的那种手感。

　　毛茸茸、湿乎乎的。

　　话锋一转，她问周栩：“周栩，你现在有空没啊？”

　　“怎么了？”
　　“陪我上趟山呗，去拍照。”
　　“拍照？”
　　“嗯，去拍落日。”

　　周栩看了眼谢尔尔背着的相机，又看了眼她，随后点了点头：“那等我把桃子放回家，来得及么？”

　　“来得及。”谢尔尔站在原地等他。

　　周栩的速度很快，几乎是放下桃子就从家里出来了。

　　“走吧。”周栩从家里的院子走出来，顺手递给了谢尔尔一包湿纸巾。

　　虽然刚刚用衣角擦过手，但是周栩怕谢尔尔还觉得会弄脏相机，便从家里顺了包出来。谢尔尔接过纸，很自然的又递回给周栩。

　　一来一回，两人的关系倒也没再那么客气了。

　　周栩跟在谢尔尔身后往山上走，虽然她很久没回来了，但是小时候的记忆倒是一点都没消失。谢尔尔抄小路抄的飞快，一路上周栩差点跟不上她。

　　两人到达山顶那会儿，太阳还没往下落。

　　谢尔尔开始忙着架相机，取镜头。

　　周栩在旁边帮不上什么忙，就只好没事找着事做，跟在她身后帮她收拾满地的狼藉。

　　一切都就绪后，太阳才有了那么一丝往下沉的意思。

　　在等夕阳的空隙间，周栩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我看过你的展。”
　　谢尔尔回过头，盯着周栩：“什么展？”

　　一股燥热感从身体里直往脑袋顶上冲，她感觉属于自己的乌托邦忽然被这小屁孩发现了，整个人在他面前被扒的精光。

　　“去年冬天的那场黑白人像展。”周栩的瞳孔在夕阳的照射下变成了淡淡的琥珀色，他眯了眯眼，继续说：“那场展正好在我们学校附近，我顺道就去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顿时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起来，周栩也不是什么都拎不清的小男孩，他很快就发现了这微妙的气氛变化。

　　他说：“展挺好看的，我喜欢看你拍的照片。”
　　这话听起来特诚恳，一下子让谢尔尔的尴尬消散了许多，这的确是对一个摄影师最真诚的赞扬。

　　谢尔尔眯着眼，从镜头里望向远处。

　　远方的山头一片橙红，像橘子汁打翻在了红色桌布上，亮色在眼前铺满。她忘记了刚刚的尴尬，转过头对周栩说：“周栩，你看天空。”

　　周栩顺着相机的方向望过去，一下子没说话。

　　那一瞬间，他有被眼前的景象给惊艳到。

　　以往的日子里，他总是从教室到实验室再到寝室，三点一线的进行着，他几乎没怎么在意过这些。

　　周栩把目光落到谢尔尔身上，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她身上那股工作的状态。她被那束橙红的光笼着，整个人像在发光。

　　谢尔尔正半弓着身子，从镜头里看向远处的那一切，落日圆的像一个红绿灯上的指示标，正在一点点下沉。

　　光从那一抹红周围散发出来，形成一个圈。

　　周围的一切显得那么安静，安静的不像话。

　　周栩没有出声打扰谢尔尔，只是默默的站在她身后。

　　红日沉了下去，掉进了山的后面。
　　只剩一点余光，还残留在那片山头。

　　谢尔尔终于从相机前直起了身，她搓了搓眼睛，盯了相机那么久，眼睛已经有些疲累。

　　直到她回过头看见身后的周栩，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的存在。周栩站在那儿很安静，不说话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他也没玩手机，就在那认真的看着谢尔尔拍照。

　　“周栩，你站过来。”谢尔尔指挥着他。

　　周栩不明所以，但还是按照谢尔尔的指示站在了她的镜头前。

　　“听我指挥。”谢尔尔重新把视线投进了相机里，“你侧过来，对，不要背光。”
　　“下巴收一点儿。”
　　“背挺直。”

　　谢尔尔仅仅只说了几句话，变噤了声。

　　镜头里的周栩，慵懒、随性，身后带着的落日余光将他整个人裹了起来，投射出他的侧影，五官分明。

　　明明没有摆什么姿势，但每一根随风扬起的头发丝好像都和镜头是天作之合。

　　谢尔尔按下快门的手顿了一秒。
　　周栩和肖泊亦给她的是不一样的感觉。

　　心底的某根弦像是被触碰了般，谢尔尔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肖泊亦时的场景。

　　那会儿肖泊亦还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模特，是经过公司层层筛选、层层培训给选拔上来的。

　　他虽然颜值高、身材也好，但耐不住他在镜头前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是经过训练设计过的，反倒显得很僵硬，不太自然。

　　谢尔尔同他也磨合了近小半天，中午中场休息那会儿，她反复观看上午拍摄的照片，总觉得还是不够满意。

　　就在她发愁之际，肖泊亦端着盒饭坐到了她的身边：“谢老师，早上拍的有可以选上的吗？”

　　谢尔尔一抬头，便对上了肖泊亦的那双眼。
　　那是肖泊亦同她说的第一句话，也正是因为那句话，谢尔尔才觉得肖泊亦是个可塑之才。

　　果不其然，他们在下午的拍摄中磨合的很好，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后，反而效果更胜之前。

　　“谢尔尔。”周栩见谢尔尔站在原地发愣，却迟迟没有按下快门。
　　谢尔尔被周栩从回忆里拽了出来，回过神：“啊..”
　　“你没有按快门。”周栩提醒她。

　　谢尔尔像是被看破了心思，竟然有一瞬间的手忙脚乱。她慌忙对着镜头里的周栩按了几张，然后对周栩说：“好了。”

　　周栩从镜头前走了下来，凑到谢尔尔身边问她：“按这个键就可以了吗？”

　　谢尔尔点了点头。

　　“那你站过去，我给你也拍两张。”周栩反客为主道。
　　“嗯？”
　　“站过去，快，光要没了。”

　　没等谢尔尔说话，周栩不由分说的把她推了过去。

　　相机的高度要比他矮了一截，他弓下腰，凑近了相机，谢尔尔不用他指导动作，很快找好了自己拍照最好看的角度。

　　“这个角度好看吗？”她问他。

　　周栩看了几秒，喉结那儿突然上下快速滚动着。

　　而后才憋出来了句：“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