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昏线》喜央

29、第二十九章

　　周栩看完文献，查好资料，已经是凌晨了。

　　他摘了眼镜，眼睛被台灯的光照的有些酸涩，眯了眯眼睛要稍微好些。他只有一百多度的近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是看资料的时候还是会带上眼镜。

　　房间外的电影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戛然而止，他估摸着谢尔尔已经回房睡下了。等他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推开门后才发现，客厅里的电视还亮着，沙发上的人早已睡的正香。

　　谢尔尔这会儿已经睡的很沉了，整个人倒在沙发上，手随意的垂在一旁。红色的头发染了有些时日，已经长出了些黑色发根。

　　她从小到大都一直很白，之前小时候流行的那种碎花裙，穿在她的身上也不显土气，反倒感觉把这个裙子都提高了几个档次。

　　毛毯下露出一双白的发光的脚丫子，十个脚趾头上都涂满了酒红色的指甲油，像黑暗里吐着红信子的毒蛇，朝他摇着尾巴。

　　周栩喉头一紧。

　　脚下像被定住了般，他没法从谢尔尔身上挪开眼。

　　他不敢跑向谢尔尔，只能一步又一步，慢慢靠近她。

　　客厅的木地板有些年头，即使很轻的踩在上面，也还是会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这些声音顺着周栩的脚心，一点点向他的心脏传去。

　　很痒，像有只蝴蝶在他的心口破茧而出的那种感觉。

　　直到他走到她的身边，谢尔尔也还是没醒。一天的长途奔波，她实在是太累了。

　　周栩半蹲下，一只手从她的发间穿过，揽住她的肩背，一只手从她的双膝下穿过，提起她的双腿。

　　谢尔尔很轻，对于他来说。

　　没费什么力气，他把谢尔尔连带着毛毯，一起抱回了她的房间。

　　这是周栩第一次进她的房间，前几天已经有归纳师上门来替她整理过了，房间里很整洁。他拉开了床头的台灯，台灯旁边放着的照片是张全家福，是谢尔尔高中毕业那年，十八岁时照的。

　　十八岁的她和现在的她，容貌没太大变化，只是难掩岁月给她带来的成熟。

　　在周栩的记忆里，十八岁的谢尔尔很爱笑，好像世界上没有什么事可以影响到她的心情。

　　但是她这次回清瓦村，身上的难过都要多的快溢出来了。那几次无意间撞破她悲伤的瞬间，他都克制住了自己想上前接住她难过的那颗心。

　　周栩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心脏像被割裂成两半，很痛很痛。如果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他绝不会让她掉眼泪。

　　掖好被子后，他合上了她的房门，退了出去。

　　第二天唤醒谢尔尔的是早晨八点半的闹铃，她按掉了好几次后，终于百般不情愿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到底什么时候可以退休啊！

　　谢尔尔往后一仰，又躺了回去。

　　没躺几分钟，闹铃再次响起，谢尔尔拖着疲惫的身躯起身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改头换面出来，她没用多久，简单的挑了条裙子，又坐在梳妆台前化了一个五分钟通勤妆后，就准备出门了。

　　临出门前，谢尔尔在家里晃了一圈，家里空无一人。

　　周栩走的比她还要早，甚至在走之前，还做了一份已经打包好的三明治，给她放在了进门处的玄关那儿，生怕她看不见。

　　谢尔尔在换鞋的时候看到了，但她顾不上在心里感谢周栩，匆匆拿着三明治便出了门。

　　虽然是周日，但北京的早晨，大马路上依旧堵成了一条长龙。车头连着车尾，稍有一丝开小差，就容易引发出一起亲密事故。

　　谢尔尔的工作室离家并不算很远，开车也只要十来分钟的距离。

　　但就这十来分钟的距离，今天硬是堵成了半个小时。

　　谢尔尔踩点到的工作室，方理也是，她到那会儿方理正在开门。听到身后的动静，方理回过头：“姐。”

　　因为停好车后一路小跑，此刻谢尔尔的心率直飙140，胸膛处也在剧烈起伏着。她朝方理摆了摆手，示意现在讲不出话。

　　进工作室缓了会儿，谢尔尔终于开口说话：“有冰水吗？”

　　方理从冰箱给她拿了瓶来，她拧开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下去。

　　方理是一毕业就进了谢尔尔的团队，跟在她身边已经快四年了，既当助理又当经纪人。她和谢尔尔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要比和男朋友在一起的时间都多。

　　作为谢尔尔工作上最亲近的人，她也是最了解谢尔尔在摄影上的精神状况的。

　　肖泊亦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谢尔尔在走南闯北拍照以前，已经很久没有创作出她满意的照片了。

　　起初方理也不理解，为什么她那么执着的想跳出自己的舒适圈，一直要去创新。毕竟她加入团队时，谢尔尔已经在圈内小有名气，什么照片只要冠上她的大名都可以获奖。

　　但是她看到过风格亘古不变的摄影师被这个圈子所埋没，也看到过谢尔尔为了一张照片废寝忘食好几天。

　　在大西北时，她为了一张秃鹫抢食的照片在沙漠中风吹日晒了一整天；在冰天雪地的东北，她为了一张雪松的照片冻的手指都僵硬到不能动时，她终于理解了她。

　　她不是不想呆在自己的舒适圈，而是她真的热爱摄影，爱到不是仅仅只把它当职业，更是一种精神。

　　“看照片吧。”谢尔尔把水放到桌上，起了身。

　　工作室的暗室专门用来处理九月大西北摄影展的照片，在回清瓦村前，纵使失恋再痛苦，她也和团队一起确定下来了这次要用上的照片。

　　照片被一张张洗好，夹在绳子上晾晒干。

　　一连串看下来，谢尔尔挑出了不满意的几张，亲自拿起镊子重新洗。方理也没先走，在暗室外面等她。

　　这一关，就是几个小时。

　　等谢尔尔从暗室出来，太阳已经走了一大圈，绕去了西边等着下班。

　　“可以了，今天把照片发过去吧。”谢尔尔摘了手套，踩开垃圾桶的盖子，把手套扔了进去。

　　方理趁着这几个小时，也给谢尔尔把九月份的档期给排了出来。工作不是很多，大多都是摄影展前的社交宴和一早就约好的杂志拍摄。

　　谢尔尔接过平板，扫了眼，点头确认无误。

　　今天的工作就算是结束了。

　　方理和约好的几个展馆确定好时间后，把展品交付了过去。

　　跟谢尔尔共事的这几年，方理也算是摸透了她的脾性。和她同期进入别的摄影师团队的同学来说，她已经算是过的顶好的了。

　　只要不搞砸事情，谢尔尔都可以容忍。

　　像上次去大西北拍摄，回来后谢尔尔就给他们放了长假。不仅如此，奖金也是很丰厚的，每逢过年，还会再多追加一个厚到可以砸死人的红包。

　　方理抬头看了眼谢尔尔。

　　团队里的人都知道谢尔尔和肖泊亦掰的很彻底，她回家那段时间，他们没少在背后讨论，谢尔尔会不会从此一蹶不振，但是很显然，她的气色还不错。

　　似乎已经疗愈好了失恋的伤。

　　方理弯了弯嘴角。

　　谢尔尔还弓着腰，在一旁的桌边挑照片，方理问她：“姐，你走么？”

　　她朝身后挥了挥手：“你先走吧，我待会锁门就行。”

　　方理应了声，拿了东西先走了，今晚她和男朋友有约会，不得不抛弃谢尔尔。

　　方理走了不知道有多久，谢尔尔从暗室再出来时，天已经半黑。从工作室的落地窗往下看过去，街边的路灯都已经皆数亮起，她这才感觉到一丝胃疼。

　　谢尔尔胡乱翻了翻包，想从包里找点小零食出来先垫垫肚子，刚一打开包，便看见了早上周栩给她做的三明治，她还没来得及吃。

　　热乎的三明治已经凉透了，谢尔尔没介意，撕开包装纸便往嘴里送去。

　　果然一到工作室，一天能吃上一顿饭都是好的。

　　谢尔尔坐在板凳上，三两口就着矿泉水，吃完了整个三明治后，胃里的疼痛才稍微缓解了些。她看了眼手机，手机上有周栩发来的消息。

　　【晚上回家吃吗？】

　　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谢尔尔用手指戳了戳手机：【现在说回家吃还来得及吗？】

　　收到谢尔尔信息时，周栩刚从实验室出来，他把白大褂脱了，挂回衣柜里，又用洗手液把手仔仔细细的洗了一遍，今天的实验才算真的结束。

　　现在还没正式开学，学校里的学生没多少，穿梭在其间的不是他这样临时被导师召回的学生，就是研究生学长学姐。

　　周栩背起书包下楼，边下楼边直接给谢尔尔打过去一个电话。

　　打电话的效率比发短信快多了。

　　接通电话的时候，谢尔尔正在锁工作室的门。

　　“你在哪儿？”周栩快步往学校门口走去，八月末的校园透着几分萧瑟，篮球场上偶有几人在打球，篮球落地的声音砰砰直响。

　　谢尔尔报了工作室的地址，周栩看了下地图：“我刚从实验室出来。”

　　“那就好，我还以为你已经买菜回家了。”谢尔尔长吁一口气，晚上的晚饭可算是有着落了。

　　周栩说：“我现在去超市买菜，你来吗？”

　　谢尔尔走到停车场：“好啊，发个位置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