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起银杏》刘尔珊

58、第五十八章：最是无情帝王家

　　巳时刚过，福冬快步跑进院门，径直跑到西暖阁的门口，行礼后恭敬地禀报，“掌事，王爷从衙门回来了，要您现在单独去后园。”
　　巧玉起身绕过书案走到门口，轻声问，“王爷已经去后园了？”
　　“王爷在偏厅。”
　　“知道了！”巧玉猜不到朱高燧的用意，但应该不是坏事。接过福春递来的纸伞就和福冬一起出了院门。福冬快跑着回去复命了。巧玉撑开伞顺着甬路去后园。
　　七月初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了，巧玉撑着伞踩着树荫走，路并不长不一会儿就到了后园。甬路的尽头没了树荫，巧玉停下脚步抬起伞张望，正好看到有个人站在银杏树的树荫下。那人戴着黑色的官帽，穿着绛紫色的团龙纹饰的官袍，翩然矗立在树下正抬头看着满树的绿叶，因为是背对着巧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容。巧玉心里一紧，站在原地，紧皱双眉呆呆地盯着那人。那人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看他，忽然转过头看向巧玉。四目相对的一瞬，两个人都看清了对方。巧玉站在原地默默地哭起来。
　　沐晟朝巧玉跑过来，盯着巧玉激动地说，“十几年不见，我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巧玉，爹爹很想你！”沐晟一脸期待着看着巧玉。沐晟的额头和眼角的皱纹隐约可见，但眼睛里的光彩还在，他的身材依旧挺拔、健硕。
　　巧玉扔了伞，扑进沐晟怀中大哭着说，“爹爹，巧玉也想你！”
　　沐晟抱紧巧玉，抬起头把眼泪忍了回去，关切地问，“你母亲好吗？”
　　巧玉哭得更厉害了，边哭边摇头，哽咽着回答，“去年四月初三母亲走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这个消息太意外，沐晟伤心地哭起来。过了会儿才回过神，松了怀抱轻声劝说，“巧玉，这里已经是赵王的别苑了，咱们都别哭了。”
　　巧玉点点头，强忍着不哭了，用帕子擦了眼泪，抽泣着问，“爹爹，您怎么来北平了？”
　　“六月中旬，我奉旨进京述职，在应天府停留了十日，一直没找到机会去镇江。后来皇上体恤我，允许我返回云南前来北平看看。今日一大早我进城后就直接去拜见了赵王。他就把我带来了这里，说是让我见一位故人。没想到竟是你！”
　　巧玉沉思片刻，轻声说，“爹爹，王爷在偏厅等候，”沐晟点头同意，巧玉拾起伞收好和沐晟一起去了偏厅。
　　福冬一直候在偏厅门口，见巧玉和一位大人一起来了，快步迎上去接过巧玉的伞，退到一边。沐晟带着巧玉快步走进去，才进门两人就一起朝着坐在上首的朱高燧恭敬行礼。
　　朱高燧起身走下来，双手扶起沐晟，语气和缓地说，“黔国公不必多礼！”
　　沐晟感激地说，“多谢王爷成全！”
　　“本王还有些公务，先失陪了！”
　　沐晟恭敬地说，“臣恭送王爷！”巧玉也跟着行礼。
　　朱高燧案首阔步地离开，荣井也跟着走了。
　　偏厅里只剩下沐晟和巧玉父女。落座后，宫女送来茶水。两个人都有些渴了，喝了会儿茶继续叙旧。
　　巧玉告诉沐晟，他追随皇上靖难离开后她们母女在北平的遭遇，后来又是如何回了镇江。提到严家，巧玉的话里满是感激，“舅父一家待母亲和我都非常好！我们在严家的十年过得很安稳也很舒心。”沐晟忽然叹了口气，巧玉停下来看向他。
　　沐晟悠悠地问，“你娘可曾怨过我？”
　　巧玉的眼眶瞬间红了，深吸一口气才把眼泪忍回去，轻声回答，“母亲临终前说她从未悔过、怨过。她知道您有苦衷，所以一直没来寻我们。”巧玉说到这停住了，犹豫着要不要继续。
　　沐晟轻声说，“巧玉，你问吧！”
　　巧玉转头看着沐晟，轻声问，“爹爹，母亲曾经中毒，这事您知道吗？”
　　沐晟重重地叹口气，缓缓地点头，淡淡地说，“是我下的，”
　　“为什么？”巧玉激动地站起来，生气地瞪着沐晟。虽然早有准备，可亲耳听到沐晟承认，巧玉还是非常震惊。在她的记忆力，父亲是那么深切地爱着母亲，她实在接受不了父亲会给母亲下毒。
　　沐晟避开巧玉的目光，低头盯着手里的茶杯，伤心地解释，“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们母女……”
　　巧玉默默地哭起来，脑子里嗡嗡作响，完全听不清沐晟地话。巧玉背过身去，把项坠握在手心里用力扯断项链，转回身把项链放在沐晟面前的桌子上，恭敬行礼，“时辰不早了，巧玉恭送黔国公！”
　　巧玉说完话，头也不回地离开偏厅，径直回了西暖阁。

　　太阳落山后，白天的暑热渐渐消散了，巧玉坐在秋千上唉声叹气。朱高燧缓步走过来，巧玉看见了朝旁边挪了挪让出个位置，朱高燧坐进秋千里，缓缓地荡起秋千。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会儿，朱高燧率先开口，柔声问，“哭了？”
　　“嗯！”巧玉这会儿很伤心，不想说话。
　　“三日后是你的生辰？”巧玉沉默地看着朱高燧。朱高燧柔声说，“本王今日才知道你的生辰，同时也才知道你因为母亲的缘故再不过生辰了。”
　　“嗯！”巧玉轻轻地点头。
　　“国公爷午后就动身回云南了，”
　　“嗯！”
　　朱高燧伸手搂住巧玉的纤腰，凑过来贴着她的耳朵低声说，“天家最是看重子嗣和血脉。若是你母亲生了男孩，南康公主必会杀母留子，连带你也活不成。”巧玉又惊又怕，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朱高燧继续说，“北平一直封锁消息，可南康公主依然顺利地找到别苑，你想过其中的缘由吗？用药堕胎对天家来说是轻车熟路，你父亲也是反复确认后才用的药，毒性微乎其微，为什么十年之后你母亲体内仍有余毒？你儿时在北平的六年，回到镇江在严家的十年，你能肯定没有别人下毒吗？”巧玉感觉后背发凉，害怕地说不出话。朱高燧抱紧巧玉，几近无声地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巧玉无力地靠在朱高燧的肩上努力思考着，从自己记事的时候开始想，一直到母亲临终前对她说的话。巧玉把每件她记得的事情都想了一遍，想着想着她忽然都懂了。大哭着告诉朱高燧，“母亲允许我学会骑马，是为了我遇到不测时可以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