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不妖君

28、白莲血潭22

　　叶无妄从芦苇中钻了出来，脸上带笑道：“我与胡家主相见恨晚，胡家主这就要走了？”

　　胡怀恩依然那副翩翩公子的儒雅模样，道：“毕竟这次做的有些过火了，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虽然有些不舍，但我也没有办法。还望小仙君谅解。”

　　风逝渐起，将叶无妄随意绑扎的发髻吹的凌乱，随风扬起的长马尾中，一抹红色若隐若现，“你到底是人，还是被肉身莲操控的傀儡？”

　　胡怀恩终于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他意外于在叶无妄口中听到“肉身莲”三个字，“小仙君博闻强识，居然认出来了。”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人？”

　　胡怀恩道：“我自然是人。”

　　与非人之物强词夺理就是浪费口舌，叶无妄问道：“你说这具身体是你换来的？难道不是夺舍吗？”

　　“不是，他还活着，只不过不愿醒来。我初生灵识时他不小心掉了下来，我只想将他吃掉，但是他说我与其做一个被困在小小池塘中的肉身莲，不如借他的身体出去外面看看。我觉得这主意不错就答应了。”胡怀恩回忆起过去，仿佛说起某位陈年老友般，“最开始我无法操控这具身体，是他一点点教导我。如今虽然不再与我说话，但我知道他还在，也多亏他这些年帮忙，我才能长得这么大。”

　　叶无妄一时无法从胡怀恩的话中分辨出真假，追问道：“他是谁？”

　　胡怀恩略微遗憾道，“抱歉，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但是他一直不肯告诉我他的名字。不过有没有名字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叶无妄顺着话中的意思道，“是他让你离开的？”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他已经不再和我交谈，离开是我自己的意思。说来也怪我，以前我都是听他的话努力不被人发现，可自从不再搭理我后，我一慌就做过了头，这才引来麻烦。”

　　“要挟张天河，给柳夫人换魂，在城中制造尸俑，将全城人变成人皮俑，这些也都是那个人教你做的？”

　　胡怀恩笑的意味深长起来，“小仙君要杀我？”

　　“你口口声声说要逃，但如今不过是从小小一方池水挪到这里罢了，显而易见吃太多是会把自己撑死的。”手中灵剑散发淡淡灵光，叶无妄浑身气势一变，双眼比这夜色还要深沉几分，他道，“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对手，但不试一试还真不知道会如何。”

　　说罢，叶无妄用刀刃在手心一划，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鲜血渗出，很快在手心积成一小泊，叶无妄弯下腰将手上的手心往张天河消失的泥淖上面一按。

　　胡怀恩不解的看着他这番作为，忽而感觉到地面在震颤，那些由阴气凝结而成的泥淖如同沸水一般开始闹腾起来——

　　地下的阴魂在逃散，却又受到禁锢似的，一个又一个被拽着不放。

　　血口的鲜血不要命的往地下渗透，叶无妄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发白，他身形一晃，识海中一声叱喝，瞬间将脑海中的浑浊涤荡干净。

　　叶无妄猛然回神，将手从地面拔出，浑身冷汗涔涔。他浑身虚脱，但是精神还不错，他险些送了半条命，身体里那种抓心挠肺的饥饿感明显消失，看来阴气还真的能解饿，这体质可真没谁了。

　　刚才借着“进食”的功夫探到了下面细微的心跳声，若是下面没有被埋第二个人，就必定是张天河。

　　叶无妄有些为难，这么深他该怎么把人挖出来？

　　胡怀恩不明白他在做什么，只是刚才一阵骚动有些不寻常，他看了看天色，不能再拖延下去，便不再与叶无妄废话，一把抱起男童，快步朝湖边走去，却在一脚踩入湖水中时，衣摆被拉住。

　　昏迷的柳萋萋醒了过来，十分虚弱，她刚才迷迷糊糊将几人的交谈听了进去，虽一知半解。可应该知道的事实都知道了，她仍旧不死心的想要一个答案、

　　柳萋萋问道：“为什么不杀了我？”

　　胡怀恩垂头看着这个追随自己多年的女子，道：“是他不想你死。”

　　“他？”柳萋萋早已遗忘了少年的容颜。

　　多年陪伴，就算是天生没有七情六欲的物品也会生出几分怜惜，胡怀恩道：“他说若是没有你，他早就溺死在冰冷的湖中，也正是因为你救了他带他进了柳家，他才会遇见我。所以他说，你对我有恩。”

　　叶无妄在旁听的好笑，道：“你们佛门圣物就是这样报恩的？不过是掩盖杀戮的借口罢了。”

　　胡怀恩看了叶无妄一眼，将衣摆从柳萋萋手中抽出，头也不回便踏入了水中，很快身形没了进去。叶无妄想要追上去，但在此之前还有事要问清楚，他对傻傻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柳萋萋道：“事到如今，你没必要继续隐瞒，他怀里的孩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萋萋没有回答，而是呕出一块血污。

　　花辞道，“她命不久矣。”

　　“我知道。”叶无妄走过去，蹲在柳萋萋身边，道，“你其实早就发现不对劲了，但因为你的软弱和自欺欺人一直选择无视。你掉入水中，我不小心看到了你的记忆，可惜并不完整。你现在但凡有一丝悔恨之心就回答我的问题，红菱到底是怎么死的？他怀里的小孩又是谁的？”

　　柳萋萋形貌可怖，如同女鬼，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容颜毁去，只能躲在阴影中的小丫鬟，她努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无奈身体被阴气侵蚀太重，早已千疮百孔，眼睛已经看不清了。

　　“红菱，红菱就是柳凝儿。他们不只是换了魂，还换了身份。柳凝儿带人冲进来要将我和红菱扔出去，红菱发了疯将柳凝儿推倒，人没死，但也救不活了。”柳萋萋陷入回忆，语不成句，道，“怀恩，怀恩说，他大婚刚过，新娘不能死，那会遭人口舌，于是红菱就变成了柳凝儿，还生下了孩子。孩子是红菱的，我不知道是红菱和谁生下的，我只知道这个孩子不对劲，不会哭不会笑更不会说话，只喜欢吃生肉，什么肉都吃，不只是小老鼠小猫，就连活人的肉他都能吃。”

　　叶无妄想起在胡府偶遇三岁幼童时看到的景象，恐怕当时他就在吃猫肉。既然柳萋萋这么清楚，为什么还能心无障碍的照顾？

　　“他会杀所有人，唯独不会杀我。你刚才不也听到了吗？是我，都是我害的，我如果没有救他，今天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可为什么是我？难道救人也有错？为什么不杀我也不带我走？为什么？”柳萋萋泪如雨下，伸手去抓叶无妄，但被叶无妄避开,柳萋萋冲叶无妄尖叫道：“杀了我吧。求你杀了我吧。他不要我了，我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叶无妄想说，就算我不杀你你也活不久了，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胡怀恩将柳萋萋带出柳府，给她去处和新的容貌，而她一直活在自欺欺人中，将一个杀人成性的非人之物当做生命的全部，也怪不得胡怀恩亲手将她推下去后，她毫无反抗，因为她是真心想要与肉身莲融为一体，真心愿意为胡怀恩奉献一切，她觉得那才是她的归宿。

　　难道情爱真能让人愚昧痴狂到如此地步？叶无妄一时无法理解，也不去置喙，他问出最后一个名字，“胡怀恩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柳萋萋呕血不止，似要将身体里的血水全部吐出来，口齿不清道：“沐肿。”

　　罔象食人，一名沐肿。

　　肉身莲长到如今惊人地步，若要逃走绝非易事，但如果肉身莲能够变成为一个三岁幼童，藏匿身形，那么逃走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而胡怀恩作为肉身莲的分身，居然自己还养了只吃人的水怪。

　　不同于人死后所化成的水鬼，罔象是天地极阴之地自然生成的精怪。虽然比不上肉身莲神圣，但也是天生灵物。而其中有一种罔象喜爱吃人，名字叫做沐肿。

　　肉身莲体积庞大，若真要变成三岁男童逃走也得花点时间，叶无妄没着急下水，而是站在湖边对着一湖的莲花莲叶发愁。

　　他虽然水性不错，但毕竟水下阻力太大，又是肉身莲的地盘，叶无妄就算真的要吃，也得想办法把水下的东西弄上来才行。

　　还有被埋地下不知死活的张天河。

　　叶无妄想了想，决定辣手摧花，他拎着手中灵剑，深吸一口气对着一朵莲花连劈带砍，莲花没如何，剑刃却卷了边。叶无妄觉得自己砍得不是花，是磨刀石，怪不得郢红玉不管怎么使劲，都奈何不了这些看似柔弱的东西。

　　佛门圣物不愧是佛门圣物，可以自动将一切攻击无效化。

　　夜风吹拂，白莲摇曳生资，美不胜收，叶无妄听到水流过大引发旋涡的动静，只好收了剑，上前一把抓住一朵白莲的长茎，低头就是一咬。

　　叶无妄牙齿刚碰到，手中白莲“嗖”的一下就钻入了水中，紧接着是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嗖嗖嗖”。

　　叶无妄目瞪口呆的看着一大片白莲全部缩进了水里，暗道不好，顾不得其他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