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店的妖精们》柳下秋

1、华蔷

　　华蔷是个刚毕业的普通大学生，因为在家已经摆烂了大半年遭到了家人的嫌弃，迫于无奈只好出去找工作。

　　她是学外语的，但上大学的时候因为常常拿外语在游戏网站上和网友激情交流，所以学得也不是很好。

　　她出去应聘了好几家公司，但HR都对她的履历不感兴趣，反而问她家里是不是卖西瓜的。

　　华蔷一脸菜色地表示：你才卖西瓜，你全家都卖西瓜！

　　这天她屡战屡败地回家，经过商圈步行街的时候，发现一家叫“茶某道”的奶茶店在招店员。

　　这家店店面不大，但生意还不错，开出的薪资条件对她这个单身狗糊口挽尊来说是够用了。

　　她想着此番回家如果不带着捷报回去则必会被家人清出族谱、撵出家门、六亲不认的bad ending，为了不流落街头，不靠睡公园冷板凳度日，就硬着头皮去应聘了。

　　茶某道的老板是个品味老土的中青年小哥，姓杨。

　　华蔷后来工作的时候才从其他人嘴巴里知道：这小哥因为爱蹦迪所以被店员叫做摇摆杨。

　　她当时并不了解这些，只是看着这个人穿着岔色花衬衫、配条白色紧身裤、腋下夹包地从店里头走出来的样子，就觉得此人必是重量级。

　　她还是恭恭敬敬叫了声小杨哥，语气里妥妥是为钱折腰的卑微。

　　小杨哥闻言，下巴拽拽地抬了下，邪魅一笑说道：

　　“就你了。”

　　华蔷一脸蒙圈地看着对方，心想：你搁这当古代皇帝选妃呢？什么问题都不问就要人了？

　　她又想到也不对，正常皇帝选后宫也不至于屈尊到把自己这个身材五等分，长得叫人脸盲，还因为剪了鲻鱼头经常被小孩叫“大哥”的路人选进去吧。

　　还是说——

　　她不禁害怕起来。

　　还是说，此人是有着透视神力，能够看透自己平凡外表下那种“勤勉工作”气质的仙人？

　　小杨哥见她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啧了一声，说店里缺人缺得跟旱期的三峡大坝一样，没空给人出什么做作的考试题目，也没空欣赏一群求职者大玩心理战的戏码。

　　“只要你身心健康”，他人淡如菊道，“不，心灵健不健康我管不着，只要你四肢健全，最好能发达一点，不是脑残，就来上班。”

　　华蔷想了想自己初中时期的体检数据和体育成绩，断定自己必然四肢健全不是脑残，底气十足地点点头。

　　就这样，在去食监局领了健康证以后，她正式成为了茶某道的全职员工，也终于恋恋不舍地告别了耻辱又快乐的伸手党生活。

　　某天华蔷正在店里上早班，摇摆杨从车上搬下来一台很重的机器，摆到她面前叫她把原先店里要报废的那个换了。

　　华蔷打开纸箱子一看，里面是台没有完全组装好零件的封口机。

　　她问老板这机器为啥看着不咋新，对方说是从某二手电器市场提回来的。

　　“买电器的说这机子是从一个女店主那里收回来的，妥妥的女生自用。”

　　摇摆杨说这话的时候，得意得像捡了多大个便宜似的。

　　但在华蔷眼里他真的是个纯纯的大聪明。

　　这种成色的机器不知道经过几手处理了，就是没去过战场也绝对喝过恒河水，拿回来要做全面的消毒不说，散装零件若是尺寸出了问题都找不到售后。

　　“那谁装这个机器呢？”

　　华蔷问道。

　　摇摆杨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盯着她。

　　华蔷咽了咽口水，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合着这是准备拿她当大冤种？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站在中国好森音的舞台上，而他的老板就背对着坐在椅子上马上要按下“I want you”的红按钮了……

　　华蔷后退几步，说去后厨区喝个水。

　　摇摆杨见她一回来，五根手指上突然缠了三个创口贴。

　　“哎呀，小杨哥，真不好意思，”她一脸真诚地说，“刚刚喝水的时候手指突然被水杯划伤了，太不巧了……”

　　她满脸堆积着“别来沾边”的微笑。

　　摇摆杨见她如此坚定，叹息着说道：“那算了吧，本来还想着说给你发个红包的……”

　　华蔷秒速撕了自己手上的创口贴，冲对方保证道：“我一定完成任务！”

　　对方满意地离开了。

　　华蔷叹了口气，安慰自己为了钞票拼一把不亏。

　　她叫同事替一下自己上班的时间，自己把那台老旧的封口机拖到后台去摆弄起来。

　　看着说明书安装零件并不麻烦，就是得细心点。

　　华蔷满脑袋里想着那个红包里到底会放几张小钞票来安慰她受伤的心灵。

　　最好能塞得跟老板的脸皮一样厚。

　　她默默地想。

　　结果手上没注意，把封口机嘴巴的一组零件装反了。

　　零件安得有点死。她用手使劲去抠，把零件抠出来的时候手指被机口的倒角蹭了一下。

　　“我去。”

　　她吃痛地暗呼一声，看着手指上流出的血，觉得等自己休息的时候还是得上庙里去拜拜神烧烧香。

　　她这回真的去贴创口贴去了。

　　因此并没有看到那台封口机突然亮了一下，又迅速暗了下去。

　　华蔷回来的时候暂时把对金钱的美好幻想压抑了下，耐着性子把机器装好又消了毒，就叫来同事一起把它换到前台去了。

　　“这机器被你一捯饬，少说得九九新。”

　　她同事冲她竖起了大拇指。

　　华蔷虚弱地笑笑，心想这些人是不是从来不逛“海鲜市场”。

　　那台二手封口机在店里已经工作快一个月了，期间还真没出任何问题。

　　华蔷在这段期间除了搞清楚了工作的基本内容，也已经死性不改地摸清了摆烂的时机。

　　春季这段时间周边学校已经开完学了，来买奶茶的学生不多，正是奶茶店的淡季。

　　这天她在收银台浅摸了几小时鱼，又跑去后台隐身在监控死角看了几分钟杂志，中途声称拉肚子去商场卫生间打了把游戏，终于熬到下班。

　　她下班约了好朋友玲玲一起去看电影，看时间人应该快到了。

　　华蔷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看到远远走来一个很吸睛的美女。

　　她一头棕青色的长卷发，穿着紧身长裙，身材火辣辣，踩着双恨天高，款款地朝她走过来。

　　华蔷站了起来，一脸黑线的扯扯嘴角。

　　这妮子，好像更丰满了啊。

　　对方走到她面前，抬起手臂横着手掌从自己头顶量到她额头，哈哈大笑道：“什么呀，我穿了六公分的高跟，还是比你矮一截……”

　　她看了看对方的平底鞋，问她是不是又长高了。

　　华蔷损嘴道：“我长没长高不清楚，你倒是越来越婀娜啊。”

　　玲玲笑着打她一下，娇俏地骂了声什么德行，然后挽起她胳膊，两个人边聊天边往电影院走。

　　期间两个人聊到了“八卦力永远强无敌绝不冷场”的感情话题，玲玲说自己才和男朋友分了手，问她找到男朋友没。

　　华蔷摇摇头。

　　“什么呀，”对方笑眯眯地说，“搞了半天你还在等我呢~”

　　华蔷十分“贤者”地说她不喜欢女人，除非对方活在纸片人的世界。

　　“反正我可不想你先比我结婚~”玲玲朝她抛个媚眼。

　　华蔷问什么意思。

　　玲玲说就那意思呗。

　　她轻叹口气，若有所思道：

　　“蔷子……”

　　“我寻思这份子钱还是你先交比较合适。”

　　华蔷叫她稍微圆润地离开一下。

　　两个人说说闹闹地走到了商场顶楼。

　　她们今天看的是一部恐怖电影，两个人笑着走进去——笑着走出来。

　　“哈哈哈哈哈什么玩意啊这也太烂了吧！”

　　玲玲捂着肚子笑得跟看见路人踩到香蕉皮玩滑铲似的。

　　“哈哈哈哈真的无语了，什么四不像的东西……”

　　华蔷也笑得跟看到甄嬛大战哥斯拉一样。

　　两个人热烈讨论着这部恐怖片的评分能不能低过毕导的大戏《逐梦演艺圈》。

　　“哈哈哈哈……诶，蔷子，你说这个世界真的有妖魔鬼怪的话，是不是很有意思？”

　　玲玲很有兴趣地发问。

　　“我、我不知道啊、”华蔷喘了口气，笑道，“应该很诡异吧。”

　　两个人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面面相觑，又开始笑起来。

　　笑到一半，玲玲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看到来电人，悄悄给华蔷说是前男友，一脸骄傲地说他来求复合了。

　　她作里作气地接通电话，一脸“姐就是女王，自信放光芒”的表情，才开口了一句“喂~”，脸上的表情突然就不女王了。

　　华蔷觉得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她一边刷着手机新闻热点，一边支起耳朵听。

　　对方的脸慢慢垮了下来，口中只吐出“嗯嗯”、“啊啊”的语气词。

　　没过多久，玲玲就一脸忧伤地挂了电话，嘴巴撇得像收起来的百叶窗。

　　华蔷很熟悉这表情。

　　完了，她眼睛要泄洪了。

　　果然这妮子就靠着她大哭了起来，说着对方要结婚了。

　　华蔷一边安慰着她，脑海一边响起一段悲伤优美的旋律：你要结婚了……新郎不是我……

　　她又向上天祈祷对方哭就哭鼻孔里千万别漏水晶项链出来……

　　正祈祷着，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她粉的明星的最新资讯来敲门了。

　　对方边哭边给她讲起了自己跟毛巾一样又臭又长的情史。

　　“嗯嗯、啊啊、你好惨啊……”

　　华蔷一边敷衍一边点开手机资讯。

　　我家哥哥今天有好好营业吗？

　　是不是又被媒体夸夸夸了鸭？

　　真的是不要这么优秀好吗粉粉可是会心疼的呀！

　　她没注意到那条资讯是从社会新闻的模块里跳出来的。

　　她一脸期待地点开资讯，然后——鼻孔和嘴巴同时放大。

　　什么？！我家哥哥因为召瓢被抓了？！

　　我期待的物料变成了哥哥手上的银手铐？！

　　她睁着自己5.0视力的眼睛反复确认，发现媒体甚至都不屑于给她粉的明星加上化名。

　　完了，歇菜了。

　　她心如死灰。

　　塌了，全塌了。

　　华蔷无语地望着夜空，玲玲的发丝糊在她嘴上，她的头发凌乱在风中，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谁比谁更狼狈。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恐怖片吧。

　　华蔷正心塞地品尝着塌房的滋味，忽然想到了什么。

　　“完蛋！”

　　她一声惊叫，弹开身上的玲玲，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被头槌的玲玲问她发什么疯。

　　“我那本跟罪犯有关的物料杂志还放在奶茶店！”

　　不行！绝对不能让店里的人发现我粉了个塌房的大瓢虫！会社死，会社死啊！

　　华蔷拿出苏炳添的架势，一个箭步火速朝奶茶店里冲——甚至都没来得及给她才遭受情伤的姐妹道个别。

　　此时已经晚上10点过了，奶茶店已经打了烊，商场内部关了几个门，只留了个离店面较远的二楼的员工通道，有保安守着，到了10:30也是要关的。

　　华蔷堵上自己明天的脸面，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飞奔进通道，往楼下跑。

　　到了一楼，看着时间是赶上了，她终于不慌了，慢慢朝店面走。

　　越走越近。

　　她发现店里的收银台是亮着的。

　　隐隐约约有手机视频的声音传来。

　　同事还在呢？

　　她有点疑惑。不应该啊，这家伙老油条了比我还能划水，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好吧。

　　小偷？其他门都关完了也进不来。

　　华蔷一脸警惕迷惑地走到离店还有几米的地方。

　　收银台传来了一阵人声。

　　“走位！走位！123、开团……诶干啥呢哥们这不行啊……”

　　华蔷听着像是个少年的声音。

　　她大着胆子走过去，发现收银台上果然蹲着个人！

　　借着收银台的灯光，她看清那人是比较瘦弱的身材，穿着件屎黄色的外套，头戴个白鸭舌帽。

　　那人背对着她，拿着店里的手机正忘我的厮杀在网游的战场上。

　　原来是个网瘾少年。

　　华蔷放下心来，走过去拍拍对方肩膀。

　　“小弟弟你干啥呢？”

　　她一副大姐姐的姿态问道。

　　对方震了一下，懵懵然转过头来，把华蔷吓了一下！

　　只见他眼睫毛上全是黄豆粉，鼻孔里流出像奶盖一样的液体，并且用十分睿智的眼神盯着她，然后惊奇地问道：

　　“你、你看得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