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怼怼的日常》殷南山

46、不勇敢或许是个优点

　　马子琴醒了，第一个要见的就是万晓曼。所以本来田若白和沈柒还没有理由去，现在以记者的身份倒也名正言顺了。

　　一直待在ICU的马子琴从外面看身上插满了管子，万晓曼穿好隔离服进去探望。马子琴极度虚弱地与她做了简单沟通，然后向窗户外面看了看。

　　看着原本光鲜亮丽又高高在上的女强人，此刻这般模样躺在病床上，田若白心里不好受。悄悄别过头去，抹掉了眼角的泪水。

　　“怎么了？”沈柒递过一张面巾纸。

　　田若白接过来低着头说：“可能她见我们的时候已经在崩溃的边缘，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就不会这样了。”

　　田若白已经说不下去了，她甚至觉得自己就是那只推马子琴下楼的手。

　　黎强从旁边过来，安慰着说：“别介意，抑郁症其实就连患者本身都很难发现的。而且马子琴的状态可能还不是简单的抑郁症，应该是深度躁郁症。”

　　躁郁症？田若白看着病房里面的马子琴转头愣愣问沈柒：“我是不是也可能是躁郁症啊？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伤心的，我感觉自己内在情绪总是起伏很大。”

　　这可把后面那个被她怼到无话可说的小警察给逗乐了，在旁边捂着嘴强忍着以免笑出声。

　　沈柒无语地看着她：“你这是溺爱综合征，被方教授宠得精神分裂了。”

　　呸！

　　万晓曼出来的时候显然刚刚又哭过了，平复好情绪后对田若白说：“子琴希望我和你们聊聊，说她昨天很抱歉耽误了你们的时间。”

　　这话又给田若白心里扎了一刀，简直内疚到快要崩溃了。

　　黎强看了看里面，见马子琴已经睡了。于是向万晓曼说：“我看你闺蜜已经睡了，不便去打扰。但是我们现在要回所里结案，就想问问她跳楼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问到这里万晓曼又流下眼泪，哽咽着说：“就是因为点外卖的时候店主说紫菜蛋汤没有所以给她换成西红柿蛋汤。”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震惊不已，不过是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竟然会要了一个人的命。可见当时的马子琴病重到何种地步。好在打电话的时候马子琴在三楼专放外卖的平台上，如果在自己办公室恐怕早就香消玉殒了。

　　但是这句话算是减轻了田若白的负罪感，虽然她可能也是众多压死骆驼的因素之一，但至少不是最后一根稻草。

　　万晓曼看了看时间，很抱歉地说：“今天我还要去接孩子放学，咱们可以明天再约么？”

　　三拨人各自离开医院，田若白心情不好，想随便走走散散心。沈柒跟在旁边没说话，像是也想着心事。

　　走了一会儿，田若白手机收到一条短信：田记者您好，我是上次被您“教育”过的警员王博凯。我这有个嫌疑人也希望能和您聊聊。

　　嫌疑人？我又不是犯罪大师找我干啥。田若白把手机递给沈柒，感觉有点哭笑不得。

　　“去看看呗，反正这次肯定不是要调查你的。”沈柒把手机递过去，像是在思考什么。

　　田若白觉得也是，于是回复：后天上午我可以。

　　忽然很多工作啊，田若白感觉干劲十足。好像钱并不是那么重要，对于自己而言有工作、被认可才是第一位的。

　　第二天一早田若白就出现在报社，但是沈柒带来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溯根之源”换了Sara当责编。

　　田若白黑着脸当然知道这是谁的意思，虽然也思考过各种代替自己的可能人选，但万万没想到会是她。就像被塞进一只苍蝇，恶心到让人想吐。

　　上午万晓曼如约而至，又是楼下的咖啡厅。三个人、三杯咖啡，开始了一段艰涩的故事。

　　万晓曼和马子琴是大学同学也是舍友，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关系并不好。主要原因是马子琴从偏远地方考到大城市，身上带着满满的自卑。她不愿意和同学交好，每天独自一人上课上自习。大家也觉得她是个怪咖，没人愿意接近她。

　　有一次宿舍有人丢东西，虽然没有证据指向马子琴，但似乎大家都是这样认为的。在众人的怀疑与风言风语下，马子琴第一次当众爆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散在地上让人检查。

　　万晓曼看不过去，上前帮马子琴捡起东西并且义无反顾地站在了她的一边。后来发现只是一场误会，当事人也主动向马子琴道了歉。这件事后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只是做马子琴的朋友会很辛苦，因为必须事事小心，说不定哪句话或者什么举动就会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马子琴是个很倔强的女孩，大学期间到处打工。因为她不但要负担自己的学费和生活费，还必须定时给家里寄钱。如果不是这样，她可能会失去上学的机会。

　　因为根本没有时间学习和休息，马子琴最后也只是勉强毕业，虽然她很羡慕能继续读研的万晓曼，但还是走进社会工作赚钱。

　　“你们不知道子琴有多苦，她为了赚钱每天只睡四五个小时。宿舍同学都睡觉的时候，她还要翻译材料赚钱。她不在乎别人鄙视的目光，因为根本没有时间。”万晓曼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而且她也从不会接受别人的施舍，当然那只是她认为的施舍。如果我请他吃东西，那就会加倍还回来。所以渐渐地我们之间都是AA制，这样她就能安心。”

　　万晓曼上研究生的时候，马子琴一直在做销售工作，然后逐渐有了业绩也有了钱。马子琴赚到的第一笔佣金是请万晓曼去元州市最好的自助餐吃饭，她说如果没有这个闺蜜，可能连大学毕业都坚持不下来。

　　“后来的事情你们也都知道了，子琴越是事业有成却越觉得空虚。她给家里盖了房，给弟弟妹妹买了车，可还是觉得不够。也许是商场上见惯了世态炎凉，她对人没有信任，也一直没有男朋友。”

　　听到这里田若白心里特别难受，似乎感觉马子琴身上有着自己的影子。在这个城市中有许许多多强势的人，可能因为他们都有一颗脆弱的心。

　　“其实我也很后悔，没有在关键时候帮子琴一把。但家里的情况的确不允许我外出工作，而且最近孩子总是生病，我也没空和她多交流，才会导致悲剧发生。”万晓曼已经泣不成声、懊悔不已。

　　田若白赶紧递过去一张餐巾纸，轻声说：“但是她总要自己站起来的对不对？其实没有人能帮她除了她自己。”

　　万晓曼接过纸巾疑惑地问：“那要怎么做呢？”

　　田若白思索了下，说：“让我试试看。”

　　回到报社，田若白给马子琴写了一封邮件：感谢您对我们的信任，让万晓曼把实情告诉我们。但其实您的困扰也曾经是我的困扰。在我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异。母亲把更优秀的姐姐带走去了国外发展，而我被留下和没有任何育儿经验的父亲生活。父亲是个大老粗，所以我就被塞到各种托儿机构或者个人处寄养。所以从小我就认为自己是个多余的废物，并且这成为了一生的心病。到了高中时期，甚至因为被暗恋的人笑话，而想要轻生。但是我不如您勇敢，还是停在了结束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我开始研究心理学，是想找到救赎自己的办法。虽然了解了很多，但依然没有办法释怀。噩梦、自卑、恐惧，这一切总是如影随形，难以摆脱。后来我决定要把负能量释放出去，不能让它们压垮我，所以开始反击。其实现在的您已经成功了，只要再向前走一步就能摆脱心魔。所以成为我的榜样吧，让我也可以战胜自己。最后，我要郑重向您道歉，那天是我不了情况才会出言不逊。顺便说一句，到现在我依然不如您勇敢。您可以公开自己脆弱，而我还要把它们藏在自己的心底。或许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自卑，这也未尝可知对吧？

　　邮件发出去，田若白感觉周身轻松。不知道对方看了会不会觉得自己幼稚，反正想说的话都说完了。

　　沈柒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忙什么，可能是在写这一期的编者按。田若白着手开始写采访稿，但是感觉有些不想写、有些不能写，可以写出来的内容特别少。

　　“沈老头，这期稿子怎么发呢？”田若白凑过去，没想到沈柒竟然已经把稿子都写完了。

　　沈柒头也不抬地说：“刚才宝景金融的高管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这期采访不能上。”

　　“不能上？为什么？”

　　沈柒抬起头来叹口气说：“因为马子琴跳楼的事已经在网上炒得沸沸炒得沸沸扬扬，如果我们再报道即便隐去真实姓名、公司，也会被人拿出来炒作，引起大家的恐慌。他们是做金融的，如果客户都赎回本钱，那他们就完蛋了。”

　　看田若白还想说什么，沈柒摆摆手说：“我自己会处理，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Sara今天就要去找方元灿讨论专栏的事了，我看她可不是省油的灯。”

　　(⊙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