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63、第 63 章

　　“什么时候……”谈聆低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原本看向后视镜的眼睛倏地偏移，错开了郁听的目光。

　　身后倏地传来一阵窸窣，没等他来得及回头查看，一只手倏地从后座伸出来，掐住了他的下巴。
　　谈聆没有反抗，顺着她的力道回了头。

　　郁听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他跟前来，趴在两张座椅中间，眉眼低垂，好像……好像是在看他的唇。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下意识抿了一下，声音低沉：“你——”
　　后半句被堵了回去。
　　因为郁听动了动拇指，按在了他的唇角上。

　　她像是在低声喃喃自语：“这个机会，我该不该给你？”

　　原本谈聆一直没动，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可在听清楚她这句话后，他倏地抬手，圈住了她的手腕。

　　“我现在问一句什么机会，是不是有点傻了。”谈聆笑着说。
　　郁听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也笑：“那你就继续傻着。”

　　说完，她微一用力就挣脱开了谈聆的束缚，后退一步开门下车。

　　谈聆很快追上来：“真不告诉我？”
　　郁听说：“不如我们一答换一答，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次，谈聆不说话了。

　　两人一直沉默到走出电梯，站在了郁听家门口。这时谈聆才说：“下次吧，下次带你去我家。”
　　郁听开了门，手撑在把手上回头看他：“去你家做什么？”

　　谈聆上前一步贴近，压低声音，气息几乎吐在她耳后颈间：“给你答案。”

　　“什么答案还得跟你回家？”
　　“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

　　之后不论郁听怎么问，谈聆都不肯再多说。她索性也不问了，把人晾在客厅，自己进卧室里收拾东西。

　　要去鹊山小住，她会带一些行李过去，从柜子里拿出了行李箱，在卧室里忙活。
　　而外面，谈聆在客厅站了一会儿，背着手在屋里缓慢踱步。

　　这屋子他以前过来一次，差不多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看，竟与当年无甚区别。
　　——不，区别还是有的。
　　墙上，多了两张照片。

　　谈聆在郁父郁母的遗像前站定，取香点上了三根，恭恭敬敬地祭拜。
　　他在心中默默悼念了两句，再一抬眼，倏地看见旁边虚掩着的一道门。

　　这个房间他进去过，是郁听以前的书房，不知道现在什么样子。

　　心里冒起了这个念头，他就控制不住要往前走。
　　只是，刚走了一步，旁边卧室的门就被打开，郁听推着行李箱走了出来。

　　他顿时调转鞋尖，走过去从郁听手里接过箱子，微微低着头问：“都收拾好了？”
　　郁听没答他的话，他顺着郁听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她正盯着遗像那边出神。

　　她看见了他点的香。

　　谈聆解释说：“既然过来了，就顺便跟伯父伯母打声招呼。”
　　郁听没开口，只走上前一拜，将三支香插在了谈聆的那三只旁边。

　　“明天再走吧。”郁听说。
　　谈聆看了眼香炉，又看了眼书房的门，点头说好，随后转身要走。

　　不过没等他走出去几步，郁听就喊住了他：“你留下凑合一晚吧，明天要早起。”
　　谈聆欣然答应。

　　这边两个房间，一个是她父母的，一个是她自己的，匀出去哪个给他都不合适。
　　于是，谈聆先一步开口：“我睡沙发吧，够长。”

　　郁听原本还在纠结要不要去把书房里的飘窗收拾出来，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转身回房：“我去给你拿被子。”

　　***

　　鹊山山脚的花店一向冷清，只有到了特定的大节日才能忙碌几天，店主也主要靠这段时日进账。
　　进了十二月，花店门口一大清早就有送货的车子停驻。郁听到时，刚巧看见花店闫老板正带着店员下货。

　　下了车，郁听快走两步过去，帮闫老板扶了一把。谈聆更是自觉过去一起搬花。

　　视线受阻，闫老板下意识道谢，等转过身来才认出来人是谁：“我今早起床的时候还想着，你也该来了。”
　　郁听笑笑：“这不来照顾你生意了。”

　　闫老板抱着花边走边说：“生意倒是不用照顾，你闲了下来给我帮工就成。”
　　“今年生意这么好？”
　　“是啊，”闫老板点头，“也不知道今年怎么了，从前几天开始，预订的订单直接爆了，这已经是我第三回联系加货了。”

　　“我看你还是抓紧雇个临时工吧，黑眼圈都出来了。”
　　“真的假的？”话题被郁听这么一带，顿时就偏了，闫老板急忙转头去柜台后面拿镜子。

　　郁听忍俊不禁：“问题不大，回头送你几瓶精华。”
　　闫老板这才放下镜子，旋即莞尔：“我说真的，来给我帮工吧。”
　　郁听沉吟着。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来帮过忙，她的手艺也不差——闫老板的父亲插了一辈子的花，当初缠了许久要收郁听为徒，可惜因为职业特殊，被她句拒绝了好几次。
　　但今年——

　　郁听的视线不由得偏向了旁边，混在店员堆里忙碌的那道格格不入的身影。
　　闫老板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视线，喜道：“哦我明白了，今年多了个人是吧？”

　　“……没有，”郁听迅速偏头，旋即又觉得自己这行为过于欲盖弥彰了，叹声说，“我还有戏没拍完，这次可能住不了太久，过两天有空的话肯定来。”
　　“行，可说好了啊，我等着你。”

　　在花店帮了一会儿忙，郁听也选好了自己的花，带着谈聆一起离开。
　　她在鹊山的住所距离花店不远，穿过后面一条小巷子再走到尽头，就能看见一栋二层小楼。

　　房子是从一位奶奶手里买的，一楼还留给老人家做个念想，二楼被她重新翻修了一下，把屋里上下楼的楼梯封死了，在外面又加盖了一道。

　　他们过来时正是早晨，奶奶在屋里忙活着做早饭。
　　听见声响，奶奶手里还握着汤勺就探头往外看。

　　认出郁听后，奶奶笑着招呼道：“呀，是小郁呀，你过来啦，来来来，奶奶刚好做了早饭。”

　　郁听笑着说自己先上去送东西，一会儿就下来。
　　奶奶拔高了些声音：“没事儿不着急，你慢慢来，还有俩小孩儿呢！”

　　等郁听收拾完下来，奶奶口中的俩小孩也到了，郁听一眼就认出了他们俩。
　　“须须，玉米，你们好啊。”

　　这是当初鹊山出事时幸存下来的两个孩子，只是没想到竟会在此见到。

　　被喊了名字，年纪小的妹妹当即瞪眼看过来，盯着郁听看了许久，忽然大叫一声
　　“姨姨！是你！”

　　旁边的哥哥则目光警惕地扫了郁听和谈聆一眼，偏头问妹妹：“认识？”
　　妹妹疯狂点头：“之前在医院里，姨姨给我按了电梯！还抱过我！”

　　两小只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了一阵，随后哥哥才站起身，朝郁听和谈聆鞠了一躬：“感谢郁小姐和谈先生之前对我和妹妹的帮助，以后我一定会报答二位的恩情。”

　　“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郁听招呼两人坐下，“我也没做什么。”
　　玉米却摇了摇头：“ICU里一天就要几千上万块，捐款根本不够，医生和护士说是有好心人替我们缴了费。我都打听过了，是谈先生帮了忙。”

　　这件事郁听并不知道，也跟着一起回头看向了谈聆。
　　谈聆跟她对视了一眼，只说：“举手之劳，你们没事就好。”

　　玉米执意道：“谈先生，我知道花费不少，还请您给我一个数，我以后……以后会尽力偿还。”

　　年仅八岁的小孩子说得郑重认真，叫人难以小觑。
　　郁听看了一眼谈聆，而谈聆起身，蹲在了玉米身边说：“玉米，知恩图报是好的，但不是所有的恩都需要报，明白吗？”

　　玉米抿紧了唇没开口，但那双黑亮亮的眼睛里却清晰地透着疑惑和求知。
　　谈聆伸手在少年的肩膀上拍了拍，鼓励道：“不明白没关系，有些事情要你长大了才明白，不过如果你现在想知道，我可以讲给你听。”

　　玉米愣了愣，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说，反应了一会才低下头小声说：“我……我想知道。”

　　“想知道，那就坐下。”谈聆指了指郁听，笑着说，“郁小姐今天早起过来，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玉米闹了个大红脸，忙端正坐好，羞赧地说：“郁小姐，谈先生，你们先请。”

　　奶奶忙了一早上，做的东西多，种类也丰富。他们五人围坐在桌边，吃喝谈笑，其乐融融。

　　吃过早饭，谈聆和玉米去厨房洗碗，郁听就带着须须坐在院子里跟奶奶说话。
　　“须须你看，我们像不像是一家人？”奶奶给须须理了理围巾，开玩笑逗她。

　　须须年纪小，也没多想，傻乎乎地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是奶奶，这是妈妈，这是妹妹——这是爸爸。”

　　肉乎乎的小指头指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从厨房走出来的谈聆身上。

　　郁听愣了一下，脸上笑意微僵。
　　这边三个人一起看向谈聆，而谈聆的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一圈以后，又落回了郁听身上。

　　他目光没加遮掩，须须看不出来，但奶奶还是懂的，当即揶揄着点了点郁听，从她怀里把须须接了过去，贴贴脸。
　　“是呀，我们可是一家人！”

　　告别了奶奶，郁听把须须和玉米一起带上了楼。
　　也不知谈聆在厨房里跟玉米说了什么，这少年现在也不嚷嚷着要报恩还钱了，只说会好好上学。

　　郁听摸了摸须须的头，问他们：“你们怎么会来奶奶家？”
　　玉米说：“我们本来是想上鹊山，去村子里看看，不过那天下了雨，奶奶开门让我们进来躲雨，后来就认识了。”

　　“那你们现在住哪？”
　　“福利院，就在那边两条街之外。”
　　“住得怎么样？”
　　“都挺好的，须须吃得很饱。”

　　郁听点点头，又问了几句生活上的事，最后才问：“今天，也是要带妹妹回家？”
　　玉米却摇摇头：“是去鹊山公墓。”

　　“去看望村里的婆婆阿姨叔伯长辈？”
　　“嗯，”玉米眨了眨眼，视线有一瞬落在了谈聆身上，“没错。”

　　郁听有些莫名，但没多问，只把两个孩子领到了一间客卧门口：“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晚点我送你们上山。”

　　玉米抬头往屋子里看了一眼，有些拘谨地问：“这样，会不会不太方便？”
　　郁听看了一眼谈聆，笑道：“谈聆没跟你说吗，我们也是要去那边的。”

　　须须仰头看着郁听，又转脑袋看了眼谈聆，问：“姨姨也是要去见亲人吗？”
　　郁听微微一愣，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说：“嗯，我是去看我的爸爸妈妈。”

　　“姨姨的爸爸妈妈也去世了吗？”
　　“嗯对。”
　　“那姨姨想他们吗？”
　　“想啊，所以想去见见。”
　　“我也想爷爷他们了。”
　　“好，我们一起去见。”

　　一旁的玉米凑上来：“我也一起去。”
　　谈聆笑着走近，站到了郁听身旁，一抬手，就把三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带上我吧，一家人一起去。”

　　郁听：“……谁跟你一家人。”
　　谈聆笑而不语，手却半点没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