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过月光》木尽絮

44、第 44 章

　　从八点起，ICU外的走廊里就陆陆续续聚集了一群人。
　　大家很配合地没有说话，或坐或站，全都在埋头看手机，打字打得手指飞舞。

　　姜应晚：「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了？？？@谈聆」
　　许礼商：「这个群是怎么回事？」
　　梁缇：「姜老板拉的」
　　许礼商：「哦那没事了」
　　许礼商：「这就是你说的没事了？？？@谈聆」

　　走廊里，姜应晚发完消息就抬起了头，恶狠狠地瞪着站在门口的谈聆。
　　许礼商靠在她的肩上闭目养神，伸手把人环住，无声地摸摸安抚。

　　谈聆自然是察觉到了姜应晚的目光，但没偏头，也没在群里回应，只目不转睛地盯着窗户里的郁听看。

　　医生说郁听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现在要等麻醉的药效过去。
　　预计的清醒时间是中午十一点，现在刚过十点半。

　　谈聆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次腕表，在等着十一点的到来。

　　姜应晚骂了几页的聊天记录才停下，后面由许礼商接上。
　　许礼商也没说别的，只是把昨天的处理结果和一些后续计划说了说。

　　群里有梁缇、方可、赵星竹，也有特地赶来看望的徐延和李律，许礼商的话主要是说给他们听的。
　　到最后，他特地点开了跟梁缇的私聊。

　　许礼商：「梁小姐，我想问一下，你们云物是有一个叫Z哥的经纪人是吗」
　　许礼商：「他是不是长这样？[图片]」

　　梁缇还没来得及好奇许礼商为什么会提到Z哥，就看见了他发来的图片，下意识捏紧了手机。

　　那图片很明显是一张监控视频的截图，画面里郁听跟徐延差不多面对面站着，Z哥站在郁听的身后，郁听捏着酒杯回头转身，跟Z哥在说话。

　　梁缇：「对，是他」
　　梁缇：「这件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下一刻，许礼商直接发给她一段视频。

　　“云物……就在楼上，是……大BOSS……记得去见……”
　　“……我要去找……知颐……你俩……上去。”

　　监控离得远，周围环境也很嘈杂，他们没办法彻底听清两人的对话，只能提取到其中一部分字音，但这也足以说明问题。
　　梁缇：「问过Z哥和乔知颐了吗？」
　　许礼商：「乔知颐我去问的，她什么都不知道，Z哥没找过她」
　　许礼商：「至于Z哥，昨天被警察传唤走了，现在还没消息」

　　梁缇沉着脸，冰冷的目光仿佛要把手机盯个洞出来。
　　她很快退出跟许礼商的聊天界面，在联系人里找到了另一个人。

　　梁缇：「最近云物给你们公关部安排了什么活？」
　　林齐曈：「上次开会说近期没有大事，不用天天盯着电脑。」
　　林齐曈：「公关部的茶水间翻新了，加了个咖啡机，我学了拉花，下次做给你。」

　　看着手机上的文字，梁缇冷笑一声。

　　梁缇：「咖啡就不必了。他们说的对，最近发生什么你们都不用管」
　　林齐曈：「嗯好。」
　　林齐曈：「但咖啡可以考虑。」

　　梁缇没搭理对方后面又说了什么，退出来进了列表，把自己的人脉全都翻了一遍，最后点了几个拉了小群。

　　梁缇：「不好意思打扰各位，最近有件事我想咨询一下」

　　不同于梁缇在小群里“奋笔疾书”，方可和赵星竹没敢在那个大群里开口，只能从头到尾私聊。

　　昨晚发生的事在她们眼里跟做梦一样，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最后还是方可发了一句“也不知道听姐怎么样了”，打断了满屏的唉声叹气。

　　赵星竹：「谈聆堵在门口呢，咱俩过去也看不到啊」
　　可颂：「唉，我们要是一直跟听姐在一起就好了」
　　赵星竹：「唉，宴会不该收手机的」
　　可颂：「就是，不然听姐就能报警了」

　　赵星竹：「可宝，你说等听姐醒来，是不是要离开公司了啊」
　　可颂：「肯定的吧，被公司坑成这样了还不赶紧跑吗」
　　赵星竹：「希望听姐一切顺利吧」
　　可颂：「希望听姐一切顺利吧」

　　时间终于跳转到十一点，医生也卡着点从办公室赶了过来，可看见走廊里一群低头族的盛景，险些给她吓一跳。

　　“你们这是？”她有点不敢动。
　　所有人都看了过来，但没一个人开口。
　　“……”谢谢，更害怕了。

　　谈聆把门口的位置让了出来，低声说：“不好意思，我们是怕打扰到她。”
　　“……额、嗯！理解、理解。”

　　理解归理解，但ICU的隔音效果很好，你们也不用这样吧？？？

　　等看到郁听，医生把脑子里的玩笑摒弃掉，认真起来：“患者目前有清醒过吗？”
　　谈聆摇摇头：“一直没有。”

　　医生严肃地看过所有仪器的监测结果，从ICU里出来才说：“目前患者身体指标一切良好，但还是要等患者清醒过来。麻醉的药效不会那么准，你们也不必紧张，如果两小时后还没清醒，我们要再做个检查。”
　　这话让所有人把落地的心又提了起来。

　　谈聆一直垂着眼，叫人看不清表情。

　　等医生检查完准备离开，他才出声问：“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
　　医生微微一愣：“这个不好说，具体还是要等检查结果。”

　　谈聆走上前低声说：“没关系，就以您的经验来做评断，最坏会是怎样？”
　　“……酒精中毒导致脑神经受损，可能会，昏迷一段时间。”
　　“只是一段时间吗？”
　　“……”

　　谈聆从医生的沉默里得到了答案。
　　他微微弯腰鞠躬，再次道了谢。

　　等医生离开，谈聆才重新走到人群中。
　　他们之前的对话声音很小，站得最近的徐延和李律也没听见什么，不得不直接开口问：“医生说什么了？”

　　谈聆没搭理他，而是把目光落在梁缇和姜应晚的身上。
　　她们的目光告诉他，她们也同样殷切地想知道答案。

　　沉默的几秒钟里，谈聆不是没想过随便编撰一个结果，或者干脆不说。
　　可对上那样的目光，他觉得这种事不能他自己一个人做决断，她们同样是关心郁听的人，有权知道真相。

　　“医生说最坏就是这样——”他偏头看向ICU里面，郁听还在睡，呼吸起伏很小。
　　“——她会一直睡下去。”

　　走廊里一瞬间沉寂下去。
　　不同于之前默契的安静，现在，就好像连呼吸声都没了。

　　***

　　下午一点，郁听还是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没心思吃饭，守在ICU外面，看着医生推着仪器进进出出。

　　下午一点半，所有的检查结束，医生说结果要等傍晚才能出来。

　　所有人都没心思吃饭，但这么干等着也不是办法。
　　谈聆霸道地把人都赶走，说要留给他和郁听的私人空间。

　　姜应晚第一个不愿意，但被许礼商拉走了。
　　徐延也不愿意，但林导打电话过来骂人，还说他再不回去就让他妈亲自来请，只能不甘心地跟着李律走了。
　　方可和赵星竹也被梁缇打发了回去，并承诺有任何结果都会第一时间通知她们。

　　至此，原本人头攒动的走廊里就只剩下了谈聆和梁缇两个人。

　　谈聆站着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梁缇走过来双臂环胸，也看向了里面的郁听。

　　“为什么不让我走？”她问。
　　谈聆微微抬了下眼：“有件事，需要你帮我。”
　　“什么事？”

　　十分钟后，梁缇被谈聆带到了一间休息室门口。
　　谈聆推开门，往里面比了一个请的姿势，梁缇不明所以，走了进去。

　　休息室里还有一个女人，看上去已经来了很久了，手边的茶水已经没了一半。
　　听到开门的动静，女人抬起头笑了笑：“来啦，请坐。”

　　谈聆进来顺手带上了门，跟女人道了声谢，和梁缇一起坐到了对面的沙发套组里。

　　女人做了自我介绍：“我姓莫，是个心理医生。”
　　梁缇下意识看了眼谈聆，伸出手来跟莫医生握手：“莫医生，您好。”

　　莫医生开门见山说：“其实是谈总请我过来的，说郁小姐对心理咨询很抗拒，一直得不到干预治疗。所以我想先从她亲近的人身上做个了解。”

　　梁缇深深看了谈聆一眼，点头说好：“您想了解什么？”
　　莫医生说：“从头说起吧，给我讲讲她的经历，我想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梁缇说起她跟郁听的相识。
　　她最开始不算是郁听的经纪人，带她们几个女孩子的另有其人。也是在机缘巧合之下，她们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

　　那次出国的演出，她花了很大功夫才拿到了带队的资格，她想陪郁听一起去。
　　因为那段时间郁听身上发生的事她也听说了——短短一个月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这放在谁身上都不好受。

　　可谁又能想到，她会在临出发前受伤。

　　莫医生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她安安静静地听梁缇讲述着她跟郁听的过往。
　　谈聆也在仔细地听。因为这是没有他参与的六年多时光。

　　听完了这些，莫医生又把目光转到了谈聆身上：“梁小姐说的是郁小姐近几年的经历，谈总应该知道更早的吧？”

　　谈聆有些局促地嗯了一声，好半晌才开口：“我们相识是在十年前，刚上高中。我迟到了在校门口罚站，然后遇到了她……”

　　不同于梁缇说的那个精明随性的郁听，他记忆里的，是一个鲜活开朗的少女。
　　而他们都知道，造成这种变化的原因，就是七年前那个冬天。

　　莫医生把所有信息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镜片后眸光微闪。
　　“当年的事情，我想谈总也是个不小的因素。不过我发现，梁小姐对郁小姐的近况似乎也不是全然了解。”

　　她双手平放在了桌上，手指交叉。
　　“我想，我还需要再见一些人。”

　　半小时以后，休息室门外又多了两拨人。
　　梁缇去看郁听了，谈聆站等在门口接人，方可和赵星竹也就算了，他看着后面的徐延和李律皱起了眉。

　　从身边经过时，谈聆没忍住问：“你来做什么？”
　　徐延看他一眼，伸手在肩上拍了拍：“她天天跟我在一起拍戏，相处的时间最长。”

　　“……”谈聆不得不承认，这是事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住了：“今天的事要是走漏了一点风声，我算在你头上。”
　　徐延低低地切了一声，推门走进。

　　有了方可和徐延，莫医生确实将郁听的日常了解得事无巨细。
　　她没有拿笔记录，只是把一切都记在了脑子里，听完故事，她将方可和徐延请了出去，又让谈聆进来。

　　等外面的人离开，屋里也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莫医生才喝了口茶开口：“他们说的事情还是有用的，我看到了一些信息。”
　　谈聆嗯了一声，洗耳恭听。

　　“之前梁小姐说，她们在寺庙前曾聊过一句‘看破红尘，早日飞升’，我原本以为这是一句玩笑话。”

　　谈聆下意识捏住了手。
　　他记得这句，当时郁听说，红尘她早已看破，但飞升不着急，再说。

　　莫医生继续说：“今天在徐先生这边，我又听到了类似的对话。郁小姐说，她在寺庙抽签时问佛祖的问题，是她什么时候能飞升。”

　　“飞升……”谈聆低声念着这两个字，心头一紧一紧的，让他呼吸有些不畅。

　　“徐先生问她为什么想飞升，郁小姐回答了，但可惜他当时没听到。”莫医生说，“所以我想问，如果是你，你觉得郁小姐的回答会是什么？”

　　休息室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谈聆在心里反复念叨着郁听说过的话，恍惚间仿佛郁听就在眼前。

　　他看见郁听偏头看向车窗外，嘴角带着笑意，只是那笑意浅淡、薄凉。
　　“为什么想飞升？”
　　“因为——”

　　“因为飞升……”谈聆一字一句，艰难地说，“可以离开这个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