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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 4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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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的声音都离得很远,好像隔了很厚一层棉花。某个瞬间,呼吸变得绵长沉重。
郁听怔怔地回过头。
原本空旷的包厢里挤满了人。
身上的外套是谈聆的,谈聆也站在她身后,宽大的身形将她狼狈的模样遮了大半。
紧随而来的是梁缇,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把她的头摁向了自己的肩。
再往后,赵星竹,方可,徐延,李律,林导,程蓉,乔知颐……
他们满脸都是担心和震惊,无一例外。
郁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也不在意,她靠在梁缇肩上,慢慢勾起了嘴角。
“以一敌三,全身而退,”她低低笑了一声,“我厉害吧?”
“你——”
梁缇的话她没听到。
不知道是自己没听清,还是梁缇根本就没说完。
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她现在身边都是人,安全了。
身上的燥热再次涌动,人家是七窍流血,她是七窍冒热气。
以前不是没喝过这么多酒,但从没这样反应大过。
迟钝的脑子开始转动,她微微抬起了点手,不知道抓住了谁的衣服,气若游丝。
“先……报警,带我去做痕迹鉴定,我觉得、那酒里可能,有东西……”
不确定梁缇有没有听清,但她确实支撑不住了,整个人好像被扔在锅里煮。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她只能紧紧抓住手里的衣角,不肯松手。
仿佛,那就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
走廊外挤了不少人,全被匆匆赶来的许礼商打发走了。
确保外面没了人,谈聆抱起郁听离开。
刚跨出门,谈聆在许礼商身边停了停,沉声说:“后面的事麻烦你了,我让连冬留下配合你——总之,谢了。”
许礼商的脸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伸手拍了拍谈聆的肩说:“放心交给我,这种事我处理得多了。”
谈聆嗯了一声,跟梁缇一起快步走向电梯,乘电梯去负一层开车。
宸弘的私立医院距离不远,等门一关,谈聆就发动车子冲了出去。
路上谈聆就给医院的负责人去了消息,车子一到,立刻就有担架床和医护人员跑过来,接走了郁听。
谈聆一边跟着走一边说:“病人大量饮酒,酒里疑似有兴奋剂,小腿上有被酒瓶刺破的伤口,目测有三厘米,看不到多深,出血量大。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谢谢。”
“好的谈总!”跟随的医生把他的话就记在了心里,手上检查的速度不减,很快对郁听的情况有了大致了解。
一行人直奔抢救室而去,红灯亮起的同时,抢救室的门也被关上。
谈聆和梁缇在门前不远的位置堪堪停住脚,又双双站在门前不肯离开。
医院的走廊是安静的,安静到梁缇忍不住想弄出点声响来。
高跟鞋在地上踩了两下,她偏头看向了身边的谈聆。
跟她不同,谈聆一动不动,站得笔直,甚至连眼睛都没眨。??
从刚才起她就一直在观察他了。
看上去很冷静,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眉眼又是冷的。从下车到现在,他走的每一步都很稳。
他事无巨细地说明了郁听的情况,其他一句废话没有,把一切都交给了医生,绝对信任,也绝对放心。
这画面跟几个月前那次差别很大。
但又莫名让她觉得觉得有些熟悉。
她走神地想了想,竟发觉是有些像当年的郁听。
他们同样冷静,同样言简意赅,也同样能抛开一切信任医生。
不论是病患自己,还是病人家属,试问谁没有在手术前害怕,谁没有抓着医生的手反复强调让医生一定要把人救活。
但他们不会。
在他们心里,似乎这样的担心就是多余的,毫无用处的。
他们都不屑于多费口舌。
盯的时间有些久了,梁缇眨眨眼收回视线。可就在她偏头之际,倏地在余光里看见了谈聆的手。
他的手在不可控地发抖。
梁缇抿了抿唇。
原来不是不害怕,也没多冷静,只是隐藏得好罢了。
手术抢救的时间有点久,中间还有护士开门出来让签了一回字。
梁缇接过纸张正要看,却被谈聆一把抢去了笔,在末尾留了个龙飞凤舞的名字。
他把纸笔塞回去,语速很快地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不要耽误时间。谢谢。”
护士出来连两分钟都没有,就又进了抢救室。
谈聆这时候才眨了眨眼,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盯着头顶红色灯牌看。
梁缇对他的武断表示不满,语气也有些冲:“你看清楚是什么了吗就签字?你跟郁听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签字?”
“看清了,”谈聆没回头,声音很轻,“不是——她没事,放心。”
“……”梁缇无话可说。
他们默契地没有把“病危通知书”这几个字说出来。
谁都不肯。
就好像只要说出来,这种事情就会盖棺定论了一样。
护士进去没多久,头顶的灯牌就变了色,谈聆第一个上前。
所幸,这次他没绊一跤。
郁听带着呼吸面罩被推了出来,医生说要转ICU。
梁缇看了谈聆一眼,转身跟了上去,谈聆却没动。
他站在原地目送郁听离开,一直看着,等看不见了,他才抬手搓了下脸,去找人问情况。
医生也没什么废话,跟谈聆仔细说明:“患者因饮酒过量导致胃出血,手术过程中又出现了多器官轻微衰竭,现在患者并没有脱离危险,我们还要努力。
“还有,我们确实在患者的胃容物里检测出了兴奋剂的成份,剂量偏高,在一定程度上屏蔽了患者的痛感,所以才让患者没有及时察觉。”
谈聆认真听完,很久才嗯了一声。
医生让他去找人开单子缴费,随后很快离开。
谈聆找到医生说的办公室,敲门走了进去,说清情况后,里面的值班医生推了推眼镜,一边写字一边问:“患者有没有长期用药史?”
谈聆说了一个药名:“她最近吃的都是这种。”
医生笔尖一顿:“最近?”
谈聆缓缓吐出一口气,觉得呼吸都是痛的:“……药店能买到的止痛药她都吃过,几乎都产生了抗药性,这一款是她目前吃的最有效的。”
医生眉头慢慢皱了起来:“患者是哪方面的病灶?以前的病历有吗?”
谈聆拿出手机,把之前找梁缇要的电子病历拿出来给医生看。
但其实上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垂着眼继续解释:“七年前的冬天,她曾经摔断过腿,左腿。之后确实痊愈了,但直到现在,一下雨一受凉,她就腿疼。”
他缓了缓,撑在膝盖上手紧握成拳。
“……我们怀疑,她是心理问题。”
办公室里沉默了片刻,医生又问:“没做过相关的检查吗?”
“她不愿意,很抗拒。”
医生点点头,啪嗒一下合上了笔。
从办公室出来,谈聆在墙边站了一会。
他仰起头,头顶的白灯晃得他目眩。
他听着自己的呼吸,默默数秒。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喊,为什么他去得那么迟,为什么他没有早点发现,为什么又一次眼睁睁看着郁听受伤……为什么,不多陪陪她?
什么不着急,什么慢慢来。
非得等到意外降临,他再去后悔吗?
走廊尽头倏地出现了脚步声。
谈聆微微侧了下头,看见是梁缇。
他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情绪,走过去问:“怎么了?是不是郁听出什么事了?”
“她还没醒,我是来找你的。”
谈聆嗯了一声,跟她一起往郁听病房的方向走。
说是来找他,但梁缇并没有很快开口。
等到了ICU门口,她才看着里面的郁听问:“医生怎么说?”
谈聆把他跟医生的对话重复给梁缇听,到了最后,沉默几秒没忍住问:“她最近,怎么样?”
这一个月他只跟郁听见过一面,就是那次去酒吧,还帮徐延善了后。
见的第二面,就是这次杀青宴。
要是他没去忙别的,一直陪在她身边,现在的结局会不会改变?
……一定会的。
所以错在他。
梁缇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后面忽然想起了什么,缓缓跟谈聆说了。
她说的是那次郁听大早上去了寺庙。
签文晦涩难懂,她没记住,但她记住了主持解签时说的话。
“……前路艰难,宜戒酒色;先修吾身,交友谨慎……”
她话说到一半就没了音,谈聆皱着眉看过来,她才怔怔地说:“主持说让郁听多加小心,还说让她戒酒。”
谈聆瞳孔微微一缩。
梁缇也跟着激动起来:“所以那个主持说的是真的?我当时还说不让她喝酒——”
谈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但他还是仔细问了那座寺庙的位置,暗暗记在了心里。
两个人在病房门口又站了片刻,谈聆才偏头说:“你先去休息吧,我让医院给你留一间休息室。”
梁缇没拒绝:“你呢?”
谈聆又把视线收回,隔着几层玻璃看向里面躺着的郁听。
“我再陪她一会儿。”
“嗯。”
ICU里的抢救一直到天亮才结束,医生和护士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来,说郁听已经脱离了危险。
谈聆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弯腰鞠躬,他低下头,把谢谢两个字咬得很重。
郁听还在继续在ICU里观察几天,厚重的门再次关闭,只剩下小窗口里那张苍白的脸。
谈聆没忍住抬起手,指尖落在了她的脸上。
早上七点,苦苦等待一夜的人终于收到了消息:「郁听没事了」